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虽然颠簸,但却顺畅,启程前,鹰扬亲自来传了话。此去云岭山的路程还远,为了赶在天黑前到达紫云观,从现在开始,没有特殊情况,就不停下来歇息了。还特意嘱咐各院的丫鬟婆子,要照顾好自家的主子。
零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笑不语,倒是金玉忿忿不平。
“最初在平坦官道上的时候,倒是走五步歇三步的,怎么偏生进了这坡陡路窄的山林之中,反倒是赶起路来!”
零落正靠着软垫,端着茶碗,一片闲适的模样,听了她这话,也只是无谓一笑。
“这才是咱们平亲王殿下的风格呀!”
金玉还气哼哼地嘟着嘴,“这一快起来,到底是谁要受罪?你还有心思喝茶,小心等一下连出恭的机会都没有。”
零落抿唇笑睨了她一眼,“这好好的品茶,被你一说,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将茶碗放下来,自己撩起帘子看向车窗外,果真是不喝了。金玉见此,调皮地吐了吐舌,想着总算堵着了零落一回,正是得意的时候,却没想到马车突然开始上坡。
“啊……”
金玉一声惊呼,就见零落刚放在小几上的茶碗就斜下来,一下就倒扣在金玉怀里,可惜了她一身浅绿的襦裙,就这么被一碗茶给泼湿了。
“啊……”
“哈哈……”
金玉哭丧着的惨叫声中,夹杂着的是零落毫无顾忌的笑。两人这动静大了点,张妈妈都特意探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金玉那个狼狈样子,也是哭笑不得,却不得不轻斥了她一句。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别带着姑娘跟你闹,快生将衣裳换了。”
金玉有些委屈,但现在她早就不敢跟张妈妈还嘴了,只得自己生着闷气,换了件豆粉色的襦裙。看零落一直就暗自发笑,金玉气得不行,一味扭着头不看她,零落有心逗她,径自从小屉里拿出几块芋头糕。
“这茶是不能喝了,但这玉酥斋的芋头糕总是能吃的吧!”
话刚落,金玉已经扑上来,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糕点,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口齿不清地道:“看在你拿它来认错的份上,原谅你了!”
零落就又轻笑起来,接下来的路程果真快了,九月的益州,天气已经很凉了,这会子进了山,才过了午时就觉得凉气渗人。零落半撩了帘子,拿出书册倚在窗棱上翻个不停,金玉到底还是心疼她,多拿了两个包袱给她垫着还不算,还时不时地问她一声。
到了申时三刻,前面又传来消息,说是脚程还要再加快,不然过了酉时也到不了紫云观。金玉还来不及抱怨,马车就越发颠簸起来,这下子,零落的书也是看不成了。
紧赶慢赶的,终究还是在戌时之前到达了云岭山半山,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零落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似的。金玉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小脸煞白,在下车的时候,却也没忘了拿出浅粉云团绣的披风来。
“这个时候,山里可冷得紧。”金玉展开披风给零落披上。
零落扯了带子自己系,也提醒金玉,“你也多穿点,仔细别着凉。”
金玉应了,两人收拾妥当后,张妈妈就半掀了帘子,一阵冷风就直灌了进来,零落遮了遮脸,被张妈妈看在眼里。
她叮嘱金玉,“山里冷,你要仔细照顾姑娘。”
金玉现在对张妈妈很是尊敬,赶忙应了,“是,妈妈放心!”
这边零落刚准备下车,紫衣也到了,她朝零落行礼道:“于嬷嬷让奴婢来问一问姑娘可还好?从这里到紫云观还有五百多级台阶呢,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嬷嬷就禀明殿下,好遣了轿椅过来。”
零落低头回了半礼,道:“有劳嬷嬷和姑娘惦念,来这仙家圣地就自该心诚,零落自然是要步行上山的。”
紫衣满意地点点头,“既是如此,奴婢就如实禀告嬷嬷了,姑娘若是有半点不适,可随时让人去通知奴婢。”
送走紫衣,张妈妈也背了零落下车来,此时天已黑了,但这云岭半山,因为平亲王的到来,早就是一片火光亮如白昼。零落扫了一眼四周,各院夫人都已下车来,并且几乎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想来这上山的路,不止折腾了她一人。
想到这里,零落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远远就看着披了一件黑底金纹大氅的李承昊,在近侍的伺候下上了轿椅,一副闲适的样子。他黑发如墨,双眼灿若星辰,还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丝毫没有山路颠簸之后的疲倦感。
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早就候在旁边,一见到李承昊出来,立刻上前行稽首礼。零落看着李承昊礼貌的回了礼,然后又说了两句话,那道士便转身亲自引路往山上去。
那五百级石阶真不是一般的难走,零落被张妈妈和金玉左右搀扶着,她不是没有气力,而是因为腰疼的缘故,不算累但仍然走得气喘吁吁。
旁边的人也不比她好多少,原本她一直走在后面,临近紫云观的时候,零落已经走到最前面,就连婉芝和柳依依都超过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于嬷嬷和她身边的宫女,早就已经等在了石阶尽头,那脚程就比李承昊的府兵近侍慢了一点。
零落觉得自己的脸色大概不太好,于嬷嬷亲自迎上来询问:“姑娘可还好?”
“尚可,谢嬷嬷关心。”零落浅浅躬了身,喘了了口气勉强答道。
于嬷嬷对她满意地点了头,零落忍不住又去撑腰,张妈妈立刻心疼地抚了上去,轻轻浅浅的揉了两下。
没想到早就到了的李承昊,此时也看过来,那一贯深黑如墨的眸子淡漠似水,声音也是清淡的。
“听说你腰痛犯了,早早儿歇息去吧,这几日就不必出来了。”
零落极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立刻蹲身行礼道:“多谢殿下!”
“嗯,去吧!”李承昊高高在上的甩了一下袍袖,又朝于嬷嬷说道,“有劳于嬷嬷多加照顾,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那腰是老毛病了。”
于嬷嬷恭敬地称是,零落的心里却不由打起鼓来,按说,平亲王是不会在这会儿对她另看一眼的,这一来就不让她出门,到底是有什么事?
因为得了李承昊的吩咐,到达紫云观之后,零落率先就被安置在后面一个精巧安静的小院里住下,等到一切归置好,时辰也就过了二更。
零落一直还在琢磨李承昊的心思,那紫衣就带着两名府兵抬了热水进来。
“这是给姑娘沐浴的热水,嬷嬷吩咐过,这头三天,姑娘就尽管在院里歇息,不必去前面焚香听道了。这也是殿下对姑娘的关爱,今日累了姑娘,早点歇息吧!”
零落道了谢,注意到紫衣又扫了两眼她腰间的白玉牌,还是不动声色地使了金玉送她出去。金玉也是个机灵的,走的时候顺手就拿了装着三片银叶子的荷包。
人一走,厢房里就只剩下零落与张妈妈两人,张妈妈去关了门,零落就低头在房里缓缓走动,过了一下,张妈妈才问道。
“殿下让姑娘留在房里,是什么意思?”
零落摇头,缓声道:“来求子,却偏偏将我排除在外,这就是表明了他对我的态度。”
“那……姑娘怎么办?”张妈妈低声问了一句。
零落抬头,不甚在意的轻轻一笑,“不去就不去呗,妈妈应该要想的是,现在殿下实属在这风头浪尖上保全我。”
“怎么说?”张妈妈不明就里。
“刚才走到半路,就有人开始动作了,我一直不觉得平亲王是个好糊弄的人。王府没有王妃,并且至今也没有关于指婚的丝毫消息传出来,这个月推迟的月例,让王府各院开始对侧妃的位置虎视眈眈,偏偏定妃娘娘又在这个时候让王府上下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求子。妈妈且等着看吧,这场大戏,才开了个头呢!”
零落软软的声音很是清浅,张妈妈却一直紧皱着眉,她交握放在身前的手,一直就是十指紧缠。零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虽然没说话,但零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直直看过去,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
“妈妈放心,这个侧妃之位,我要定了!”
张妈妈被零落黑亮的眸色惊了一下,躬身行了个大礼,“老奴愿为马前卒。”
“好!”零落又柔柔一笑,刚刚还泛着精光的眼睛,又变成了清澈和善的模样。
“去看看金玉回来了没有,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收拾睡了吧!”
张妈妈称是行礼离去,零落站了一下,也不等金玉了,自己脱了衣裳进去沐浴。这间厢房不大,但格局很是精巧,案几睡榻设定有序,就连净房都是备好的。
零落刚坐进浴桶,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脚步轻不可闻。零落正撩起水的手顿了一下,反射性地就去扯屏风上的衣裳。
“不急,等你收拾妥当再出来。”一个低沉冷清的男声响起。
零落心里“咯噔”一下,不管对方是如何的有礼,她也对他半夜摸进女眷闺房的行为不满,心里不免就有了一丝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