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上半年死水般的院线里属于很好的成绩,不少院线开始主动加场次,而市场也关注这一匹“黑马”。
沈砚看着节节攀升的票房,再次挑眉。他觉得,自己营销策略起作用了。
沈砚看过尹力的创意剧本和分镜,坦白说,没怎么看明白。更别说,导演最终剪出来的成片是另外一回事。
《唯以永日》送审时正赶上沈砚出车祸,由洪叔和继父陈立聪把关,因此片头又给大河公司加了一个出品方的title。
人,终究要为自己的傲慢和无知付出代价。
沈砚没想到,《唯以永日》的票房还能继续上涨,破了2亿,而他玩票性质的电影市场是如此波谲云诡,埋着这么大的雷——自己居然投资了女友的前男友的电影。
不仅如此,尹力的剧本还有抄袭刘璐璐剧本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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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刘璐璐卸载微博、微信和小红书,在家直挺挺地躺着。
每当起床,她都不得不像林黛玉妹妹一样蹙眉,捂住胸口,因为自己的乳腺已经被气得整个都布满结节。
刘璐璐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写日记读书和运动,就是看□□片。
大半夜的,她就着ipad里的《五十度灰》的啪啪啪鞭子声,把运动鞋刷了——去去鞋(邪)气。
北京的水质总是很差。
刷鞋的时候,她的大拇指和拇指会起一层薄薄的,类似茧之类的糙皮。
刷完鞋,她把猫砂盆整个换一遍,睁着干涩的眼睛,安静躺在床上。
躺到早上七点钟,手机突然响一下。
史金潇说看过尹力的新电影了嘛,评价很好,关注的电影公众号都在推他,票房特别好。我们同学群都在说这事,我就说他是你男朋友,璐璐你挑男人的眼光真好啊。但你一定很后悔,自己放走这么有才华的前男友吧?哈哈不跟你说了,我正在参加儿子小学的趣味运动会,改天咱俩聊。
刘璐璐看着这条微信,乳腺又开始隐隐作痛。
很快,又有一通微信。
“女儿,早上好。疫情期间记得勤洗手,戴口罩。我为你买了箱牛油果,昨日已寄出,张阿姨说吃牛油果对皮肤好,她老公批发水果。”
刘爸爸还在机关上班,没有退休。早上六点半就起床了,有时候发微信跟发领导电报似的。
刘爸爸也知道女儿的前男友尹力,对他印象还挺好,他们俩家人父母见面的时候,给他发过红包。他说看过尹力的电影,因为《唯以永日》在他们小县城也有排片。
刘璐璐强撑着不认输:“哈哈哈哈就那破电影,估计就几千万票房,扑街货。”
刘爸爸却提出不同意见。
电影院刚解封几个月,目前都是校园恋情和主旋律爱国题材,尹力这部电影几乎没有竞品,就像股清流,让人放松让人解渴。更别说,疫情之后,大家对亲情都有了新的渴望。
——爸爸的嘴好像被开过光,《唯以永日》仿佛坐上票房火箭。
不仅仅是爆。
票房势如破竹地冲破2亿,然后,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直接扑上3亿。
然后,破纪录的速度越来越快。
4亿。
5亿。
随着票房捷报,微博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剧情,而电影的官方微博喜滋滋地为每一次破亿都制作了精良海报。
这部电影也邪门,没有带火演员,但一夜之间让导演闯入大众的视线。
尹力成为最受关注的年轻导演。他不是那种冷僻的文艺片电影,而是最受资本青睐的商业片导演,一时之间受到最多的关注。
尹力身上确实有一股神秘的艺术家特质,所有人都对他有一种好奇心。
除了在家猛灌菊花茶和猛吃逍遥丸的刘璐璐。
她觉得,自己不光乳腺增生,马上就要暴怒到连子宫都被摘除了。
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躺平。刘璐璐坚信,人在遇到挫折时,一定要拍拍屁股先站起来,给找点事儿干。
所以,她打开大众点评,先团购了一家高端普拉提的试听课,又团购了一张肝胆净化的身体按摩券。
普拉提馆在寸土寸金的三里屯,工作人员很有礼貌,验证完她的券,就把她放进即将开课的小班。
在一条条lululemon的瑜伽毯,张颇正在低头发微信。
因为是编剧,他的工作需要久坐,再加上人到中年颈椎不好,随手报了一个课。
这家普拉提馆是印度老师,张颇上的是一对一的私教课,但因为疫情,印度老师要被拉去打疫苗,私教课也被取消,瑜伽工作室免费送了他好几节小班课。
张颇人到中年,面容和身材看起来都有一种很精悍的气息,说话却又温柔。
来这里上课的女人都很喜欢勾引他。因此察觉到有人在旁边凝视着自己,张颇也气定神闲没抬头。
当普拉提老师走到前方,询问诸位有没有受伤的地方,以及女生有没有在生理期等注意事宜,刘璐璐举起手。
张颇听到她的声音才惊讶地回头。
刘璐璐却没搭理他。
她是舞蹈生,只要身体动起来,脑子就不会再去想烦心事。
一节课下来,刘璐璐专心致志地跟着老师开胸,拉腿,提臀,在普拉提床上扎扎实实地练出一层汗,心理健康又恢复到满格。
刘璐璐想开了,她要和尹力撕,首先要保持体力,坚决不能被气死。她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她现在都是有助理的女艺人了,她的福气还在后头。
刘璐璐心满意足喝水时,手背被人轻轻地碰一下。
运动后,她脸颊饱满,熠熠生彩,嘴唇也是粉嫩,张颇侧头看着她,用口型问她,待会要不要一起吃饭。
洗完澡出来,瑜伽馆的销售小姐在门口处亲自为她拿鞋,状似无意地说,不少演艺圈人士在她们馆报班,像是那个谁,那个谁谁谁,再比如,著名演员兼导演胡子的老婆。
这时候,对面有人坐下。
张颇说胡子的老婆啊,他略微认识,没听说过她平时练习瑜伽。
他反驳销售小姐的时候,态度温文尔雅,全程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但把刘璐璐从消费陷阱里直接拉出来。
外面哗啦啦的下起雨。
张颇被拒绝吃饭邀请,他知道刘璐璐要去另一条街道的按摩馆按摩,好脾气地撑着一把伞,说要送她到门口。
路上的时候,他说:“你是一个很能给自己找乐趣的人。”
张颇说看她普拉提练得很好,是不是学过。
“嗯,我小时候是练跳舞的,腿上都是伤,幸亏没留疤……哈哈,我就这点好,不属于疤痕体质,蚊子咬了没包。”她说起往事,永远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
张颇轻微叹气:“跳舞的姑娘都很能吃苦。但现在,‘女孩子能吃苦’和‘女孩子很贤惠’这两个评价已经不能提了,感觉跟骂人似的。”
他俩同时想到,两人刚认识,张颇误打误撞地发错微信骂人的故事,相对一笑。
刘璐璐并不讨厌张颇。
她当然知道,张颇拉她进公司看剧本是幌子,很大可能还是想泡自己,他心眼很多,未必就很瞧得起她。
但,张颇是一个素质很高的读书人。他很尊重女性。她即使多次拒绝,张颇都能坦然接受,继续把她当成平等的人一样沟通。这是属于成年男人的宽容和善意。
她就说对了,剧本写得差不多,明天就能发他。
张颇叹口气:“两句话不到,你就提工作。”
刘璐璐眼看按摩馆到了,便寒暄几句后告别:“世界太小了,没想到啊,我和张老师还能在普拉提馆里偶遇。真是太巧了。”
张颇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从此之后,我们之间又多一个你知我知的秘密。”
到晚上,她在家跟着b站练习燃脂拳击,门铃又响了。
刘璐璐心想,莫非张颇又送来什么家用小电器,但打开门,是戴着帽子和墨镜的沈砚,唇角还贴着创口贴。
他脸色很难看:“为什么全天都不接我电话?咱俩谈谈吧。”
自从那天晚上,沈砚说出那句话,刘璐璐愤而再次把他嘴唇咬破。这几天,她不仅拉黑他和陈晶妍的微信,还拒绝进行任何交流。
沈砚借着身高优势,迅速地往她家里瞥了一眼。他最爱干净。但刘璐璐租的一居室很凌乱
墙壁四周贴着琳琅的电影海报,入门处有一个神秘叨叨的紫水晶,还有个伦敦红色电话亭式样的矮脚柜,里面摆满了——还没看清,就被刘璐璐挡住视线。
“出胡同口右转,那里有个市民锻炼中心。你在那里等我。”
市民锻炼中心,也就是小型的街心花园,四处落有高高的树木,很多北京的老头老太太锻炼,有人在旁边下棋。
刚下完雨,室外的木椅子上积满亮晶晶的积水。
沈砚把外套脱下来,铺在上面。
果然,刘璐璐来了后,看都没看就直接坐上去。
“你让尹力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出来,说我是编剧之一,行吗?”她满怀希望地说,“我跟你读过我的剧本。那剧本真的是我写的。而且,尹力那电影后面,至少还有一个场景也是出自我的原剧本。其他我也不要求了,编剧那栏加我名字,给我加点知名度,这个不难吧?”
沈砚看到,刘璐璐的手里,除了拿着家门钥匙,还拿着烟盒和塑料打火机。
两人说话的时候,她自然而然抽出一根烟,用目光问他要不要抽。
他皱眉。
沈砚自己从不碰烟酒,也很不喜欢抽烟的女孩子。
刘璐璐轻松地夹着烟,淡淡说:“哈,你不喜欢抽烟的女孩子?我还不喜欢偷我剧本的男孩子呢!”
以前,电视里看到女人抽烟,她觉得很酷。但现在,刘璐璐看到女人抽烟,都觉得她们一定很活得很心累。
电影院里看尹力的电影,是她人生中最孤独、最难过且百味陈杂的一个多小时。
而这一切,依旧比不上沈砚吻完她后,发誓他会喜欢她后,然后说自己投资了尹力的电影。
……不仅仅是投资,还发行。
刘璐璐往旁边吐出一口烟气,然后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解释,就直接回答——沈砚是你的真名吗?你叫什么名字。”
沈砚说:“董珈泽。这名字很少用,你叫我沈砚就好。”
刘璐璐再笑了。
她的眸子里映衬着小的火星,就像中国山水画里那一点遥远的红日,长长睫毛低垂着,盯着他。
她说:“好的,董老板。你现在是以尹力的资方跟我谈判呢,还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和我谈?”
沈砚的面皮微微绷紧:“这两个身份不矛盾。”
这几天,沈砚找到知产律师,参考海淀区知产法院的几个宣判案例,确定了在法律层面上,尹力的电影不构成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