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核查身份?”辛氏和刘氏一齐愤怒了,高声叫道:“咱们的身份有什么好查的?三郎和三娘子就在里头,把他们叫出来,咱们的身份不就明白了?”
这婆媳二人是真的不懂,就算公主府的人不认得她们,可是任平生和范瑗不是在场么?把他们叫出来,大家见个面,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么,用得着这么麻烦?
任刺史越发面沉似水,任冬生也笑得更加苦涩,“是,若是能叫出三弟,自然什么都好说……”
公主府一位看样子是头目的护卫走过来笑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公主殿下和大将军御下甚严,没有请贴、不请自来又未经核实身份的人,我们如何肯进去惊动公主殿下的贵客?诸位闲言少叙,这便跟我走吧。先请到驿馆住下,吏部曹会有人来和诸位一一核对的。”
“难道我们会冒充不成?”辛氏心头火起,柳眉倒竖,“任平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他的家人也值当冒充?”
想到李氏留下的那个瘦弱婴儿不仅长大成人了,还成了伏波将军、光禄大夫,成了公主府的座上客、公主府护卫不敢惊动的贵客,辛氏一口怒气在胸中来回翻滚,险些把她气炸了。
“诸位既不是冒充的,便到驿馆暂住何妨?”那护卫微晒,“反正吏部曹很快会有人登门,诸位不会等太久的。驿馆所有日用之物齐备,诸位也受不了委屈。”
“可是我要看八娘,要看八娘的受封礼!”辛氏冲口道。
“是啊,我们是八娘的长辈,她受封为县君,我们不得在旁观礼么?”刘氏也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任淑慧、任淑然和任淑清个个不肯落后,七嘴八舌的和护卫理论,“我妹妹是林山君,她的大喜日子,我们不能进去道个贺么?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任刺史和任冬生、任安生父子冷眼看着几个女人和护卫纠缠,也不帮忙,也不阻止。
任淑慧神色诚挚的说道:“我祖母年迈,母亲晕船,可是为了赶上八妹妹的受封礼,不顾身体虚弱,日夜赶路。还请诸位看在我祖母和母亲的面上,网开一面,将我三叔父、光禄大夫任大人请出来和我们见上一面,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身份自然便见分晓。”任淑然和任淑清赶忙帮腔,“是啊,请我三叔父出来见一面,自然便明白了啊。劳烦你去将他叫出来吧,他知道我祖父祖母来了,一定倒履相迎的。”
她们姐妹三人说的话倒不能说道理,这确实是将任平生叫出来一看便清清楚楚的事,可是寿康公主府的护卫哪肯跟她们说这些,扬声道:“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里是公主府,公主府的贵客,不是我等可以随随便便惊动的!我已经说的很大声,请问诸位是听不清楚 ,还是听不懂?”挥挥手,身后的护卫立即很有默契的拥上来,将任刺史、辛氏等人围在中间。
“请跟我到驿馆去。”那护卫首领冷冷的道。
“你们真不讲理!”任淑慧气得脸通红。
“不请自来的客人,倒跟我讲起理来了。”那人哈哈大笑,语气中有了威胁之意,“这位自称任刺史的大人,你带着的可是有女眷啊,再不跟着我们上驿馆,只怕我的兄弟们粗鲁没耐性,这就要跟贵府的女眷们拉拉扯扯了。自称任刺史的大人,你不会愿意这样吧?”
“你……你无耻!”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听到他说出这种话,又惊又怕,羞怒交加。
任刺史目光晦暗不明的在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脸上扫了扫,咬牙道:“上车,去驿馆!”
公主府摆明了不肯让他进去,他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公主府无法无天的护卫真的对他的妻子、儿妇、孙女动手么?
任刺史发了话,辛氏等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从命了。
再说了,那些护卫已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像恶狼似的狠狠扑上来了,这时候再不走,真等着被护卫动手拉扯,丢人可就丢大了。
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一脸不甘的上了车,随着护卫去了驿馆。
从车窗中遥望寿康公主府,她们人人眼中含着幽怨。唉,本到为已经到了门前,就要走进去开眼界了,谁知一盆冷水泼过来,她们不得其门而入……
一行人到了驿馆之后,因为人数众多,光是分房舍安顿下来就费了许多功夫,人仰马翻,一片暄闹。刘氏和任淑慧抱怨,“居然住到驿馆里来了!我可没想着会这样,还打听着你三叔父三叔母住在青云巷,以为咱们定然也是住到那里的,还想着晚上雇个船,带你到河上看看夜景呢。”任淑慧看着驿馆的房舍也是苦恼,叹气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一切只有见到三叔父三叔母之后再作打算了。”母女相对长吁短叹。
到了日暮时分,好容易大体上各回各房,平静下来了,任刺史忍不住出言询问,“我儿什么时候会过来?”护卫首领怔了怔,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任平生,便笑着说道:“这可说不准了。光禄大夫贵人事忙,没人敢拿这样的事去惊动他的。你先等着吧,等吏部曹有人过来核实过了身份,若真是光禄大夫的阿父,自然有人前去知会他。”任刺史气了个仰倒。
他已经一让再让,暂时住到驿馆中来了,这可恶的护卫还不去通知任平生!还不让他的儿子来看望他、拜见他!
任刺史心中有气,可是他这位宣州刺史到了京城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发脾气也没人理会他,脸气得黄黄的,独自生着闷气。
偏偏辛氏还没眼色的过来挑拨,“郎主,您都到了京城,三郎也不过来迎接,他到底还算不算您的儿子啊?”这句话传到任刺史耳中,刺的他头疼心也疼,一时脸色煞白。
他恶狠狠的瞪了辛氏一眼,目光毒辣的像只饿狼。
辛氏吓的心跳几乎停止,立即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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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江城这天真是春风得意,扬扬自得,开心极了。
继受封礼之后,先是桓大将军和十三郎向她道贺并赠送贺礼,然后陵江王和任平生也来了,陵江王将由宝石和红珊瑚做成的鲜花盆景搬到她面前,祝福她前程似锦,任平生将一个璎珞项圈挂在她颈间,温声道:“这是护身符,保祐我儿岁岁平安。”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慈爱,让任江城感动的几乎落泪。
陵江王妃在下面看着这样的一幕,差点没咬碎银牙。
陵江王和任平生才像是父子,和任江城才像是祖孙,这实在太气人了,令人无法容忍!
有婢女悄悄过来,附耳和陵江王妃小声说了几句话,陵江王妃眉头跳了跳,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这个任刺史是个草包啊,都到了寿康公主府门口了,你孙女在这里行受封礼,你儿子、儿妇在这里是贵客,你做长辈的居然连门都进不了,硬生生被撵到驿馆去了,可真够没出息的!”想到任刺史原来这样上不得台面,她脸色阴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任刺史一家弄到京城,若是任刺史在任平生面前没有做父亲的威严,带不走他,那……那可如何是好……
任江城由陵江王、寿康公主和任平生、范瑗陪着下了台阶,向德高望重的宾客一一致谢。
陵江王妃见陵江王这平时很粗心大意的人竟然陪在任江城身边,好像担心任江城会被人难为似的,心里酸水直冒,“亲孙女也没有见你这么待见啊。”任江城向她道谢的时候,她勉强笑了笑,握着任江城的手说了几句夸奖、勉励的话。
乐康公主也是心里酸酸的,灵寿公主就活泼多了,笑盈盈夸奖了任江城半天,又打趣的问陵江王,“叔父,我能不能借您这掌上明珠一时半会儿的,带她去见见王家的夫人们?您这位掌上明珠太出色了,我的嫂嫂们都想一睹她的风采呢。”王家是建康城中的百年世家,根基深厚,灵寿公主要带任江城去见王家的夫人们可以说是一片好意,陵江王笑着答应了。乐康公主虽然满心不情愿,这个时候也不能落后,忙笑道:“我也带八娘见见瘐家的夫人。八娘,我的嫂嫂和弟妹也是很想结识你的。”一时之间有好几位王妃都笑言要带任江城见见她们的娘家亲眷,因这些人全是世家出身,所以娘家都是有背景的,任江城跟着这些人走了一圈之后,虽然累的够呛,可是收获颇丰,已经认识建康城中大半的贵族人家了。
这个时代门第之见很深,但是因为有寿康公主等人陪着她,那些贵族人家的夫人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非常客气,对任江城赞誉有加。
“我这算是踏入上流社会了么?”任江城不由的嫣然。
还别说,有了林山君这个身份,感觉和从前被称呼为“任八娘子”时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好像真的变尊贵了不少。不得不承认,身份、称呼这些也是很重要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晚上继续。
☆、第125章 125
她短短时间内见了太多的人,自己还没觉着什么,寿康公主却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这一天。”范瑗也心疼,“阿令脸色好像有白了。”说的任江城一笑。她伸手摸摸自己光滑细腻的面庞,笑嘻嘻问道:“白了么?我自己却是不知道的。”寿康公主仔细看了看,“坐下歇着,若有没见过的长辈,改天再见也是一样的。”范瑗赞成,“公主殿下说的是。”任江城虽然觉得自己精力还很充沛,不过寿康公主和范瑗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乐得从命。
桓昭和瘐涵、王湘一起笑吟吟走过来,“说句老实话,在长辈身边正襟危坐不叫歇息,和我们一起游玩那才是浑身轻松呢。阿母,范娘子,这话是阿兄说的呢,他陪外叔祖、光禄大夫和阿父在看山楼小坐,虽是小坐,却半分不敢懈怠,很拘束的。”寿康公主微笑,“我一时倒忘了这个。”转过头看着范瑗,客气的和她商量,“让阿令到园中散散,自在游玩,如何?”范瑗含笑点头,“甚好。”握着任江城的手替她理理鬓发,温声交待了几句话,让她和桓昭等人一起走了。
桓昭对寿康公主府自然是最熟悉的,挑了在一处小山之上风景优美又幽静的亭阁,舒舒服服坐了下来。这里视野宽阔,满目青翠,空气又很清新,亭阁旁边还有清澈可以见底的小溪流过,山花烂漫,颇有山野情趣。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任江城愉快吟起东晋诗人陶渊明的诗句。
“可见方才有多拘束了。”桓昭和瘐涵一起可怜她。
王湘年纪虽小,却很机灵,甜甜叫任江城做姐姐,“阿令姐姐,你生的太美了,眼睛像星星,嘴唇像花瓣,我一见就喜欢你了呢。你还会射箭,会骗人,可真好呀,我听说你骗来了两座城池,自己做城主……”她话还没说完,桓昭和瘐涵一起笑喷了,“小湘儿,这骗来两座城池自己做地主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不是这样的么?”王湘眨眨眼睛。
她一脸无辜和懵懂,逗的任江城也一起笑起来,“小孩子就是好玩啊,怎么会把话传成这样的?”
“原来是我听错了呀。”王湘不好意思了。
任江城笑道:“也不一定是你听错了,不过话传来传去总会变样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王湘似懂非懂的点头。
瘐涵笑着告诉她,“小湘儿,说你阿令姐姐骗人这不是好话,以后不要这么说了,明白么?”王湘懊悔,“哎,骗人不是好话,我把这个给忘了……”任江城莞尔,“你觉得骗人也很好玩,对不对?”王湘摇头,“不是,我是觉得能骗到人很有本事。”童言无忌,说的桓昭和瘐涵一起笑了。瘐涵正要再多教王湘几句,王湘却崇拜的看着任江城,“阿令姐姐你胸怀真宽广,我听错话,说错话,你一点也不生气啊。”任江城笑咪咪,“因为我有弟弟,我知道小孩子的想法和大人常常是不同的。”王湘越发高兴了,“阿令姐姐真是善解人意!”搜肠刮肚,用她有限的词汇卖力夸奖起任江城。
“看你这架势,不把我夸成一朵花,誓不罢休,对么?”任江城打趣。
王湘咧开小嘴,笑的很开心。
对面也是座小山,有笛声从对面传过来,悠扬飘荡、绵延回响,如这亭阁畔的溪流一般恬静幽远、轻吟浅唱,时而欢快,时而委婉,时而清柔。
桓昭不禁呆了呆。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这样安排,也就是说另外有人在这里吹笛子了。那么,这个人是无意、随意的吹,还是有意识的吹呢?是要吹给这里的人听么?她一开始还往桓广阳身上想了想,但立即觉得不对,因为桓广阳并不爱吹笛子。
瘐涵凝神听了听,迟疑的道:“这笛声听起来很熟,有点像我阿兄啊。”
“原来是他。”这下子任江城和桓昭都明白了。
王湘嘻笑歪头,“表兄吹的真好听,天籁之音啊。”
“你会的词还真不少。”任江城等人忍俊不禁。
王湘开心的笑起来。
“表兄为什么要在这里吹笛子?”桓昭听着悠扬动听的笛声,心里嘀咕,“他有什么意图啊?他这个人吧,我觉得平时还是很稳重的,如果什么目的也没有,应该不会专程过来吹笛子吧?”
瘐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悄悄拉了桓昭一把,“阿璃,好像真的是我阿兄,他……他为什么吹起笛子来了?听声音还很缠绵。”桓昭摇头,“不知道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是狐疑。
“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王湘两眼亮晶晶,“离得近了,想必会更好听吧?”
“我有些累了,走不动。”任江城笑,“请恕我不能奉陪。”
她已经听到了瘐涵的话,知道那吹笛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瘐涛,怎么可能会过去呢?原主可能真的爱慕过这个人,也可能只是朦朦胧胧有点喜欢而已,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任江城对他丝毫也没有兴趣。他是自己兴之至随意吹吹也好,是有意引起人注意也好,对于任江城来说都没有区别,反正她不会过去的。
“阿令姐姐,你不喜欢笛子么?”王湘天真的问道。
任江城笑容温和,“笛声或许喜欢,不过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便会知道,即便喜欢也是听听便好了,没有力气为此跋山涉水、四处奔波。”
“噗……”桓昭和瘐涵笑的不行了,“阿令,你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好像你很有年纪、经历过多少人世风霜似的,哈哈哈。”
王湘呆了呆才明白过来,也笑得花枝乱颤,“到了你这个年龄便会知道……笑死了,嘻嘻。”
几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任江城本来有些疲惫的,这一笑,登时浑身都松快了。
她们笑的太欢快了,就连那笛声渐渐低了、没了,也没有察觉。
另一座小山上,瘐涛手持横笛站在一株开满金色小花的桂花树下,眉目清冷,隐隐有不悦之意。他对面站着位白衣郎君,身材颀长,萧萧肃肃,正是桓广阳。
“表兄应该是在陪客人吧?”瘐涛道。
“阿放也是客人。”桓广阳淡笑。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任江城和桓昭等人步子轻快的下了山。
路过一片松林时,林中传出婉转的笛声,瘐涵停下了脚步,“阿令,阿璃,我去看看我阿兄。”王湘雀跃,“我也去!我喜欢表兄吹的笛子!”瘐涵笑,“好啊。”和任江城、桓昭挥手告别,和王湘一齐去了松林。
四季常青的松树下,有一名青年郎君背对着她们,笛声清亮。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手颤了颤,吹错了两个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惊喜转身。
迎上瘐涵和王湘笑吟吟的面庞,他不由的呆住了。
为什么会是妹妹和表妹?为什么?
瘐涵和王湘身后再也没有别人了,瘐涛胸中一片冰凉。
任江城和桓昭现在正站在清澈的湖水旁,笑盈盈看着对岸一位白衣郎君。这位白衣郎君身姿端庄的坐在青石之上,临流抚琴,琴声时而如高山流水,清越明净,时而如清澈溪流,委婉清柔,悦耳动听。
一曲既罢,任江城和桓昭热烈的为之拍掌叫好,那白衣郎君徐徐站起,躬躬身,作为答谢。
任江城和桓昭手拉着手走上石拱桥,到了对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抚琴的?我翁翁和我阿父呢?”任江城奇怪的问道。
虽然这是寿康公主府,在这里见着桓广阳不算稀奇,可是以任江城对陵江王和任平生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放任桓广阳离席才对。陵江王肯定是要防着桓广阳的,任平生也是一样,防他跟防贼也差不多了。
“任刺史来了。”桓广阳告诉她,“还有任刺史的家人。”
“啊?我祖父来了?”任江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