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馆登记入住后,同一个房间的女孩要拉她出去玩儿:“走吧夏梦,你都那么多英语的奖了,不差这一个,咱们出去逛逛不行么?”
“不行啊,”夏梦歉意地说道,“我得练习,我爸妈对竞赛很看重……晚上好么?”
“哎,晚上商店都关门了,算啦算啦,你练习吧……我去别的屋问问。”对于夏梦的父母,女孩也略有耳闻,“哦对了,你要是想练习,就去张老师说的那个露台练习,可别去别的地儿被人拐跑了。”
“好,我知道了。”她笑着拿起自己的演讲稿去了露台。
可谁知到了那,早就已经有人在那开始练习了。
夏梦听了两句,感觉对方好似在做法念咒!而且是非常恶毒的诅咒!
她转过拐角一看,果然是穆云书!
“哎嗨五鹅锥姆(ihaveadream)……”他倒是很自信,念得还挺大声。两个酒店的服务员在楼上抽烟,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服务员还很自信地说道:“听他说话这口音,应该跟我是一个村儿的。”
这时穆云书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瞟了一眼之后,突然不读了,盯着稿子翻来翻去的。
夏梦站在他两米开外也展开稿子,但是她忍不住道:“have的那个/v/的发音,你要用上牙去碰到下唇。”她示范了一下。
“哦哦,”穆云书赶紧学了,学得很标准。
夏梦盯着他的嘴唇,心想,穆云书的嘴唇生得真好看,下嘴唇的中间有点微微的凹陷,两边又很丰满,真像花瓣的样子。
“我学的像么?”他问道。
她赶紧回魂,“哦,不错,然后a要发轻一点,和v连在一起……”
穆云书又读了一遍,果然好听了一点。
“诶,夏梦,那你听我念这句。”他又读了一句。
楼上的两个服务员听了,狂笑不止,笑得烟灰都扑簌簌往下掉。他们也不会说英语,就是觉得穆云书这个调调极其好笑。
夏梦忍着笑说道:“先纠正一个最简单的吧,there这个词,发辅音的时候,舌头要放在牙齿之间,thing的发音位置也是一样。和中文不一样,你试一下。”
他学了一遍。
“对的,你学得真快……”她说完,突然看到有同学上来了,于是脸上突然一红,说,“那……我去那边练了。”于是也不等穆云书回答,含笑快步走开了。
那两个服务员,方才还乐不可支,突然就有点酸溜溜的。其中一个悻悻地说:“这漂亮姑娘是不是看上他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
晚上学生们在酒店的餐厅吃饭的时候,夏梦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小梦啊,爸爸来市里开会,你妈给你带了点枇杷膏。你舅舅说你晚上还有点咳嗽,好点了么?”
夏梦脸色一变,赶紧起身走出来:“爸,你怎么来了,我已经不咳嗽了……”
“爸爸还给你买了一条新裙子,你拿回去看看穿着合不合身?合身的话回头演讲的时候穿。红色的,你穿肯定好看!”
夏梦握着电话,心里对夏文斌的到来充满了排斥,烦躁地说道:“爸,我真的,真的用不上,我带了演讲的衣服了。”
“哎,小梦,我都到了你们酒店门口了,你就拿一下吧,是金华酒店,对吧?”电话里的夏文斌似乎在仰头确认名字,“我到了我到了。”
夏梦挂了电话,匆匆向着楼下走了去。
夏文斌果然已经站在那儿了,见到女儿下来,他笑眯眯地挥手,随即迎上来:“小梦!”
夏梦站在台阶上,感觉夜色都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灯光扭曲着,舞蹈着,仿佛兴奋的小鬼迎接着鬼王的到来。
“怎了啦,爸爸来看你,你不高兴么?”夏文斌慈眉善目地把东西递给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夏文斌单位的司机也在旁边,见到夏梦来了,连忙道:“夏哥,我去车里等你,你和孩子多说会儿话,别着急。”
“诶诶,谢谢。”夏文斌笑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膀。
夏梦盯着眼前的男人。
夏文斌在县里的人缘是出了奇的好,领导说他做事细,人靠谱,平级说他幽默风趣,豪爽义气,下级说他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他开始做化妆品生意后,顾客不管多么无理取闹,他总能给人家安抚好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姐姐,据说是给夏梦补过英语的,但夏梦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个姐姐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大学生,她当时一脸羡慕地对夏梦说:“小梦啊,你可真幸福,夏叔人又儒雅脾气又好,毛阿姨做得一手好菜,还那么善良,你真的太幸福了……”
有时候听着他们的描述,夏梦会产生自己的人生被割裂的感觉,仿佛她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夏梦,夏文斌也不是她印象里的夏文斌。
她或许是生活在了一个恶毒的平行世界里……
于是夏梦突然觉得厌烦了起来,满腔的怨气都在挣扎着要奔涌出来。
她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性格,委实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小梦,怎么发呆呢,这里伙食不怎么样吧,走吧,爸爸带你吃点好吃的。爸爸住的酒店有鲍鱼汁鱼翅捞饭,带你去尝尝!”夏文斌腋下夹着包,腰上挂着钥匙串,不像个公务员,倒像个土老板。他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一个土老板。
她一脸厌弃道,“你来干什么呢?”
“什么意思?我给你送东西来,你就是这个态度吗?”夏文斌唱川戏似的变了脸。
“哈哈哈哈……”夏梦低下头笑了。
“你……你笑什么?”
夏梦抬头,路灯下,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讥讽、怨毒与委屈交织的笑,“爸,你不觉得没意思么?我不懂你,我真的不懂,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至亲的人,但是也是离我最远的人。这一秒你可以对我满脸微笑,下一秒你可能就会抬手打我。我已经明白了,你不会改变了,我也不会。你不是我想要的父亲,我也不是你想要的女儿,我也永远不可能是,就像我讨厌你,憎恶你,永远不可能改变。你要是真的恨我,就拿刀杀了我,否则,哪怕你对我不闻不问,也好过用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