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之唯听到了李青山的话,心头微微泛酸,忍不住就想起了至今还躺在床上的白夜行。
若是他没有受伤,此刻第一个站上擂台问战的也许就是他吧。
想到这里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便又怨恨起阿刁来。
若不是当夜阿刁出手太狠,白夜行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重要的战斗?
他抬眼望着那个吊儿郎当的提刀少年,看着对方那副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不羁模样,顿时冷哼一声,心里期待着卓星辰对战的第一个目标最好就是阿刁,破了他的刀,替自己徒弟报仇。
边之唯兀自打着小算盘,周例外却忽然晃动着右手上的长笔,笔力渐浓,将那座擂台包裹的更加严实。
下一刻,擂台间的笔力开始缓缓流动,在卓星辰正前方的空间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只能容一人通过,迎战者入门之后,那道遮天笔力便会将整座擂台彻底封死。
想要那扇门再次打开,要么,其中一人战死,要么,其中一人选择投降。
而对于此间的所有骄傲少年来说,投降,往往比战死更难让人接受。
所以这场玄武榜之争的最终决战,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热闹。
可对于参战的这些少年而言,却有着生与死之间的考量。
周例外平静的注视着前方,许久许久才接上了李青山的那一句话:“此前我一直看不惯卓星辰的杀伐之道,认为他杀心太重,血味太浓,早晚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早前我便与你说过,等他再成长一段时间,只怕连你都不一定能控制他。”
李青山闻言只是笑笑,却不言语。
卓星辰自小在搏杀中历练成长,早已走上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那条路,如果他真有一天断情绝性,说明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走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那时的卓星辰,自己连教育的资格都不会再有,更别说控制。
而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李青山也从未想过控制卓星辰。
一直以来,他只传授卓星辰驭兽斋的修行功法,至于以杀搏杀的杀伐之道,却是那个白衣少年自己的选择。
他是天生的杀神,日后所兴起的血腥风浪,以及所能达到的成就,只怕不比那位同样以杀戮著称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低。
周例外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沉静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好在他现在仍是神院的人,在他有足够的力量摆脱我们的束缚时,必须未雨绸缪,替他的未来好好做个安排。”
李青山笑容忽然隐没于嘴角,他沉声道:“他所走的那条路上只怕已经挤不下任何人。”
周例外意味深长看了李青山一眼,说道:“那就替他另外选择一条路,选一条更宽,更长,有更多光明的路。”
这句话刚刚落下,李青山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凌厉。
杀气陡现,自他身前而起,却没有刻意的指向谁,只是环绕在此间,似乎想要告诉某个人自己的心情很不好。
周例外无动于衷。
边之唯却有些意外,他十分清楚李青山的性格。
平日里看着像个老好人,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老疯子。
要不然也不会培养出卓星辰这个小疯子。
只是当前局面下,他难道还敢向周例外出手?
但是疯子行事从来不看局面,只凭心性。
天知道这个李青山这一次会不会疯的彻底?
想到这里,边之唯意外之余便有些兴奋,他给李青山示意了一个眼神,正想告诉他若是此时发难自己可以帮忙。
一个人打不过周例外,两个人总差不多了吧。
可是他的这个想法刚刚兴起,便很快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因为李青山的那股杀气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的眼神亦变得似平常一般温和,带着几分与世无争的神韵。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深沉的落寞,嘴角强行撑起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苦涩。
边之唯心思一沉,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周例外右手的那支长笔不知何时转向了李青山那边,笔尖处虽已干涸,笔力却仍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之色。
那道笔力代表了周例外全部的意志。
若是李青山真的发起疯来,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不介意代表七位人神好好教训下他,将他打醒。
边之唯吞了口口水,很快将眼神挪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青山却是叹了口气,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等到此间事情结束,卓星辰由我亲自来教授。”
仿佛没看到李青山突然愣住的神情,周例外平静说道:“天地神院毕竟不是北境的那座地狱,不会培养一个只知道杀戮,最终可能毫无人性的疯子。”
说到这里,周例外认真的看了一眼李青山,然后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将走的那条路,但是卓星辰的选择的那条路早早的被你用血水浸满,如果继续走下去,他可能会淹死。既然他是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最骄傲的那个人,也是七位人神最看好的那一位,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得拉他一把,至少不会让他误入歧途。”
李青山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抬头说道:“神院早有规定,驭兽斋内自划规矩,即便是七位人神想要过问斋内的事也要遵循下我的意见。周教习您虽掌管神院所有教习,拥有人神以下的最高权力,但是仅凭一言便要抢走驭兽斋最好的学生,只怕,有些太不讲道理了。在神院的历史上,可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边之唯嘿嘿冷笑,心想周例外你快点发飙,最好两个人打起来。
可是周例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眼神依然沉稳肃穆,带着从始至终的淡漠。
只是片刻后,他便简单说道:“从驭兽斋内抢学生这种事,虽尚属先例,但,凡事都有例外嘛。”
没有人能逃得过周例外的例外原则。
李青山也不例外。
他无话可说。
边之唯撇撇嘴,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又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的身姿愈发挺直,他不再理会李青山,而是将右手中的长笔伸向擂台正中,遥指着那扇笔力所幻化的大门,凝声说道:“玄武榜之争既是由神院发起,那这第一战,自然便是由神院来守擂,此战,既分生死,也分胜负。台下参战者可任去一人,胜者可选择继续守擂,也可下擂台休整好再继续。败者,要么死,要么降,否则不准下擂台。”
此话既出,擂台上的卓星辰双眸间血色更浓。
他舔了舔嘴唇,身上的杀气愈发浓厚。
生死之战,正合他意。
而擂台边其他几位少年则带着各自的心绪暂时选择静默不动。
若是在往日里,好战的冷笑笑肯定已经冲了上去。
可是自江山社稷图中感受到那道可怕的剑意之后,他心里的对手便只剩下唐青,在他上台之前,这位偏执孤傲的魔圣传人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手。
阿刁手中的那把古刀已经微微出鞘,刀气凛冽,在身前澎湃,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若不是考虑到他和卓星辰都是神院的人,只怕这时候他早就拎刀冲上去了。
可即便如此,看着卓星辰在擂台上嚣张无敌的姿态,阿刁还是很是不爽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难道就没人去治治他吗?”
唐青的右手仍然覆在那把短剑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
他说道:“江山社稷图中,卓星辰一路上对我还算是照顾,还替我们赶走了那片兽潮,不好恩将仇报的,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阿刁啧啧称奇,毫不掩饰的嘲笑道:“你倒是敢去,你打得过他吗?”
唐青笑笑,没有说话。
只是握剑的右手稍稍紧了紧,体内的龙龟之力亦强大了几分,他感受着经脉中金色妖血的流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我不会输。”
百里断江面色沉静,眼中剑意愈发凌厉。
他抱剑于胸口,冷冷说道:“若是此刻擂台上站着的是冷笑笑,我会第一个冲上去。但只是一个卓星辰的话,怕是还没资格让我出剑。”
阿刁翻了个白眼说道:“得,我等着你解决冷笑笑。”
百里断江不再回话,只是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看了一眼同处擂台边的冷笑笑,忽然松了松抱剑的双臂,任由长剑轻颤,剑气与战意缓缓散开。
江河和九儿此时根本不想理会卓星辰。
这二人虽已各奔东西,不在同一阵营,但是心思还是能想到一处。
他们看着卓星辰登台问战的姿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第一战,自然是要交给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冷笑笑,百里断江,还有人间宗门中那个看上去脾气很不好的宁小龙,你们快上吧,不要客气。”
心话不与人说。
只是冷笑笑和百里断江不屑登台,那位孤龙山少主宁小龙却也没了声音。
他和北小剑,不苦一般,有着自己的顾虑。
即便他们十分的骄傲,但是面对天地神院明面上最强的白衣杀神,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冒然登台挑战,因为他们无法保证自己能稳赢。
不能稳赢,自然便存在输的可能。
而输,便意味着死或者投降。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承受不起。
因为承受不起,所以便开始犹豫。
以至于卓星辰登台问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一人跨过那扇笔力大门。
白衣杀神依然立掌作开门迎客状,只是眼中的不屑之色渐浓,他轻叹道:“无人应战,属实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