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
“哈哈!”
蔡京坐在上座,抚须大笑,极其畅快,“李奇,老夫算是服你了,一个小小工匠的请辞,竟然能引出这么重大的问题,老夫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也能想象的到,到最后秦桧肯定连肠子都给悔青了,我想他若早知道你是想改革科考,别说小小的一个进士了,哪怕是你想让虞允文当状元他也会举双手赞成。”
李奇轻轻一笑,道:“太师过奖了,凡事总的有理有据,光凭嘴说,又能有多少说服力。”
白时中呵呵道:“太师,你还不了解这小子么,以前他都不是这么做的吗,先是随便找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事件出来混淆视听,等到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他才趁机提出自己的想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汗!想不到老丈人他这么了解我。李奇脸上稍显尴尬,道:“老丈人,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的说故事大家都爱听,昏昏欲睡从何谈起呀。”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向白浅诺道:“其实这一回,我基本上没有做什么,七娘帮了我不少忙,各位也知道,这引经据典可不是我的强项。”
白浅诺听得爱郎夸奖,而且是这方面,心中甚是欢喜,娇羞道:“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
王仲陵摆摆手道:“七娘,你也别妄自菲薄了,当初秦桧在你手中可也吃了不少亏。”
蔡京呵呵道:“蒙亨,你能得此佳女,老夫真是非常羡慕呀,老夫膝下儿女无数,但是——唉,也不知道老夫育儿不善,还是天意如此。”
“太师过奖了,这都是多亏李奇了,小女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白时中嘴上虽然非常谦虚,但是神色却是掩藏不住的得意,他的儿女虽然也不少,但是多半都是中规中矩,没有特别突出的,唯独这七女儿深得他们夫妇的优点,他曾今还为白浅诺是女儿身而感到惋惜不已,可是哪里想得到他的致仕竟然换来白浅诺登上大殿,这其实让他感到非常开心,也算是后继有人,然而,促使这一切的就是他背后那个女人,故此他至今都非常佩服白夫人的先见之明。
因为就算他还在朝堂上,已经很难有上升的空间了,而白浅诺前途却是一片光明,从长远来看,这一笔交易实在是太划算了。
王仲陵突然道:“可是太师,白兄,你们说皇上会答应改革科考吗?”
蔡京白时中相觑一眼,蔡京率先叹道:“老夫虽然为臣数十年,但还是未能猜透这帝王思想,皇上想的终究跟我们不一样,不然怎会有伴君如伴虎一说。”说着他又向李奇道:“李奇,你怎么看?”
李奇道:“问题已经摆了出来,我相信皇上不会坐视不理的,关键是皇上会怎么去改革,他顾忌的又是什么,我想关于这方面,皇上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绝不会像以前那样任由我们的意思来。”
白浅诺道:“秦朝初期,秦始皇曾下旨焚书坑儒,其实这焚书坑儒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般残暴,焚书只是秦始皇想统一思想,而坑儒也只是秦国当时崇尚法制,那些儒生天天批评朝政,以至于招来横祸,只是秦朝的法制过于苛刻,虽然造就成一个强横的大秦帝国,但不过也是镜花水月,如此严厉的法制不是百姓能够承受的了。”
蔡京听得连连点头道:“七娘说的很对,不管是推崇法制墨学亦或是儒学,都是帝王出于政治考虑,当年汉武帝独尊儒术,也是为了如此,就汉武帝做的那些事,哪一件跟儒术有关了,这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手段,一个国家只能将一种思想作为正统,若是百家争鸣,东一派,西一派,这国家就会随之变得四分五裂,将会威胁到皇上的统治地位。”
李奇听得若有所思,如果将学派作为党派来看,那么这就是一党专政和多党执政的区别,多党执政的话,那么这皇帝就是轮流做,不符合封建社会的专制,而儒学非常完美的融合了帝王专政,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儒学会统治汉人两千多年的主要原因。
王仲陵听得眉头紧锁,道:“如此说来,皇上是不可能自己破坏自己的统治地位,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
蔡京道:“这就得看你如何看待这胜败了,如果想要彻底打败儒术,这基本上不可能的,别说皇上了,天下读书人都不会答应,所以我们在一开始推崇墨学只是取其中一部分而已,正如七娘在大殿中提出的教与治,我们应该选取墨学的强国之道,而非是那治国之道,从而融入其中,将墨学推上政治的舞台。”
白时中点点头道:“其实我们在改变的不是儒学,而是墨学和法家,儒学居中,墨学和法家从旁协助,若能做到如此,我们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正是如此。”
蔡京叹了口气,道:“墨子主张‘非攻’的思想,而这‘非攻’指的是反对攻伐掠夺的不义之战,战争是凶事,受苦的是百姓,但是当今皇上雄心壮志,从种种迹象来看,皇上是想要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那么势必会发动战争,如果我们提出这一个思想的话,那么就是与皇上的思想背道而驰,可能会招来横祸,不管是任何思想,一定要迎合当下的政策方为可行之策。”
王仲陵听得汗都出来了,这思想的变革可不是人人都敢碰的,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焚书坑儒很可能会席卷重来,连连点头,可又道:“但是这舆论非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如何控制那些墨生呢?”
李奇笑道:“只要用法得当,舆论其实是最好控制的,只要合理的引导就行了。”
蔡京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就按照现在这么去做就行了,利用大宋时代周刊推崇墨子的学术论,例如墨子的三表,其一,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其二,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其三,废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这三点正好符合当今皇上的政策。”
白时中道:“除此之外,还有墨子的推理论,如,摹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
白浅诺笑道:“这样说来,那不是还有墨子的算术论,物理(古代的物理指的就是科学)论,武器的构造等等。”
王仲陵稍稍点头,这些学问他都非常精通,心里有些谱了,突然望向李奇,好似在说,你忽悠我来的,难道不该给我一些意见吗?
李奇一愣,暗想,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墨学呀,他们说的我都听得一知半解,怎么给你意见呀。但是他也明白王仲陵现在肯定是忐忑不安,需要人给他勇气,于是笑道:“王叔叔,你只要记住一点即可,墨学在我朝只是一门学问而已,不要过多的批判朝政就行了,当然,有些在如今敏感的话题也不要提起。”
王仲陵又道:“那又该如何去引导天下墨生了?”
这方面李奇倒是可以给他一些意见,笑道:“儒生。”
“儒生?”
李奇点头道:“据我听闻,墨学当初的失败与其本身也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墨学中的很多思想都相互矛盾,而且过于理想化,儒生一定借此反击的,那么想要自己不落下风,只有避重就轻,扬长避短,拿着一些儒术没有的学问去重新定义墨学,方才太师我老丈人还有七娘提到的,就是儒学没有的,但是却非常具有实用性,这可以很好的证明墨学有它的存在价值,这也与我们追求的目的一致,我们只是要兴起墨学,而非打败儒学,那些墨生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也就会跟随你的脚步走,久而久之,那些非攻的理论就会被墨生遗忘,一种全新的墨学将会来临。”
王仲陵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时中道:“那么法家了?”
蔡京摆摆手道:“任何一个国家都离不开律法,至于法家能够走到何种高度,那是皇上和法家的博弈,与我们无关,还是不要参与进去的好。”
李奇点头道:“正是如此。”
……
……
从太师府出来后,李奇白浅诺先是送白时中回家,又在白家稍坐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家。
“大人,你总算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
陈大娘一见到李奇,就急急忙忙的说道。
“宫里?”
李奇一愣,问道:“什么人?”
“是几位公公。”
难道是皇上传召我?李奇急忙忙去到里面,只见厅内坐着几位公公,为首一人,李奇认识,正是赵楷身边的卫公公,唤作卫松。
卫松一见李奇,忙起身道:“枢密使,你总算回来了。”
李奇道:“卫公公,出什么事了?”
卫松一愣,突然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来,扯着尖嗓子道:“枢密使接旨。”
李奇白浅诺面面相觑一眼,赶紧躬身行大礼。
听得卫松朗声读道:“朕膺昊天之眷命。朕年少时蒙无极道长教化,方有今日成就,如今恩师已驾鹤西去,朕每每念及恩师当初的教诲,无不思念恩师。
朕最近听闻恩师在北郊外的故居遭受金兵的焚烧,心中十分难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朕原本想亲自前往修葺恩师故居,以报答恩师当年的授业之恩,但因政务繁忙,无法抽身,故望枢密使能够替朕前去,特赐铁锤一柄,明日辰时带此锤赴北郊修葺恩师故居,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