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问题一出来,许芳芳手上一顿,用一种沉静,默然的眼神看向张子扬!
“这个问题啊,大家也太在乎我的作为了!”
张子扬做了起来,给了个评价,他说的还真没错,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名人了,一言一行别人都会拿放大镜去看的!
“毕竟,那秦珂是杀人犯,你是警察,我想,你有必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李瑶的问题看起来很犀利,好像是逼问的架势,其实却是在提醒张子扬,这个问题必须得解释一下,有责任,有义务!
“我当时只是觉得那样做并无不可,事后想来,我觉得我做的对,至于原因,还挺多的!
秦珂是犯人没错,可她也是一个受尽苦难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满足一下她的要求,并无不妥吧?
这是一点,不过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并不只是一个人在道歉,而是代表一个群体,代表大家在道歉。
都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我,你,我们的父母,所有人,看起来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这不是事实!
就是我们所有人组成了这个社会,那这个社会中的罪恶怎么能说和我们无关呢?
我们就算不是犯罪者,也是旁观者,也是纵容者。
至少,是我们所有人,组成了犯罪滋生的环境!”
看来对这个问题,张子扬早有思索,如今,他沉静的,流畅的叙述起来,里面有着很深的思辨,也有理性的感情。
作为一个侦探,张子扬很少展现自己破案之外的学识,就算在许芳芳面前也是如此,如今突然说起社会学方面的认知,许芳芳也是一愣一愣的。
曾经有一位社会学家说过,每个人都应该学习社会学。
听起来有点像顺口溜,可这确实是基本的道理,一个身在社会中的人,怎么能不去学习社会学呢?
可实际上,可悲的是,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过这个词!
无知,愚昧,依然是主流,放眼全球,也是如此。
“可是,秦珂的悲剧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和她不在一个时代,我们也有过错吗?”
思考了几秒钟,李瑶接受不了,按照张子扬的说法,好像大家都有错了,甚至都是罪恶的土壤,这什么理论啊?
她的感受很强烈,一方面因为她很年轻,很骄傲,而且,这种骄傲是基于清白的良心。
要知道,很多中年人的骄傲可不是基于良心,而是基于在动物世界一般弱肉强食的战斗中获得了胜利。
而这胜利自然沾染了太多的肮脏和野蛮。
这肮脏和野蛮甚至也是这些人骄傲的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人则不同,这些人不但要骄傲,还要保持清白的良心!
出来混世界久了就会知道,骄傲和良心是必然矛盾的东西!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骄傲就像一把刀,而良心则是来自母亲的慈悲,根本无法相容。
这还和她的职业有关,做记者的,是特别不会反省自己的一群人,其实不光是记者了,凡是拥有一种权力,可以评判别人,可以指导别人,可以凌驾别人的人,都不会反省的,因为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只能看到自己,看不到别人。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和她不在一个时代,她被侵犯的时候我们也不在她所在的学校!
可是,我想问,假如我们都在,都在她所在的学校,我们能做什么吗?我们会做什么吗?
不会的!
从现在看,当时的老师也好,家长也好,学生也好,都是沉睡者,身边发生了罪恶也没有感觉!
他们不就是罪恶的土壤吗?
我们如果在那里,我们也会是罪恶的土壤,因为我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都受着相同的文化熏陶,都生活在听话就是一切的环境中!
我们和那些沉睡者没有区别,我们也是罪恶土壤的一份子。
至少我觉得我是,所以,我道歉,我反省!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进行彻底的改变,但是,能改一点是一点,能抚慰一点人心,是一点!
这样,我心里会舒服一点,我自己会心安一点!”
张子扬说的很真诚,这个社会,太多人喜欢扮演无辜者了,可是,没有人是无辜者,当罪恶发生的时候,尤其是初中女孩被侵犯这种系统性罪恶发生的时候,整个社会,所有人都有罪!
在这样罪恶发生的时刻,所有的夸奖,赞美,那些美好的词汇,那些大声的歌颂,什么伟大,什么崇高,都是令人恶心的,魔鬼的赞歌!
如果每个人都无视别人的痛苦,而只要自己活的好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那么,这个世界会成为地狱!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当时是那个学校的老师,想来,我最关心的是谈恋爱的事情,我最关心的肯定是穿者打扮,绝不可能看到一个少女正在遭受什么!
就是现在,我也无法阻止。
那,应该怎么办呢?
应该怎么办,才能保证这无数青少女的安全呢?”
许芳芳插了一句,这次来,她心理上触动比较大,各种情绪激荡之下,本心的善良便冒了出来!
“第一重要的当然是法律的落实,如果对刘守成这样侵犯少女的罪犯,能够第一时间抓住,并且严惩,我想,相关案件一定会大大的减少。
这个目前做的不怎么样!
第二,要教育孩子,让孩子学会自我保护,而不是让孩子一味的听话。
像秦珂这些人,正是因为太过听老师的话,所以,当刘守成以老师的身份去侵犯她们的时候,她们根本就无所适从。
别说反抗了,过去的教育甚至会告诉她,让她听话,服从!
其他的要做的还有很多,可就这两点要做好,没有几十年也不可能!
因为这里不光涉及到管理体系的问题,还涉及到人们认知低下的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几十年中,仍然会有数不清的青少女被侵犯,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真相。
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减少那么一点点!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一点点我们也做不到,今天我说的话,会像风一样消散,用不了一个月,所有人都会忘记!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说完这些,张子扬又趴下了,带着一种绝望,一种悲观,社会发展就是如此的缓慢,根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改变的。
就像人人都知道非洲每年光饿死的人就有几百万,这当然不是好事,联合国难道没有努力吗?
不光联合国,很多国家都努力了,可大家都明白,想要一下子,让非洲不再有人饿死,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呢?只能尽量的减少,比如,上年饿死了五百万,那今年就定下一个目标吗,减少一点,饿死四百九十万。
少饿死十万人,这可是巨大的进步。
可是,尽管进步如此巨大,结论出来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五十年,每年仍然有人饿死。
就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真能每年减少十万人饿死吗?可能性是很小的!
也许每年只能减少一万两万,这样的话,接下来上百年,非洲都会一直有人饿死。
大的范围内,就是这么悲哀,可就算这样,每年减少了一些人饿死,终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