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便是徐章谏言,让皇城司调查天圣教的同时,不妨再着手查一查各地的豪绅大族。
因为一旦出现天灾,地里的粮食减产,甚至有很多都是颗粒无收,百姓们为了生存,势必要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有些甚至连自己会卖掉,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能活下去。
水灾之后,朝廷要出钱出粮,大肆赈灾,自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可相反的,那些乡绅地主,当地的大族们,家有余粮,便是生了水灾,顶天了也就是把他们的田地给冲毁了,没了一年的收成而已。
可大灾之后,却是这些人打发横财,兼并土地之时。
嘉佑帝面色冰冷如霜,声音带着浓郁的冷意:“继续调查,搜集证据,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参与此事之人。”
林季荣知道此事之后,早已对这些心怀不轨,和贼人勾结的蛀虫愤恨不已,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如今得了嘉佑帝的命令,林季荣便已经下定决心,定要让这些喝老百姓血,偷挖朝廷基石的人得到该有的惩罚。
林季荣走了,带着嘉佑帝的命令,离开了御书房,面如寒霜,带着满腔的杀意。
这一去注定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就是皇城司,独属于嘉佑帝,不受各级衙门统辖,与前世徐章所熟知的锦衣卫颇为有几分类似。
······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俆章坐在车内,挺直了身板,闭着眼睛养起了神。
随着马车驶离皇城,耳畔逐渐传来了喧闹的叫卖声,孩童的嬉戏声。
可惜此刻徐章却没有下车去欣赏这份热闹的心思。
一路北上而来,快马加鞭,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杨侍郎的船队,晚了两日才回到东京。
徐章连家都没回,径直便去了大内,觐见官家。
一番奏对,又是近大半个时辰,而今徐章只想赶紧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好洗漱一番,然后睡上一个好觉。
王破敌将马车交给手底下的一个亲卫驾驭,自己则掀开青布帘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车里,提着精神,小心照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徐章。
穿街过桥,等到了甜水巷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
徐家院子外头,一个挽着发髻,穿着浅绿色对襟短衫的妇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和一个看上去才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并几个丫鬟婆子,站在大门之外翘首以望。
马车里头,王破敌摇醒了假寐存神的徐章。
“公子,咱们到家了!”
说着王破敌便先出了车厢,一手卷起帘子,躬身站着。
俆章还没出车门,就已经看到了迫不及待围到马车边上来的母亲洪氏和都快长成大姑娘的妹妹明月,还有躲在母亲洪氏身后,抓着洪氏的衣摆,露出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小萝卜头。
“阿娘怎么还出来了!”说着徐章便下了马车,数年未见自家儿子,洪氏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信步上前主动的抓住了徐章的手臂。
“怎么,当了官就开始嫌弃起你阿娘了?”
也不知是怎了,自从生了明台之后,洪氏的性子就愈发火爆了,当然了,那也只是在徐章等几个儿女面前,若是在长辈或是外人面前,洪氏简直乖顺的不行,叫人半点也挑不出错处来。
“阿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儿怎会嫌弃阿娘。”徐章笑着说道。
洪氏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徐章,拉着徐章的手就没松开过,上下左右的打量,生怕徐章少了几两肉,目光之中满是关怀,叫徐章莫名觉得身心舒畅,异常暖心。
看着身旁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俆章不由得笑道:“这才几年不见,我们家小六就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明月个头虽窜了不少,容貌也有了几分变化,正在逐渐张开,可轮廓还是以前的模子,徐章一眼就认了出来。
明月笑嘻嘻的抓着徐章另外一支胳膊,“我方才还在担心,怕五哥认不出我了呢!”
可惜这会儿徐章的两只手被洪氏和明月一人一只抓着,否则的话,非得要抬手在小丫头的头上用力揉上一揉方才肯罢手。
“做哥哥的,哪有认不出自家妹妹的道理。”徐章朗声笑道。
“五哥!”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只见原本躲在洪氏身后,拽着洪氏衣摆害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小萝卜头不知何时已经自洪氏身后走了出来。
站在俆章对面,仰头好奇的打量着俆章,似乎要把俆章的脸烙印到脑子里去一样。
“这是我家台哥儿吧!”
洪氏和明月似心有灵犀一样,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抓着徐章的手。
徐章信步上前,在小萝卜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身高连三尺都不到的小家伙,脸上露出如阳光板灿烂的笑容。
“台哥儿认得五哥?”
小萝卜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眼睛里满是好奇,看着徐章说道:“原先不认得五哥,现在认得了!”
小台哥儿看着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挽成两只小角,用红色的丝带绑着。
“哈哈哈!”俆章高兴地抬手在这小子的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摊开双手,对着小台哥儿笑着说道:“五哥抱抱我家台哥儿可好?”
台哥儿眼睛一转,直溜溜的看着徐章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似是想要点头,可随即却又摇了摇头:“阿娘说五哥刚刚从外头回来,一定很累了,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走路,不用五哥抱的!”
小萝卜头的懂事儿叫徐章听得一愣。
说着小台哥儿便把伸手拉住了俆章的左手,说道:“不如我牵着五哥的手吧!等五哥休息好了,我再让五哥抱!”
俆章诧异的看着这个豆丁大小的小子,又回头看了看洪氏,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洪氏说道:“我家台哥儿可比你小时候懂事儿多了!”
徐章顿时哑然。
一旁的明月掩嘴轻笑两声,说道:“阿娘,五哥,外头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再说了,五哥刚从淮南回来,定然累了,咱们回屋里坐着说话去!”
洪氏一脸的懊恼:“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咱们进去说话!”
明月顺势上前牵住小台哥儿的另外一只手,一家人并肩朝着院里走。
“灶上已经烧好了热水,章儿先去沐浴更衣,待会再过来吃饭!”
翠荷和翠莲两丫头伺候着徐章到浴房里头沐浴更衣,换上了新的里衣外衣。
正屋正厅里头,洪氏,明月还有台哥儿围坐在桌前。
徐章走了过去,径直坐在洪氏和明月中间。
“阿娘,怎不见楼哥儿?”
楼哥儿便是俆章的小弟,那个叫洪氏来汴京的计划平白耽搁了一年多的徐家老九。
洪氏看着东厢的方向说道:“那小子下午晌在院里跟着台哥儿耍了一下午,如今还在屋里睡着呢!”
俆章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放到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之上。
“好香啊!瞧着都是阿娘亲手做的吧!”
都不用尝,只看菜色俆章就猜到了,桌子上摆的什么,满满一盆的红烧肉,一只烧鸡,一个老鸭汤,一份红烧狮子头,一份蒸腊肉,还有一份红烧鱼。
若是换了翠莲,顶天了弄两个肉菜,在上两样小菜,就足够俆章吃的了。
也就只有洪氏,才会弄这么满满一大桌子的肉菜,还担心不够徐章吃的,说不定还让人蒸了五香腊肉糯米饭。
这就是洪氏的母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饭桌上,洪氏一筷接着一筷往徐章的碗里夹菜,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瞧你瘦的,这都快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还不肯把翠莲她们姐妹两给带过去。”
“回头我定要好好说说破敌那个臭小子,怎么也不知道把你照顾的好一些……”
徐章看着身前被堆成了小山一样的菜山,向旁边的明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明月立马送上一个让徐章放心的表情,随即有些吃醋似的对洪氏道:“阿娘就是偏心,就知道疼,也不知道疼疼我和小八!”
说着还用手肘撞了撞身边正抱着一只大鸡腿啃的满嘴流油的小八台哥儿。
“台哥儿说是吧!”
小台哥儿方才只顾着啃鸡腿了,哪里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下意识就顺着明月的话点头说:“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洪氏用力一瞪,小台哥儿立马就焉了,“鸡腿都塞不住你的嘴,跟着瞎起什么哄!”
然后又一脸埋怨的看着明月:“还有你这臭丫头,平日里老娘都白疼你了是吧,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洪氏一瞪眼,别说是明月和小台哥了,就连徐章也怵的慌。
主要是洪氏一急起来,很容易就会把局面演化成家暴现场,几乎是身边什么顺手就抄什么,揍起人屁股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徐章小时候可没少挨揍,后来长大了,知道跑了,但凡见到情况不对,撒丫子就是一阵疯狂窜逃。
彪悍的洪氏可不会因此就放过徐章,拎着棍子竹条笤帚什么的,满院子追着徐章跑,鸡飞狗跳什么都是再寻常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