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铮忍不住笑,“他们有一半比你还大几岁。”
“说的不是生理年龄,是心理。”程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气还没出顺溜,忽然脸颊就被喻铮给揪住了, 只好口齿不清地呜呜, “乃干嘛……”
喻铮俯身, 凑近她, 看着光洁如玉的小脸蛋,“别在我面前卖老,扎心。”
程矜这才记起眼前这位已经是二十八岁“高龄”、历经无数风雨的“老男人”,心情顿时有所好转, “幸好, 我永远都比你年轻。”
真是阴也快、晴也快。
程矜要留在医院陪床,喻铮得赶回营地去。车库里, 程矜从车窗外拉着喻铮的左手,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留医院?万一,程厚寒半夜醒了一看见我,又气急败坏血压升高怎么办?”
喻铮捏了下她的掌心, “你就按急救铃,然后拎包走人——你给了他机会,也给了自己机会,就够了。”
程矜抿嘴笑。曾经她觉得喻铮不像他哥哥,跟惠姨一点儿都不像,如今才发现其实是像的,他们看事情有种通透的豁达,令人茅塞顿开。
“周五晚上我来接你吃饭,有事儿给我电话。”
程矜点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把喻铮冒出青色胡渣的下巴,“知道了,你忙你的。”
她自己返回病房,见程厚寒仍睡得安静,于是放下陪护椅,仰面躺着给惠莲发了条短信。
【惠姨,程厚寒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明早他秘书来了我就走,去找你,我们去把窗帘拿回来。】
夜已深,惠莲又是习惯于早睡早起的人,这个点自然没有回。
程矜也没往心里去,将手机放在枕边,拉起毯子,侧身睡了。
被走廊里的脚步声惊醒时,程矜恍惚地一睁眼,没想到正撞上程厚寒看着自己的目光。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各自挪开了视线。
程矜爬起身,迎向进来查房的医生。医生还是昨夜的那一个,看见程矜点点头,“还没走?小姑娘还挺孝顺,你爸他没大碍,观察一下就可以回家了,按时吃药就行。”
程矜没说话,负手靠在门边。
倒是程厚寒等查房的医生走了,不大自在地醒了醒嗓子,“你送我来的?”
“嗯,我送的,路费油费人工费算你一百块,带钱包了吗?没带一会儿让秘书给我转也行。”
程厚寒靠在床背上,面色无华地看着她,“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程矜短促地笑了笑,“这么多年都这样说话,习惯了。”
最小的时候,她不是没试过好好跟父亲说话,但也没换来什么好脸。玉侨的事情之后,程矜也正式进入青春期,自尊心更胜,更加不愿热脸贴人冷屁|股,索性怎么忤逆怎么来。
父女之间,对话不超三句必定剑拔弩张。
程厚寒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是我没教育好你。”
“抱歉,我觉得自己三观稳定,不偷不抢,好得很。”程矜回嘴。
程厚寒忽然低头,手抚上左胸,似乎又难受。
程矜一怔,顾不上赌气,快步上前就要去按床头的急救铃,却被他拉住了。
苍老而冰凉的手,骨节嶙峋,对程矜来说,这双手着实陌生。
可程厚寒却抓她抓得很紧,似乎怕她又逃开。他惯常高高在上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垂垂暮已的老人充满渴求的眼神。
“你听我说几句话,说完你就去上课,我再也不来烦你。”
程矜挣扎了两下,终于,垂下手,“你说吧,早点说完我还有事。”嘴上虽凶,但已经俯身扶起枕头垫在程厚寒腰后,让他的姿势能舒适一些。
程厚寒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如果只是要我留这里听你叹气,恕我有事儿不能陪着——”
“你特别像你妈妈!”程厚寒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
程矜面有愠色,下意识就要抽手离开。
“你跟她长得特别像,越长大越像。”程厚寒没放手,“我也确实有很多年没仔细看过你。”
程矜当然知道自己跟生母很像,毕竟那一位在二十年前也曾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留下的影像资料多如牛毛,就算从未谋面,她也早对那张脸烂熟于心。
“昨天半夜我醒来,回想了很多。二十年前的那些旧事,这么多年我也没敢多想,现在想想,其实你妈她爱别人了,离开我,一别两宽也没什么错。说白了,她亏欠的人其实不是我,是你。”
程矜想勾起嘴角,结果扯了扯,笑不出来。
亲情于她如浮云,早过了渴望父爱、母爱的年纪了,这会儿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程厚寒看出她不想聊生母,顿了下,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当初她要离婚,我不愿意,只逼她要么不离,要么这辈子和你永不相见。”
程矜的手一点点从他手掌里脱出来,嘴角挂着丝讥诮的笑,“她选了后者,是吧?她还真是为爱不顾一切呢。”
仿佛在评说的是一个陌生人。
程厚寒萎靡地歪着,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我恨你妈妈,但我也不确定,到底是恨她爱上别人多,还是恨她对你我的绝情多。”
程矜反问:“重要吗?”
程厚寒没说话,但表情却分明回答了:重要。
“程矜。”他喊程雪安素来只叫雪安,但对程矜从来连名带姓。
程矜心烦意乱,她早已习惯把生母当做绝不触碰的禁区,也没那兴趣跟程厚寒冰释前嫌,于是猝然起身,将护士药往他面前一推,“一会你的秘书就来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