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慈云庵她和杭青柠闹得并不愉快,依着杭青柠的脾气必然是会将她谋害亲嫂的事传的人尽皆知。如今什么事都没发生,想必是方氏让苏筱打着魏王府的名号施压淮郡侯府,使得杭青柠不敢在她跟前放肆。
不得不说,方氏在以强欺弱这方面还是很有法子的。
苏筠笑着将胳膊从杭青柠手中抽离:“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
杭青柠毫不介意她的疏远,反而笑得更甜了:“这样啊,那我陪你好了。”
“青柠,苏简到底有什么好的呀,你竟然这般喜欢黏着她?知道的以为你们关系好,不知道的只当是你因为人家姐姐是魏王侧妃,故意巴结人家呢。”说话的姑娘穿着青色袄裙,十一二岁的年纪,看向苏简时一脸的不屑。
杭青柠一听这话脸颊憋得通红,气得跟那人理论:“你胡说!阿简人可好了!”
“她人好?以前仗着她大姐是魏王妃,不把旁人看在眼里,人家稍稍对她示好就把人当下人使唤,这样的人也能叫好?”青衣小姑娘说罢,又看向苏筠,“苏简,现在魏王妃死了,你二姐又成了魏王的侧妃,你依然可以抬着下巴走路,可这是威风呢。”
苏简以前的性子得罪过很多人苏筠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些个小姑娘她并没功夫招惹,便也懒得搭理,越过她们就打算继续走。
苏简的背后有魏王这个靠山,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得罪,便也没再缠着,纷纷走了。杭青柠站在原地,想到自己母亲被筱侧妃刁难的事,虽百般不愿,仍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那些人平日里就这样,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杭青柠宽慰苏简道。
苏筠笑了笑:“我无所谓啊。”
杭青柠微微愣了一瞬,倒也没再言语。两个人并肩走着,彼此之间都很沉默,谁也没说什么话。
好一会儿,杭青柠才犹犹豫豫地搓着手道:“阿简,之前那些事真的不是我故意打听的,我是担心你所以才问了捧菊和捧竹几句,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若是不喜欢,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苏筠仍旧没说话,只随意地四处看着,突然指了指前面的几株红梅:“原来这鲁国公府还有梅花,开的可真好。”话一说完她便有些后悔了,这话不该是她这个鲁国公府的外孙女该说的。
好在杭青柠并未多想,只单纯的认为是苏筠故意不想搭理自己:“这鲁国公府你以前也没少来,哪里会现在才发现这里有红梅?阿简,你真跟我生气啊,咱们俩以前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苏筠看她一眼,脸上渐渐挂着笑意:“怎么会,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对了,方才在外祖母那里我听到你母亲问起你来着,你快回去吧,免得出来太久她担心。方才我二姐和魏王也去了,这会儿里面肯定热闹。”
杭青柠听了眼里带了一丝急切,不过转瞬即逝,随即问她:“你不回去吗?那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了。”
苏筠道:“不必,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杭青柠犹豫了一下,点头:“那好吧,你莫要跑远了,早些回去。”
见杭青柠终于不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苏筠才算是松了口气,看到那开得正好的梅花一时心痒,便走过去仔细瞧了瞧。
说实话,这鲁国公府她还真的是第一次来。以前作为苏筠,她跟鲁国公府没什么关联,方氏自然不会带她来此。后来嫁给尹明德做了王妃,她一个人懒于应酬,每逢宴会都只是命人备些礼物,自己从来不到场。
不得不说,这鲁国公府作为世代相传的一等公爵,后院的景致比武陵侯府要奢华精致许多。就连尹明德的魏王府也比不得这里近百年的底蕴。
前几日刚下了场雪,如今积雪未消,很多地方还铺着一层白色。假山后面有红梅静放,在皑皑白雪的陪衬下,似乎成了这院子的一大亮点。
她缓缓走上前去,看着树上的花一时手痒,想要伸手折一枝下来。这一伸手方才发现,如今不过八岁的身子实在太矮,竟是根本够不到。
她四下看了看,见并无旁人,犹豫了一下伸着胳膊跳起来,企图能折到最低的那一枝。连着蹦了好几下,她脸颊都跟着红润了起来,却终无所获。
她有些郁闷,正准备调头离开的时候,却见尹明德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如今正悠闲地半倚在假山上,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难辨。
☆、两难抉择
苏筠没折到红梅本就有些郁闷,如今看到他,心情就越发烦躁起来。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曾亲自下令将她活活打死的事实。当那一条条皮鞭抽打在她的身上时,她整个人都在颤栗。
这个曾经将她捧上云端的男人,也亲手将她推入谷底,万劫不复。
“你是……苏简吧?”尹明德直起身来,看着她的目光里是暖暖的笑意。
苏筠强自压下内心窜上来的愤怒和不甘,略显讥诮地挑了挑眉:“王爷何以见得?”在苏筠的印象里,也就四年前她嫁给尹明德时苏简见过他,但那时候苏简才四岁,并不引人注意,尹明德怎会记得她?
尹明德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静静望着她的那张脸:“你和你姐姐眉眼相似,自然很好辨认。不过……”
他仔细瞧着她的眉眼,脸上的笑意敛去,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比起苏筱来,你倒是更像苏筠。不仅容貌,连神情都像她。”
苏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半:“王爷在外征战多年,跟大姐姐相处时间并不多,一回来又赶着纳了我二姐进门,如今您还记得大姐姐的音容笑貌吗?”
尹明德神色微怔,默了一会儿笑着叉开了话题:“你想折梅花吗?本王可以帮你。”
苏筠扭头看了看那梅树,淡淡道:“这花开在树上挺好,我几时说要折了去?方才不过觉得冷才蹦了几下,不劳魏王费心。”
她说完越过尹明德就要离开,却被他伸手拽住了胳膊,眉头略微拧着,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本王可有得罪过你吗?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戾气?”
他的触碰让苏筠觉得分外恶心,沉着脸收回自己的手臂:“我自幼便是这般随性,若哪里惹到了王爷还请见谅。”
尹明德听此笑了:“你倒是个真性情,难得遇上一个敢这么跟本王说话的,你可知你的两位姐姐都没这个胆子。”
这人的话实在太多,苏筠如今报不得仇,却也没那么大的肚量跟他在这儿废话凭白气着自己。她正想寻了借口离开,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喵~”
她心上一喜,有些难以置信的侧目望过去,却见假山上一只白猫正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
认出是自己养的,她脸上终于绽放出笑意:“绵绵,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让你待在家里吗?快下来!”她说着对它伸出了手,连语气都比方才轻快了不少。
穆焕从假山上跳下来落在了苏筠的肩膀。他就知道,今儿个鲁国公夫人的寿诞,作为外孙女婿的魏王必然会来,在家里思来想去了半天仍是有些不放心,这才趁白袖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他料想的果然没错,这俩人竟然真的撞上面了。
见这只猫一直盯着自己,似乎很有敌意的样子,尹明德看向苏筠:“这莫不是前些日子抓伤了侧妃的那只猫吧?看上去便有些凶煞,你小小年纪该养只乖顺一些的。”
绵绵的到来让苏筠舒心了不少,也渐渐唤回了自己的理智,知道此时不能跟他把关系闹僵,难得和颜悦色了一些:“多谢王爷,不过我这猫极好,上次抓伤二姐姐纯属意外,事后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它了。”
见尹明德盯着自己不说话,苏筠继续道:“这猫背着我的丫鬟跑到这里来,恐待会儿不安分搅了外祖母的寿宴,我先送它回府,不陪王爷在此赏花了。”说罢,她对着尹明德福了福身子,径直走了。
尹明德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紧蹙的内心一点点加深。
屋子里奉承的话太多,他原是出来透气的,不想会遇到这丫头。想着她方才折花时的动作以及表情的变化,总让他不自觉想起苏筠来。这些日子一到晚上总会梦到她,梦到四年前两人刚成亲的日子。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苏筠是被冤枉的?
苏筱和方氏设计陷害于她,他又岂会瞧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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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筠本就对来这鲁国公府没什么期待,如今见了尹明德,就越发不想在此地待下去。回去跟方氏说了一声身子不适,便由樱桃陪着自己回了侯府。
一回到皖云阁,白袖便急急忙忙跟自己赔罪:“姑娘,这绵绵实在是太淘气了,奴婢一不留神便让它给跑了。”
苏筠瞧着怀里乖乖巧巧的小猫,抱它去玫瑰椅上坐下:“这小家伙你是治不住它的,罢了,今儿个还多亏了它的及时出现呢。”要不然,她还真不知自己在刚刚那样的环境下会怎么得罪尹明德。
不过,这小猫未免也太机灵了些,她从来没带她去过鲁国公府,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那儿的。
苏筠细细思索着,一只纤细白嫩的柔夷若有若无地抚弄着小猫的身子。
“姑娘,今儿个鲁国公夫人的寿宴,想必热闹十足,您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白袖一边说着,随手帮她斟了杯刚沏好的热茶。
苏筠道:“许是在慈云庵里清净久了,有些不适应那里的热闹,又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故而便先回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赵嬷嬷的声音:“六姑娘在吗?”
苏筠微微一愣,赵嬷嬷不是随方氏去了鲁国公府吗,怎么突然来这儿了。她看了眼白袖,白袖立马会意,出去请了赵嬷嬷入内。
赵嬷嬷进来时,后面跟了个中年男子,见苏筠望过来,她笑着行礼道:“姑娘,太太听说姑娘身体不适甚为担心,让老奴请了郎中来给姑娘瞧瞧。”
苏筠倒也不觉得意外,轻轻点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既然郎中已经来了,那瞧瞧也好。”
郎中上前给苏筠诊了脉,只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些滋补安眠的药便离开了。
赵嬷嬷笑道:“姑娘没事咱们太太也就放心了,方才姑娘从国公府回来,咱们太太心里放不下呢。姑娘既然觉得困乏,不若便进里间休息片刻,老奴回去给太太回话。”
赵嬷嬷离开后,苏筠也没在外面多坐,由着白袖搀扶自己回内室休息。
当她一觉醒来时,外面早已是天翻地覆了。
“姑娘醒了?”樱桃过去扶她起来。
苏筠揉了揉额头:“现在什么时辰了,太太可回来了?”
见白袖欲言又止,苏筠心中了然:“帮我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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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筠来到锦芳苑,站在屋外,里面不断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可见方氏这回是发了大怒。
掀开帘子走进去,恰有一只瓷瓶摔了过来,砸在苏筠的脚边。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母亲怎么了,居然如此动怒?”
方氏一看是自己女儿,脾气明显好了许多:“阿简不是身子不适,怎么跑出来了?”
苏筠笑着走过去:“睡一觉现在好多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今儿个给你外祖母过寿的事,真真是气死我了。我原本就有些纳闷儿,老太太今儿个对我的态度怎会这般好,原来是打着旁的主意呢。宴会散后我被她单独叫了过去,你猜她说什么?她居然想让自己的嫡孙女儿嫁给魏王,还想让你姐姐为她们牵线搭桥,简直痴人说梦!我好不容易把你姐姐送到魏王身边,如今恩宠绵延,岂会同意让方沅阻了你姐姐的王妃之路?”
鲁国公府选的果真是方沅,看来樱桃说她思慕魏王一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那母亲是怎么回她的?”
“我能怎么回她,自然是随随便便的搪塞过去,总不至于真答应她这等事吧,你姐姐若是知道了岂不要埋怨我?不过我瞧老太太被我惹恼了,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苏筠若有所思:“外祖母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谁知道哪里听来了你姐姐伤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的事,如今倒是成了她握在手里的筹码了。”
苏筠微微有些吃惊:“若真如此,母亲你怎能拒绝外祖母呢,这岂不是要惹事了?”
方氏有些不解:“这关系到你姐姐在王府的地位,我自然要拒绝了,难不成还答应她?”
苏筠上前搀扶方氏坐下来:“母亲你细想,方沅表姐是国公府世子最受宠的嫡女,这身份自然非同一般,她的婚事岂是外祖母一个人能够做主的?”
方氏吃了一惊:“你说这其实是你外祖父的意思?是啊,国公世子一共便两个女儿,方沅是唯一的嫡出,她的婚事必然要经过国公爷的首肯才行,让她嫁给魏王一事根本不是那老太太能够做主的。国公府这几代不比往昔,你外祖父这是想借着魏王为家族谋取利益啊。”
“可不是吗,所以母亲你得罪外祖母,岂不是也得罪了外祖父?外祖父平日里疼爱柳姨娘和母亲不假,可在家族利益面前,以往的疼宠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你今日不应,难保外祖父不会为此给柳姨娘施压,到时候一边是生养的姨娘,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母亲你当如何抉择?”
苏筠一番话说的方氏心里一惊,她今日原本没想那么多,如今被女儿这样一提醒,也觉得事情重大起来。
姨娘和女儿,她该选哪边?
“说到底,我如今嫁给了你爹,咱们才是一家子。何况,你二姐姐得魏王恩宠,对你二哥也是大有益处的。”方氏思索着道。
“照母亲这么说,您这是要弃了自己的姨娘,纵然她今后不被外祖父待见,被外祖母打压,在国公府里再没有好日子过,您也不在乎吗?”
“若你二姐姐得宠,自然也会罩着她的,相信姨娘她不至于在国公府受那么多苦头。”
“母亲莫不是忘了,纵然二姐姐得宠,妻妾有别,在外人看来国公夫人才是她的亲外祖母,你让她为个姨娘出头岂不惹人笑话?魏王也不会容许她那么做的。”
苏筠越说方氏这心里就越乱,她是柳姨娘所出,当年若非姨娘想尽办法劝说国公爷,她这个国公府的庶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武陵侯府的女主人。在国公府之时,她和姨娘相依相伴,她从来不曾因为姨娘是妾而心生埋怨。若非姨娘受宠,她一个庶女还指不定会过程什么样子呢。
姨娘为她操劳了一辈子,她若真为了自己的女儿舍弃生母,又于心何忍?何况,她也是有儿女的人,若给女儿做这样的榜样只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