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一顿骂之后,几位圣人瞬间老实下来。
纵使心头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不敢说了,只等着夫子的吩咐。
老夫子的目光在剑圣和魔圣身上来回游荡了片刻,似是还有隐怒,便继续冷哼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南山丘陵和北漠黄沙,该低调还是得低调,要不然死了都没人收尸。难不成到现在你们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在人间你们是巅峰圣人,在这里,你们就是个屁!”
老夫子口吐芬芳,唾沫星子喷了几位圣人一脸。
手中的那把戒尺始终保持着下落的姿势,似是随时准备敲人。
剑圣和魔圣的桀骜性子愣是被老夫子给压了下来,他们沉静了片刻后,见夫子始终意难平,只能各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声夫子息怒,这才让夫子将手中那把戒尺放下。
见到这一幕的道圣和佛圣笑了笑,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刚准备调侃几句,却被老夫子冷眼一扫,话到口中又憋了回去。
而沉默许久的唐帝却在这时忽然开口了:“夫子您实话告诉我,若是国主发现了我们,您有没有把握打得过他?”
此话一落,其余四位圣人顿时心神绷紧,他们同时望向老夫子,目光热切。
对于唐帝,老夫子自然没有任何的教训意思。
听到这番问话之后,他放平了心绪,想了想,说道:“若是一对一单挑的话,我可以说略胜一筹,即便是在他的领域中,我依然来去自如,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有自信的。但要说在这里将他击败的话,几乎不可能。哪怕这个世界的灵气近乎衰竭,但他依然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天地规则间的力量,除非倾覆了这片天地,否则的话,国主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闻言至此,唐帝心绪渐沉。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若就此打开结界,国主真的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我们?”
夫子点了点头,很快说道:“正如我在人间生而知之一般,在自由王国的领域中,国主亦是唯一的主宰者,他的神识融入了这里的每一块山石,每一根草木,每一缕空气之间,他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若非我利用人间力量幻化出结界来隔离了他的神识感知,只怕早已被他找到。”
听到这些,几位圣人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唐帝却仍有话要说:“既然国主无所不知,那为何高总管和小花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了,他还是无动于衷,不专门派人去找他们?”
夫子闻言呵呵了两声,随之说道:“你走在路上,会对突然爬出来的两只蚂蚁多看一眼吗?”
唐帝愣了一瞬,对于这个解释颇感无奈。
若是无比骄傲的高总管听到这番话,只怕会气炸吧。
他刚准备回应一声,夫子那没有多少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止是小花和高之叶,便是你们五个,对于国主而言,也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挥手即灭......他真正忌惮的,只有我一人罢了,若非我在这里,单凭你们几个,他同样是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的。”
这些话有些太伤自尊了,尤其在场几位都是心气极高的人间圣人,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屡屡受挫,但是被夫子这么一顿损,还是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即便唐帝也不例外。
他看了一眼老夫子,苦笑道:“夫子您嘴下留情。”
夫子闻言再次呵呵两声,他对唐帝有着太多好感,不想再多说重话,沉默片刻后便准备宽慰几句,免得太伤对方的自尊心。
可就在这时,憋了一肚子气的剑圣忽然挑了挑眉,他将对夫子的那份畏惧强行压下,有些不忿的说道:“就算那位国主大人真那般强大,夫子您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我就不信了,我这如今已经超越七境的巅峰一剑,会让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得了吧你。”
夫子白了剑圣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的南山剑意在人间修士面前耍耍威风也就够了,在这个异世界里,还是收敛点吧。”
此话刚落,剑圣猛然绷直了身子,浑身上下剑意缭绕。
看不起他可以,但若是看不起他的剑,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剑圣盯着老夫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爆出了一句:“夫子,我有一剑,请您赐教!”
剑圣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心中的振奋超越了对夫子的恐惧。
唐帝默默退到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圣和佛圣偷偷竖起了大拇指,赞了一声够胆。
魔圣没有后退,他同样绷直了身子,也有些蠢蠢欲动,似是也打算请夫子赐教一番,来检验下自己消化了大道规则之后的巅峰魔意。
老夫子淡淡的瞅了剑圣一眼,冷飕飕的说了一句:“胆儿肥了?”
剑圣既已打算出剑,便再无畏惧。
所以即便听到夫子的警示,他也无动于衷。
他本身就是一个为剑疯狂的人,一剑在手,天王老子他也不认。
虽然在他心中,老夫子要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些,但那又怎样?依然无法阻止他出剑。
下一刻,剑圣沉淀了所有情绪,体内圣力瞬间汇于指尖,剑未现行,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剑意便已在结界内纵横。
巅峰之境的南山剑意,比以往要更加强横,带着生与死之间的决绝气息。
在场的四位圣人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他们心中已经在思量,若是自己遇到这一剑,有几成胜算?
尤其是魔圣,他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的血光变得愈发浓厚......这一剑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将他识海深处的恐怖战意全部挑起。
他握紧了双拳,掌指缝隙之间魔气翻滚,似乎随时准备去和那一剑碰一碰。
可老夫子却显得毫不在意。
他静静的看着被剑意环绕住的南山剑圣,感受着对方剑意之间的凛冽气息,沉静了片刻,忽而笑出声来:“就这?”
剑圣闻言双目瞬间凝成一道冷光,他忽而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剑而起,将所有剑意敛于一处,刹那间,结界中的所有空气似乎都被剑意抽离,一股极强的窒息感瞬间笼罩全场。
直至此时,在场的几位圣人,包括夫子都没有看到剑圣的剑。
但却又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四周全都是剑。
这便是剑圣的圣域,一个以剑为冢的死亡之地。
锋利的气息席卷全场,朝着四周无差别的呼啸而去,所带来的风吟和剑啸声不断,凄厉且清寒。
唐帝挥了挥手,紫气自袖袍之间而出,护住全身。
道圣和佛圣面色凝重的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青光和佛光同时而起,化作璀璨光幕挡在身前。
魔圣却在剑冢之间岿然不动,单纯以自身强横体魄扛下所有。
大概两息过后,他的魔体之上便有了些许疼痛感,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愣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没有任何退后的意思。
也不动用真劲抵挡。
明明痛的要死偏偏要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可怜且可爱。
而身处剑意气息最中间位置的老夫子才算是真正的无动于衷。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剑意起源处的剑圣,平静伫立,毫无所惧。
四周剑啸声突起,在他身边两侧卷起猎猎风声,可他身上那件宽袍却依然平直且沉重的垂落在两边,似乎根本不受影响。
满头白发亦安静的平铺在脑后,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凌乱。
他的左臂横起,置于胸前,右手则提着那把有着些许裂痕的戒尺,轻轻的上下拍打着空气,就好像,学堂上的老师正在审讯自己的学生一般。
事实上,在他面前,人间所有人确实都是他的学生。
剑圣也不例外。
所以面对这一剑,他不觉得是在指教,而是,指导。
就在场间气氛沉重到极点时,剑圣的剑意也终于汇聚到了真正的巅峰状态。
他的指尖剑意已经成到了一道白光。
让人无法直视的白光。
强烈的炙热感带着难以言说的至强气息朝着老夫子当头照下,似烈阳坠落。
“夫子,小心。”
剑意之下传来剑圣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随后,那道人间最强一剑开始落下。
其余四位圣人同时眯起眼,没有说话,藏起的瞳孔之间满是惊叹。
这一剑太强。
强的有些离谱。
完全超越了曾经的七境剑意。
他们自问即便自己以巅峰之势去拦下这一剑,只怕胜负也只有四六之数。
那六成胜算,自然属于剑圣。
不愧是他,人间战力最强的南山剑圣。
在这一刻,即便是与剑圣势不两立,且同样好战的魔圣都不得不承认,剑圣的这一剑,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世间恐怕很难有人能完完整整的扛下这一剑。
哪怕是王国之滨那几位强大的亲王,面对这一剑时,可能都要慎重对待。
并且不敢说自己能够完胜。
可此时站在剑圣面前的并不是魔圣,也不是王国之滨的亲王,而是,夫子。
没人知道夫子究竟有多强,也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战力上限在哪里,人们唯一清楚的便是,夫子他生而知之,有立道之本,是天底下所有人的老师。
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剑圣。
面对剑圣那近乎完美的一剑时,夫子没有躲避,也没有惊慌,而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脸上没有多少情绪,风轻云淡。
哪怕剑意下的锋利气息将他完全笼罩住,他也只是提笔观望,暂时没有多余的动作。
剑意凛冽之际,见夫子仍旧停滞不动,随剑而至的剑圣在摒弃最后一缕杂念之前,还是忍不住重复了那四个字:“夫子,小心!”
只是语气逐渐加重,带着数不进的战意。
而下一刻,那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意终于到了。
似天幕垂落,所有气机全部朝着夫子落下。
在那道剑意所幻化的惨白光芒下,夫子的身躯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小,孱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那把被右手持握的戒尺在呼啸的风声中抖动,像是下一刻就会折断。
可终究,夫子仍旧站着,不曾倒下。
那把戒尺依然完整,也没有折断。
任凭剑意凛冽,带着无尽战意席卷而来,夫子他却似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峡谷之间,连晃动的趋势都没有。
不仅如此,在承受了大概五息的剑意侵袭之后,夫子在那条剑意大河之间缓缓抬起了头,逆着风声说了一句话:“这把剑,让我有些意外,因为确实要比之前强。但却并不没有多少惊喜,因为,它还不够强。”
此话一落,呼啸纵横的那道桀骜剑意之间,有了微微的凝滞,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着夫子斩落。
在那一刻,在场的其余几位圣人都感觉到了剑意之下传来的愤怒情绪。
如果说此前的剑圣只是想借夫子试剑,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的话,现在的他,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骄傲如他,何曾被人这般看轻过?
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夫子,他也有些不爽了。
剑意从指尖而出,所兴起的战意和锋利气息几乎让结界内的空间都有了刹那的断裂。
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就在这时,夫子终于动了。
他目光平静,直视着临身的那一片锋芒。
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在眼眶间停留了片刻,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穿瞳而出,汇入剑意之下……透过那片数不尽的惨白光晕,他仿佛看到了剑圣那张冷厉桀骜的脸庞。
“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老夫子嗤笑着摇摇头:“在我面前,还是要有学生的样子。”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终于挥出了右手中的那把戒尺。
动作很轻,十分缓慢,自上而下垂落,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次敲打,可在场的几位圣人却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就好像这把戒尺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而身处剑意中心的剑圣更是皱紧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当夫子手中那把戒尺落下的瞬间,自己所持握的那道惊世剑意竟然有了逃离的打算,自己的心底深处也没来由多出了几分无力和恐惧感。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偏又如此清晰。
剑圣抬眼而起,透过剑光缝隙朝前望去,入眼所及,首先便是夫子那张平静袭人的脸。
随后便是那把隐有裂缝的戒尺在眼前逐渐放大。
剑圣望着那把戒尺,心中愈发慌乱。
但好在指尖剑意仍在此间弥漫,所持有的锋利气息很快便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倾散。
他对自己的剑意很有信心,相信即便是夫子,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穿过剑意的笼罩范围。
但很快,他的所有骄傲,所有信心,所有被剑意激起的坚韧信念,都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完全崩塌了。
因为那把看似微不足道的戒尺,并没有被无处不在,且冷厉强大的剑意给拦下。
而是十分轻松的越过了那一幕惨白剑芒,穿过了剑意缝隙,就在剑圣的眼皮子底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阵响亮的读书声突然响起,声声入耳,带着震耳欲聋的浩然之音,将剑鸣声完全打断。
下一刻,那把戒尺便没有任何悬念的落在了剑圣额头。
“啪”的一声响,戒尺触之即分,随后便顺着来路而回,重新被老夫子握紧,横于左臂之上。
剑圣瞪大了眼睛,感觉很不可思议。
额角的疼痛感并没有多么强烈,可却十分清晰,很快便顺着他的体表传向了四肢百骸之间。
而他的指尖剑意也很快在那阵响亮的读书声中消散,似镜面破裂,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薄片消散于结界之内。
剑圣呆滞在了原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指尖处仍有剑芒闪耀,可任凭他如何呼唤,那道不可一世的剑意也再不肯出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封印住了。
骄傲的剑圣终究还是落寞下来。
他低着头,默然不语,瞳孔中的冷漠情绪渐渐被一抹怅然之色给替代。
他对自己的那一剑很有自信,相信就算再次遇到王国之滨的某位亲王,也有一战之力。
对于那些普通战士,更是有足够的信心将其击败。
原本以为凭借这道剑意足以在这个世界放肆走一遭了,却不想,连夫子的一招都无法接下。
夫子与王国之滨的那位国主大人实力相近,他老人家能如此轻松的破掉自己的剑意,国主自然也可以。
想到这里,剑圣的情绪愈发低沉。
不言不语,在原地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帝眯着眼,眸间光色一闪即逝。
不知是在为剑圣的那道剑意而惊叹,还是为夫子的强大而敬畏。
道圣和佛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情绪无恙,但从他们愈发凝重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现在他们的情绪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自然。
而原本也有些蠢蠢欲动的魔圣在看到夫子那轻描淡写的一击之后,不由的咽了口口水,随后不动声色的退到了结界的最边缘处。
开始保持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