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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 第44节

皑皑伏在她身侧,问她自己阿翁到底是谁。

谢琼琚没想瞒她,抓着她的手与她讲述。然而前尘往事多有难回首。她讲得断断续续,头疼欲裂,还未讲过半,突然便脑中空白,竟有些记不起往过。

整个人愣在那。

竹青见状道,只道,“你阿母身子才有些好,让她歇歇,奴婢陪您先去就寝如何?”

皑皑捏了捏谢琼琚的手,点点头。

为着手背那一点有力道的温暖触感,谢琼琚到底含笑送她离去。

她伏在案上喘息,不知怎么又想合眼睡去。

其实没有睡意,就是合了眼她觉得特别安静。

贺兰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见人一身素袍逶迤,三千青丝跌在背脊,只露出一张苍白染着潮红的面庞。

而案上一盏烛火,许是即将油尽,火焰摇摇晃晃。

“长意!”他一颗心莫名沉下去,疾步上前将人抱坐起来。

谢琼琚闻他这般急切的呼唤,有些疑惑地睁开眼,“怎么了?”

贺兰泽松下一口气,摇头。

他展了笑颜,柔声道,“阿母处,不需要你晨昏定省,让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亦不瞒你,她确实一下难以接受,你多来也感受到。但是她说了,愿意等。我们慢慢来好吗?”

真话永远比粉饰太平的话好用。

谢琼琚点了点头,“妾还未用膳,劳郎君侍奉吧。”

膳毕就寝,贺兰泽坐在榻边守她。

她睁开眼。

贺兰泽道,“等你睡下,我再走。”

她往里靠了些,“你上来吧!”

“你……”

“不是说了慢慢来吗?”谢琼琚笑了笑,“妾知道是郎君,我们试试。”

贺兰泽掀被上榻,两人合衣而睡。

半晌,贺兰泽睁开眼,从里侧翻出一床被子,换了一人一个被窝。

谢琼琚看着他。

“你有些抖,推了我一下。”贺兰泽抚拍着侧卧的身子,“这样许会好些。再不成,我还是回去好了。”

“闭眼。”他哄着她。

谢琼琚戳了戳他唇瓣,闭上眼。

少时,她也总偷偷摸他唇瓣,然后再摸自己的,趴在他耳畔说,当我亲你了。

他哭笑不得,“五姑娘,你少看些杂书。”

话这样说着,被她手指碰过的那一日,他不思饮食。

这夜,他看着手指搭在唇口的姑娘,亦是如此。

晚膳有道菜过鲜了,他这会想饮口水,但是硬忍着没饮。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但是甜的~发个红包哈。

第32章 晋江首发

◎你……也是我的公主。◎

翌日, 谢琼琚醒来时已是辰时正,一掀开帘帐,大片晃金日光直逼眼眸。

她下意识眯眼避过, 待再睁开眼, 便见左侧丈地外屏风后的男人搁下了书卷,回首过来。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他面容,却还是对着屏风上的影子展颜。

纵然少年时的丹凤眼从形到神的飞扬早已殆尽,然这会她弯下的眉眼化作新月的形状, 极尽温柔。

一如屏风后的男人,目光如水看着她。

有一刻,时间是停止的。

只有片刻前她榻前的帘动,和他放书的余音。

似有风过,占着他体温的书页翻起一角,染着她幽香的帘帐恙起波涛。

跳入东窗的阳光零星落在她身上, 妇人半阖着眼理了把铺肩的长发,便觉眼前光影慢慢暗下, 苏合香丝丝缭绕,屏风后的男人已经走至身前, 在她榻畔坐下。

“夫人,快喂我一盏水。”他嗓音温醇, 带着一点急切和梗在喉间的笑意。

谢琼琚抬眸, 因他帮忙挡住日光, 她慢慢有些适应,完整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几经疑惑, 眉宇间颦蹙又散开, 最后别过脸, 嗔了声“傻子”。

“妾若是再睡个把时候,贪睡些,郎君便这般忍着?”踩木屐下榻,捧来一盏水,当真是就掌心喂下,“还要吗?”

贺兰泽颔首,“你慢点。”

他看她去往桌案的身形,纤弱单薄,披在身上的衣衫空荡荡的。但是足能行步,手可持物。

还能给他喂水。

如此刻。

甚至可以玩笑他一声“傻子”。

明明与常人无异。

除了夜中梦魇。

昨夜到了后半夜,她到底没有睡安稳,又那般蜷缩起来,扯着一床被褥紧贴着被角,莫说哄拍安抚她,根本半点不能触碰。

从子时末到寅时过半,将近两个时辰内,基本没怎么入睡。还是平旦时分薛灵枢过来扎了两针,才勉强入睡。

薛灵枢道,“这种控制穴道立竿见影的法子,不可常用,极易伤身反噬。”

他问,“如何不开安神汤与她,用温和点的法子?”

“没用了,当是以往用之太过,不起效果了。”薛灵枢遗憾道,“夫人前后所致,皆为心病,只能养,医效甚微。”

晨起,竹青过来侍奉,他问了这事。

竹青点头道是。

当年中山王府里,怀皑皑时,夜中噩梦不能眠,然孕期不敢用药,只一日日强忍着。待诞下皑皑,一心想要调理身子了,却是拖的太久,成日无眠让她燥郁不已。府中医官听话是听话,但毕竟不甚用心,唯恐被训斥,便多用猛药,催眠的效果好了,然药量隔三差五地加。

他问她因何噩梦缠身。

竹青便低了声色,半晌道,“长安城中,有说姑娘不顾谢袁两家情意,攀附权贵;有说她不奉孝道,父亡未几,便弃了双亲指下的婚约;甚至有说她婚内不检,红杏出墙,早早搭上了中山王,因而未婚而孕……其实便同如今一般,漫天流言。”

“甚至流言击垮了姑娘,皑皑就是在一次午夜惊梦被吓后,动了胎气早产的。”

细算,那会正是他受伤最严重、昏迷的日子里。

他能理解她最后的选择,却也依旧深切地恨着她。

伤痛中折磨,散了理智,甚至想自己有眼无珠,想她不得好死。

然而,时至今日,他皮肉之伤早已愈合,筋骨也即将续上,她却重复旧日新时的噩梦,依旧不得安宁。

“喝吧。”她返身回来,除了茶盏,怀里还抱着一个水壶。

披在亵衣外的风袍宽大,袖摆垂地,尾摆后拖,

一点风过,衣袂飘飘。

他饮下茶水起身,想拥她入怀中。又意识道这动作突然,恐吓到她,只接过茶壶放下,握着住她手背扶她坐下。

“捏疼了!”谢琼琚低眸寻他目光,于他抬起一瞬,方见他眼眶通红,眼尾酿着湿意。

他同她抵额,唇瓣哆哆嗦嗦,最后却没有一句话,只将温热的面庞一点点下移,最后贴入她深凹的肩窝。

捏在她手背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似要把力量传给她。

许久,她反手将指尖轻轻搁入他掌心,容他包裹攥紧。

*

有这样一段时间,谢琼琚觉得日子尚好。

每日晨起,便是如此。

他或是在屏风后阅书,或是在她榻畔守着她,推开了冰鉴,持一禀折扇给她打风。

说这样的风柔软不生硬,便是贪凉也不会受寒。

晌午皑皑下了学会过来看她,与她讲先生新授的课业,师父又教的骑射,偶尔还有祖母处嬷嬷教她的女红。

贺兰泽补全了那日她讲了一半的过往,和皑皑说,我是你阿翁。

夏日晚风里,回廊上石瓮中拜了冰,寒意缭绕,他俯身揽住孩子肩背,与她说“对不起”。

谢琼琚歇晌醒来,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父女二人在她窗前坦承。

便试着慢慢推开了窗。

她睡得有些久。

其实每日歇晌,她都超过了正常的时辰。

从午时四刻上榻,最早也要酉时正方起身。

足足两个时辰,甚至更多。

而很多时候,她也醒了,就是不肯下榻。隔着三重帷幔帘帐,四方天地里,她觉得很安心。

贺兰泽有两回,在晚膳后曾试着想带她出去散散步。

一回早些,夕阳还未敛尽,天地悠远旷然。

她走到殿门口,侍女向她行礼,陌生的声音响起,她就挣开了贺兰泽的手,飞快地跑回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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