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千年人参

“夫人在她的房间里,春杏姐姐已经去请大夫来看了。”那家丁是从夔州新招来的,忙行礼说道。

顾雨绮将他一把推开,顾不得什么仪容。拎起裙摆就飞快的朝梁怀玉的房间跑去,路上遇到顾雨绮的人纷纷避让开,给她留了一条通道出来。

等狂奔到梁怀玉的房间门口,顾雨绮放慢了脚步,她压制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神,迈步走了进去。

秋月和冬梅伺候在里面,夏荷正将一盆血水朝外面端,顾雨绮看着那盆已经被染成红色的水,觉得自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素来没有晕血的毛病,但是却真见不得自己母亲的血。

“我娘怎么样了?”顾雨绮走了进去。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沉声问想了秋月。

秋月和冬梅正在替梁怀玉简单的清理伤口,两个人的脸色均是一片惨白,见顾雨绮进来,两人起身行礼。朝两边让开。

顾雨绮这才看到了被安置在床上的梁怀玉,她应该是跌下来的时候头部碰到了什么硬物,额头破了一个血口子,左边脸的一边有多快擦伤。眼角还有一道口子,秋月和冬梅已经将伤口之中的异物清理了出来,但是伤口还在渗着血。血沿着她的脸颊蜿蜒朝下,染透了她半边的衣衫,她身上的衣衫被刮蹭的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肌肤。

梁怀玉一动不动的躺着,宛若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双眸紧紧的闭着,双唇也微微的发白。

顾雨绮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抬手探了一下梁怀玉的鼻息。

她的手是颤抖着的,她生怕她探不到母亲的呼吸,还好,当她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指的时候,她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的放了下来。

“大夫什么时候来?”顾雨绮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她抬眸看向了秋月和冬梅。

“春杏已经去了。应该马上会来。”秋月柔声说道。

“恩。”顾雨绮将秋月手里湿润的丝帕接了过来,接替秋月一点点的去清理梁怀玉的伤口。

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心里的平静,“到底是什么回事?”

“回小姐的话。”夏荷倒了水回来,她是跟着梁怀玉一起出去的,听到顾雨绮问及,她马上说道,“夫人的马不知道怎么的受了惊吓,朝前狂奔而去,侯爷就先追了过去,我们和其他的侍卫跟在后面,侯爷试图将夫人的马拉住,但是他所骑的马失了前蹄,侯爷从马上摔了下去。夫人的马一路狂奔,最后被树林里面的木桩绊倒,夫人连人代马一起滚了好远,那马已经摔断了脖子当场咽气了,夫人却是变成了这幅模样。我们不敢耽误,马上就将夫人带了回来。”

“马受惊了?”顾雨绮眸光一转,“那马的尸体带回来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春杏与奴婢已经吓的六神无主了,只是将夫人带了回来,马却没人管它,现在应该还在树林之中。”夏荷说道。

“你带着张岚叫几个人去将那匹马带回来。”顾雨绮手下没停,心思也在飞转。

怎么会受惊?梁怀玉的骑术自是好的没话说,早几年还在冬猎节上救国英国公夫人,即便是普通的马惊了,她应该也能自如的应对。

“夫人骑的是府里的哪一匹马?”顾雨绮皱眉问道。

当初她们沿途一边走一边买马,买的都是耐力好的马匹,并不是那些以速度见长的骏马。

“是侯爷带来的坐骑。本是侯爷骑的,但是侯爷说夫人的马看起来太过憨实,与夫人的气质不配,所以就将自己的马换给了夫人,他牵了一名侍卫的马。”夏荷本已经走到了门边,听顾雨绮询问又停下脚步说道。

顾雨绮的手微微的一抖,随后她压制了自己腾然冒起的怒意对夏荷说道,“知道了,你去吧。”

“是。”夏荷这才快步朝外走,她走的急,差点和迎面赶来的春杏撞一个满怀。

“大夫来了?”夏荷见是春杏,马上开口问道。

“恩。”春杏一指身后跟着的一名白须老者,也顾不得和夏荷多说,将那名老大夫直接拽进了房间里。

“小姐。”见顾雨绮坐在屋子里,春杏一脸的愧色,“大夫请来了。”

“有劳大夫了。”顾雨绮立即起身将位置让了给了那老者。

老者过去倒也没什么啰嗦的话,先是翻开了梁怀玉的眼皮看了看,随后坐在替她号了脉。

顾雨绮和房里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屏息静气的等候着,生怕自己喘息的声音大了会惊扰了大夫看诊。

老大夫号完脉之后,起身对顾雨绮说了一声,“小姐,老夫要看看夫人有没有其他的损伤,可能要唐突夫人了。”

“大夫尽管做就是了。”顾雨绮忙说了一声。她知道大夫是要看看梁怀玉有没有其他的损伤。

老大夫又告了一声罪,小心的碰触了一下梁怀玉的脖子,先是摸了一下后颈椎,然后看了看后脑有没有伤口,他摸了一下梁怀玉的四肢,又按了一下梁怀玉的腹部和胸肋,这才神色凝重的站直了身体,转身对顾雨绮一拱手。

“小姐,夫人摔的不轻,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是撞到了头。她的身上多有瘀伤和擦伤,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但是她的两条腿均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老大夫说完,轻叹了一声。

“那人呢?能不能救回来?”还没等顾雨绮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老大夫抬眸看去,只见两名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搀扶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气宇轩昂,一身黑色撒金的劲装,看起来气势不凡,但人却是浑身脏兮兮的,华服上也沾满了尘土,他的腿也应该是受伤了,一条腿几乎一致都弯曲着的,全靠另外一条腿站着,走起来也是一瘸一拐。

顾雨绮的心头骤然一凛,她冷冷的看向了门口进来的男人,只是她忍住没有说话。

“真的难说。”老大夫的态度十分的诚恳,他被那男子打断了一下,继续对顾雨绮说道,“夫人的骨折倒不是什么大碍,只要静养就能康复,但是她撞到了头,只怕。。。。。”

“大夫。”顾雨绮知道现在大夫嘴里的这“只怕”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你只管放手来治,无论要什么,花多少钱,我都不怕,只要你能将人救活。”

“唉。”老大夫自然知道现在病人家属的心情,他说的已经是很委婉了,梁怀玉的瞳仁对光线没有半点反应,她不光额头上有一个大口子,就是后脑上也有一处肿块,能救醒的希望很小。

“老朽自当竭力而为。”老大夫点了点头,“敢问府上有没有千年的人参?切片,垫在她的舌下,先吊着点气。”

千年的人参。。。。顾雨绮初来乍到夔州,手头边哪里有那种东西,当初在江夏是收到了一根百年的人参,可是早就已经卖出去了。

“哪里有卖的?”顾雨绮急忙问道。

“夔州这地方只怕都没有这种好参。”老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雨绮顿时就急出了一身的汗来,对了,夔州的官员来了一些在外面。

她本是想马上转身跑出去的,但是一看到顾怀中被人搀扶着站在那边,她哪里还敢将他留在这里。

“侯爷。”顾雨绮走到顾怀中的面前,行了一礼,“还请侯爷帮忙,问问夔州官宦之家,哪一位的府邸上有千年的人参?只要肯割爱,多少钱民女都愿意给。”

顾怀中一听顾雨绮管他叫侯爷,心里就是不爽。

他故意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阿囡,你竟是连父亲都不肯认了吗?”

“侯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若是侯爷不去,那民女自己去。”顾雨绮心底一片黯然,都这个时候了,他不说马上帮忙去问,却还在和她演戏,演给谁看啊?

“好好好。本侯这就去问问。”顾怀中听出了顾雨绮的不悦,于是马上改口道。

他示意那些侍卫将他再搀扶出去。

等出了梁怀玉的房间,顾怀中的眼底划过了一丝阴狠的笑意。

和他斗?小丫头片子,你还嫩着呢。

顾雨绮防他防的和铁桶一样,他自然不好在府中做点什么手脚,可是他与梁怀玉多年夫妻,又怎么不知道梁怀玉的脾气秉性呢?

这些日子他刻意的曲意奉承,小心翼翼的假装关怀着梁怀玉,看中的就是梁怀玉对他还存着当初的些许情谊。

女人嘛,都是要哄的。哄来哄去的,梁怀玉对他的警惕性就降低了。

只要将梁怀玉带出府去,一次两次的,就会慢慢的麻痹她和顾雨绮派在她身边防范着他的人。

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又有哪一次没有完成呢?

只可惜啊,没有将梁怀玉摔的当场毙命,顾怀中连声在心底道着惋惜之意。

替她找千年的人参?别做梦了,这么稀少的东西就连京城的世家门第都不会存有多少,这小小的夔州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顾怀中还是假模假样的去了前厅,将那些夔州的官宦都问了一遍。

他演戏就做足全套,在那些官员面前表现的哀痛欲绝,痛心疾首的,就差他舍了侯爷之尊,跪下来去求人家了。

在场的官员纷纷摇头惋惜,家中是真的没有这种名贵的东西,大家都在表态,如果有,必定会拿出来救夫人的性命。这将顾怀中高兴坏了。

夔州的众多官员看到顾怀中如此的“深情”也都为之感动,你瞧瞧人家对夫人的感情。

那老者在顾怀中走后,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顾雨绮,“小姐先按照这个方子上的药去煎上两幅,给夫人服下看看。”老大夫将方子递给顾雨绮。“小姐,老夫要给夫人正骨,若是小姐觉得不妥,可以找一个婆子过来,老夫指点着她来做。”

“老先生,没有什么不妥的,救人要紧。”顾雨绮自然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假借别人的手她可不放心,她马上说道,“还请老先生亲自来吧。”

“好吧。小姐,如此老夫就告罪了。”老大夫拱手行礼说道。

他取了干净的白布和夹板将梁怀玉的腿骨绑正,随后又将她的肋骨掰正。

“小姐,夫人的骨折很厉害,老夫不能保证夫人以后是不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老大夫一边捆绕白布一边说道。前提是她要能活下去。

“明白了,大夫尽力吧。”顾雨绮努力的抑制着自己随时会涌出来的眼泪,沉声说道。“若是没有千年人参,可否用百年的代替?”

“百年的老夫那边就有,若是小姐需要,老夫愿意拿出来,但是千年的效果好啊。”老大夫说道。

顾雨绮当然知道千年的好,可是没有那也无计可施啊。“还请老先生割爱。”她也不指望顾怀中能替她找到,只怕这个府里最希望梁怀玉死的就是顾怀中了。

有百年的先顶一下也好。

“恩。一会小姐派人随老夫回去取。”老大夫点头应道。

顾雨绮等老大夫全数都弄好,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这时候顾怀中还在花厅里和夔州的众多官员哭诉之中。

顾雨绮冷眼的走过去,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若是被她查出来母亲的落马不是一个意外,她发誓,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顾雨绮送走了老大夫之后,马上将王彦叫了过来。

“我知道你每天都会和安王殿下联系。”顾雨绮沉静的说道。

王彦也不辩解,只是安静的听着。

“你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安王殿下,请他务必为我弄到一根千年的山参送到夔州,我母亲等着救命。至于价格随便他出。”顾雨绮说道。

千年的人参,皇族中人应该是有的。她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只能向云恪求助。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

“是。”王彦也不多话,只是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顾雨绮这才像浑身脱了力一样的跌坐在了椅子上,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头又乱又烦,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平复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情,这才站起来,回到了梁怀玉的身边。

她和秋月一起将梁怀玉浑身都擦净,然后替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她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梁怀玉微微的发怔。

秋月在一边陪着,也不敢去惊动顾雨绮。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好像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一样。

“小姐。”春杏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沉静,顾雨绮猛然的回过神来,朝外面看去。

春杏快步的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顾雨绮的身前,顾雨绮一惊,“你这是做什么?”她忙其身去搀扶春杏。

春杏却是怎么也不肯起身。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她一直都强忍着眼眶里面的泪水,她抬起眸子看着顾雨绮,眼眶一片赤红,“若不是奴婢一时的大意,夫人也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奴婢有负小姐所托。若是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愿随夫人而去。”

“你胡说什么!”顾雨绮现在才真的有点怒了。她用力将春杏从地上拉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捏住了她的双臂,“以后不准胡说!娘不会有事,她一定会醒来,你也不准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即便是娘再也醒不过来,你也不能寻了短见!我不准!”

“小姐!”春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之中奔流了出来,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小姐,您刚才叫奴婢去找马的尸体,可是奴婢去的时候,侯爷的侍卫们已经先奴婢一步将那马尸体给烧了!”

“什么?”顾雨绮失声,随后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她放开了钳制在春杏臂膀上的手,缓步走到梁怀玉的身畔坐了下去,“娘一贯都将贵重的东西收在哪里?”

她略加思索了一下问道。

“在夫人的小书房之中。”春杏已经泣不成声,秋月过去拥住了她,对顾雨绮说道。

“带我去。”顾雨绮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床框又站了起来。

顾怀中为什么要让侍卫将马的尸体销毁?他居然真的对母亲下了狠手!为什么?之前顾雨绮让春杏防着他,的确曾经是因为怕他起了什么坏心思。但这是她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在她的心底并没真正的意识到顾怀中会对梁怀玉下死手!毕竟上一世,害死梁怀玉的并不是顾怀中,而是柳月啊。

为什么要对自己曾经的结发妻子下这样的毒手?若是一开始,马受惊或许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这个念头顾雨绮还存在的话,那现在她就真的不觉得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她派春杏去将那匹死了的马找回,为的就是验证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可是顾怀中居然派侍卫前去将马的尸体都销毁掉,这是来一个死无对证了吗?

顾怀中为什么要害死梁怀玉?即便梁怀玉和他和离是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但是他们都已经分开了,一个还远离的京城,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怨非要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顾雨绮刚才心思飞转想的就是这些。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梁怀玉手里有让顾怀中忌惮的东西,他怕那东西经由她母亲的手传出去,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将母亲弄死。所以路上才会有死士来暗杀她们!顾雨绮这下心思完全被打开了,眼前豁然开朗。死士出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她和母亲。她自问和母亲两个也没得罪过什么大不了的人。现在她全想通了。

顾雨绮和秋月一起走入了母亲的小书屋,将那书屋都翻了一个遍,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她颓然的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苦思冥想,却是想不起来究竟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的。

云恪是在三天接到的王彦的信的,当暗卫前来报告说有夔州的紧急信笺的时候,他心头还不免惊了一下。第一的反应就是夔州出事了,否则王彦不会用紧急信笺的渠道来送信。这是暗卫们传递最紧要信息的渠道,平时不会使用。

云恪将信看完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木共系亡。

“叫杜夏来。”云恪对值守的暗卫们说道。

不一会,杜夏就推门进来,跪在了云恪的面前。

“从现在起,你假扮成本王的样子去扈州巡查,切记到了扈州要马上称病,然后闭门不见任何人直到本王返回扈州。”云恪说道。

“是。”杜夏深深的瞥了一眼拿在云恪手中的加急信笺,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

“切不可露出任何的马脚。”云恪眸光一闪,对杜夏说道,“本王会派李蒙眼前协助与你。”

“属下明白。”杜夏的心沉了下去,应道。

云恪对他起了疑心了,上次他去夔州见顾雨绮,虽然回来的时间没有延期,但是他能感觉到云恪似乎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杜夏默默的在心底深叹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云恪下令让他假扮自己的时候,杜夏就已经猜到了云恪要去夔州。

那信就是从夔州一路加急用最快的速度送来的,若不是夔州出事,王彦怎么会用这种特殊的途径呢。

她究竟怎么了?

经过那一夜,杜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京城的,他只知道自己回来复命之后就沉睡了两天。

他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里深刻的痛,让他真的很想就这么安静的睡下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只珍藏在怀中的发簪,第一次他没胆量将这发簪送出去,第二次他没机会将它送给她就被轰走了。

他看着发簪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他很想将发簪毁去,事实上他的手已经用力将发簪掰弯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发簪底部尖锐的部分刺入了他的掌心,疼痛让他猛然的清醒。

是啊,他舍不得。

如果她觉得他不配站在她的身边,那他愿意站在她的身后。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发簪再度掰正,珍惜的收藏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哪里有一枚小小的玉坠子,紧紧的贴着他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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