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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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管木鱼有没有搭理她,侧过头看了木鱼一眼,木鱼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也没有看出任何生气或是悲伤难过的表情,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苏莉有些挫败的笑了笑:“你性子是怎么练出来了的,当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这种情况下,看见我都没有什么反应。”

木鱼看了苏莉一眼,有些好奇:“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害怕啊,惊惧啊,或者大哭一场……顺便指着我鼻子骂一顿什么的。”苏莉半蹲着,灯光有些模糊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说起来,如果你真的这么做,倒也不像你了。”

人和人最相似的地方,在于本身就是一个矛盾集合体,这一部分是白色,对立面就可能是黑色,剩下的由黑白叠加渲染起来,是模糊成一片的灰。

可木鱼不一样,她的身上,似乎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就好像之前,木鱼会善待于她,大概是因为她归于木鱼认知中白的一面,可一旦被木鱼划为对立面,就会斩断所有之前的情绪,将你归于黑的一面,没有任何中间模糊的感情纠葛。

干干净净,不带任何拖泥带水。

木鱼听完苏莉一番话,没有接话,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满十天,连个表象都没能相互看清,像不像自己这样的话,听听就行了。

一场火,几乎把木鱼的精气神都烧没了,车厢内的温度适宜,空调吹的就在她昏昏欲睡。

苏莉终于进入了正题,叹了口气:“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木鱼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惊讶什么?惊讶我在你车上,还是——”

突然,她伸手抓住苏莉的手腕,薄薄的春衫袖子从手腕一直滑到手肘的位置,那道原本血色的墨玉尺文饰,意料中越来越淡了。

“惊讶你把命格给了齐珊,让她给你挡灾?”

苏莉对木鱼的质问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全然消失了,木鱼虚弱的连爬起来都难,手劲并不算很大,她轻轻一挣脱就挣脱开了。

她盯着前面的路,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次病房里,齐珊说的话么。”

***

司度手串突然从中间断开,珠子跳跃着四散开去。

“呀——”

他一旁的刘建国惊讶了一声,半蹲下来,准备去捡,就听到头顶上的人说:“不用捡了。”

抬起头,才知道为什么不用捡了,眼前这个男人,单手虚握,轻轻往上一提,无论是跌进草丛还是跌进石缝的珠子,纷纷飞射出来。

一颗不少,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们做生意的……串珠断生意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建国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发现旁边的人脸上越来越难看,他视线扫过一层层的墓碑,眼睛一亮:“啊,前面就到了。”

有了别人的陪伴,夜晚的墓地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阴森起来,刘建国神态轻松了不少,他走到墓碑的位置,替自己蒙尘的照片擦拭干净。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平整如新的墓地说:”现在的工程效率不错哈。”

司度自然不会答他。

刘建国也不在意,拍了拍墓碑的位置,抬头看着天空的启明星:“天快亮了啊。”

“是啊,一拖就拖到天亮了呢。”司度低头看了一眼,勾着眼角凉凉的笑,竟是比夜风还让人觉得冷,“是你挑的地方好,不仅远,且有说服力”

刘建国笑了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度看着夜色,视线落在城中心的方向:“来之前我还没怎么确定,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等死。”

“其实回头想想,一个愿意为妻子死的男人……最不希望的,大概就是一切恢复到正轨。可是你每次见到我,都积极替我理清思路,将我往“正轨”的方向带,目的和手段产生了质上的矛盾。这是第一。”

“第二,你连死的都不怕,却意外的怕我,是不是很不对劲?原本没有苏莉,我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但是有她的对比,你的举动就太失常了。”

“第三,这墓地里的病例出现的太是时候,去医院时机又太巧合,就像是特地挖一个坑,在等着我跳……”

司度话没说完,墓地像是启动了什么禁制,墓地的石板一层层的下降。

血色的灵力几乎实体化,像是从墓地里爬了出来,从脚开始往上长,将他一层层的缠住,另一头扎进刘建国的身体里,像是吸取着什么营养。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跟你说的,并没有假话,你看,他现在不是来索取报酬了么?”

刘建国低头吐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那个人抓住了每个人的弱点,我的弱点是陈琼,苏莉的弱点是【父母】,而那个小丫头的弱点,是你对吧?”

司度立在原地,血色的藤蔓张牙舞爪着,却不能靠近他一掌距离之内。

像是被无形的屏障,远远挡在了外面。

第二十五章

“她说我欠她的。”

苏莉说这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只是简单的复述一样,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感情。

“齐珊那人就是那样,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空荡荡的街,偶尔只有一辆车从旁边擦身而过,十字路口,红色倒计时缓缓跳着,苏莉踩着油门,直接开了过去。

“她从小就有了一切,父母,家庭,漂亮裙子,零食,娃娃……不需要担心明天会不会辍学,不需要担心春游的时候,因为没有钱一个人被留下来。也不用担心第二天能不能吃饱。”

“高三的时候,我成绩好,又和齐珊是同学。齐老师就提议接我到他家去住,一方面的确是看我可怜,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给齐珊补课的。”

“我和齐珊不一样,我除了读书这一条路,并没有其他路可以走,所以每天都会拼命学习,给齐珊补课的时候,还要应付敏|感又矫情的她。每天睡不到几个小时,老师师母就觉得很过意不去,在平常生活上尽量的照顾我一些。”

“即使这样,那段日子虽然累,却是我觉得最好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担忧,只要提高自己和齐珊的成绩就行。大学之后,我跟齐珊的感情一般,倒是跟齐老师和师母感情不错……我贪恋他们的温暖,每次过去,陪他们吃吃饭聊聊天,假装自己有个家。”

“所以,我总是想,要是人生能换过来,那该多好。”

……

“毕业的时候,我从万千毕业生中杀出,得到了一家著名公司的最后一轮面试通知,却也在体检的时候,得知自己得了胃癌。”

“含泪撕掉面试通知后,我回头洒脱的跟齐珊说,要到处去走走看看。说的那些陈腔滥调你懂的,什么诗和远方啊,灵魂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她低声笑了起来,半是嘲笑半是讽刺:“只是我从云南回帝都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死在茫茫大山里了,是齐家父母替我|操办的丧礼。那天火车上,我说的是真话,在我眼里,他们和我父母并没有差别。”

木鱼静静的看着苏莉:“那天,被封在屋子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就跟你和司度看的那样,齐珊用父母的名义,引诱我进屋之后,因为看不见我,一时半会杀不了我,所以直接封了屋子,想把我困死。只不过后来,那个人出现了将我救了出去,跟我说了始末,。”苏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才知道齐珊拿走了我的命格,只是她命不好,碰上我有绝症的时候。”

“那个人?”

“对,那个人。虽然见过很多面,可我总是记不住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和齐珊两个人命格早就纠|缠在了一起,要么她死要么我活,事情才会停止。我如果想救齐珊,就在屋子里等死,我如果想活下去,就跟他离开,只是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后来,木鱼都知道了。

苏莉或许是想质问齐珊,或许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又或是想去见齐珊最后一面……总之她到了医院,听了齐珊那番诛心的话。

再后来,齐珊死了,她重新“活了”过来。

这倒是比原来想象的要好上很多,至于条件,木鱼笑了笑:“他让你接近我对么?”

“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亏欠齐珊的。”苏莉点点头,手上的方向盘打了个方向,转了九十度,将后面追上来的车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只是,她亏欠木鱼的。

她从未想到过,这个世界上,终究会出现木鱼这样的人,帅气和温柔杂糅,会在早上煮粥给她喝,会担心她生病发烧,会听她唱一折跑了调的牡丹亭。

拐进另外一个巷口,将木鱼放了下去,将一个包塞了进她的怀里:“他让人引走了司度,在联系上司度之前,你千万别出现。这个巷子走到头,就是火车站的后门,包里有吃的和用的,你随便找辆火车就上去,等联系到了司度再回来。”

她说完几句话,匆匆的上了车,一踩油门,从巷子里另一边开了出去。

这一次,车子冲出巷子,却掉转头,直接逆向行驶,油门一踩到底,苏莉咧开嘴,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冲着不远处开来的车子撞了过去!

“轰!”

巷子里,木鱼抓着包,低头笑了笑。

她呐呐着张了张嘴,眼眶有些泛红,只吐出两个仿佛叹息般的字:“傻瓜。”

苏莉哪里知道,即使她豁出去了命,对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言,或许造成不了一丝一毫的伤害。

意料之中的,木鱼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

巷子里路灯昏暗老旧,上面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一只飞虫寻光而来,直直的撞在了蜘蛛网上,剧烈挣扎起来,网下蜘蛛尾部倒垂着蜘蛛丝,一点点的往上收着,顺着蛛丝爬向网中央,去收获它的猎物。

“啪-啪-啪-”

狭小的巷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男人从巷口一步步走进来,笑着说:“真是出人意料的一出。”

巷子里,两个人相对而立。

一个几乎脱力的背靠在墙上,怀里抱着一只鼓鼓的黑色皮包,半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散开,遮住了大半脸的表情。

而另一边,男人西装革履,眼睛上带着无框眼镜,像是刚刚从宴会上下来,勾着唇笑的理所应当。

这个男人,木鱼之前见过。

齐珊的葬礼上,他虽然神情举止并没有破绽,可是一身干净的衣裤,让她记忆深刻。

当初只认为夫妻二人,并不像是外面所说的夫妻情笃,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木鱼慢慢站直了身体,将抱着的包放在一旁的台阶上,再直起身子,眼眶依旧泛红,可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

她从脑海里找出齐珊的资料,直视对面的男人:“冯迁?”

“苏莉将你从火焰里救走,开着车带你逃了一路,现在不惜以死替你铺一条生路……你这么冷血可不就不好了……”男人感慨着,站着的位置却恰到好处,将木鱼所有的生路都封死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可好?你把剩下半截墨玉尺交给我,我替你打急救电话,这会儿她说不定还有救哦。”

“说起冷血,怎么能比得上对枕边人出手你?”木鱼一反手,将单个的银铃扣在了手里,脸上却慢慢的爬上了嘲讽,眼角勾了勾,学足了司度淡漠看人的姿态,“至于一个人有没有救,在太衡现任‘量’面前,需要你多说什么吗?”

冯迁果然是知道太衡的事情的,听到木鱼的话,表情微妙的变化了起来,似是不屑,又带着些许不忿。

他上前一步,一挥手,单手就扣住了木鱼的腕,力气越来越大,让她下意识的放松了拳头,松开了里面的一只银铃来。

“没有墨玉尺的你,也配叫量?早知道你如此的不讨喜,我一开始就应该用强硬的手段……”

他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骨骼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木鱼的左手折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再用力一分毫,就要生生被折断了。

木鱼脸色煞白,反方向一用劲,几乎将自己手腕掰碎了,她的脸对着冯迁的脸,嘴角勾着冷笑:“我既然废了一只手,就不在乎再多废一只,当然,你如果不在意,可以再强硬一些,看看我敢不敢去死。”

冯迁深吸一口气,猛然松开木鱼的手臂。

他倒是没有料到,木鱼平时这样不咸不淡,还有些烂好心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生死淡漠的人。

他为了墨玉尺留在帝都,这么多年只找到一部分,剩下的一半,他多方打探,最终确定在了木鱼这个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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