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又是这般高声喧哗,立刻引来旁人围观,投来不满的眼神。
莫潇云倏地回头,目望着失去镇定的王隆,心跳骤然加速!
王隆更是迫不及待,一抬腿闯过安检口三两步到了莫潇云面前,“卫先生说,四少醒了!”
醒了!醒了砦!
莫潇云脑子里一嗡,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急促呼吸,视线迟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机场安保人员在王隆闯过安检时就气势冲冲地围了上来,此时伸手正要抓他,可王隆哪里顾得了这些,只想着老板终于醒了,却见面前的女人还在发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拉着莫潇云一把掀开拦路的保安,无头苍蝇似的往机场外面奔——
后面,机场工作人员打电话的打电话,追赶的追赶,各个面色紧凝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当地话,浩浩荡荡一路追着跑。
上了车,王隆一路疾驰,莫潇云捏着他的手机继续跟那端通话鳏。
心跳无法平静,她跑得气喘,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隐隐作痛,可这些都不算什么,她紧紧攥着手机,紧张到说话都哆嗦:“他,他真的,醒了?”
彼端是易青,沉沉应了一声,说:“睁开眼睛了,现在三哥跟专家组正在里面对四哥做全面检查。你这边怎么办,是要回来医院?”
想到国内咄咄逼人的母亲,莫潇云心里烦躁,也知道这次出尔反尔肯定会让母亲勃然大怒,可现在的情况,她怎么放心回国。
“我们正在回医院的路上。”莫潇云压住蠢蠢跳动的胸口,太阳穴突突地乱蹦,还觉得这个消息让她不敢置信,“等会儿医生检查完毕,你再给我打个电话。”
王隆车技很好,一路风驰电掣,没等易青的电话打来,他们已经顺利抵达了医院。
只是,车子后跟着从机场一路追踪至此的保安,还有因超速而招惹来的警察。
还未下车,一众人等已经将他们围了住,王隆护着莫潇云下车,紧声催促:“莫小姐你先上去!”话音未落,莫潇云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医院,留下被警察当做恐怖分子层层包围的忠心保镖。
风风火火地冲出电梯,她才进入走廊,就看到卫东为首的医疗团队正好从陈子敬的病房出来。
“东哥!”急声唤道,下一刻人已经到了那行人的面前,莫潇云定睛看着他们,见他们面色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沸腾了一路的心脏顿时冰凉——
难道陈子敬……
卫东看到她,微微吃惊,“小云儿?你不是已经登机了吗?”
身后易青的声音传来,“是我打的电话。”
莫潇云顾不得这许多,转头透过窗户往里张望着,可惜并不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急声问:“东哥,情况怎么样?他不是醒了吗?”
卫东跟身后几名专家学者简单招呼了一下,待到那几人离开,他才皱了皱眉,双手放进白大褂的兜里,清隽的面容些微严峻:“是醒了,但情况不算好。”
莫潇云心里的恐惧又泛上来,但很快镇定,继续巴着窗口盯着里面那人:“可只要醒了,总归是有希望了啊!”
“嗯,”卫东点头,详细解释说,“他神经系统受到严重创伤,可能对听觉和视觉都有影响,刚才我们做检查,问他话,他都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莫潇云想起什么来,转头瞪眼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真的变痴呆了?”
“现在还不好说。”
“东哥,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他现在神志不清,你进去陪陪他也好,看他对你有没有反应。”
莫潇云连连点头,心里踏实了些,很快去换了无菌服。
进去病房,原以为陈子敬又昏睡过去了,谁料他竟是昏昏沉沉地醒着,眼眸半睁半眯,里面有微弱的光射出来。
这些天看腻了他双眸紧闭的样子,如今纵然那双眼只是无意识地半眯着,在莫潇云看来也是振奋人心的事。
弯着腰近距离凑到男人面前,莫潇云轻轻握了他的手,凤眼闪烁着激动又克制的光芒,紧紧盯着男人因消瘦越发深邃镌刻的五官,浅声缓缓地问:“子敬……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墨黑的眉一动不动,半阖的眼眸也没有变化。
卫东站在一边,见状安抚她:“他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反应也会慢一些。”
莫潇云笑了下,依然盯着那人,嘴里却回应着卫东的话,“没关系,只要他能醒来,怎么样都没关系……”
“子敬,我是潇云,莫潇云啊……那个成天把你气得跳脚的女警察……”
卫东在旁边站了会儿,见莫潇云温柔浅浅地跟床上那人说着话,心里既感到温暖又觉得酸涩。顿了顿,又重新检查一遍那些仪器,确定不会有问题后,转身悄然离开。
“你昏睡了快二十天,一直睡一直睡,我们所有
人都提心吊胆,盼着你醒来……我跟你讲的故事,你听到了吗?原来这三年我们之间有那么多啼笑皆非的事呢……你这人表面是冰,其实心底里比谁都热烈……你早就爱上了我,所以才会为我体贴周到地做那么多事,可你口是心非,不但不承认,还对我冷嘲热讽——可就是这样,我也无法控制地爱上了你——”
她低低沉沉地讲述,把前些日子不厌其烦的讲过故事又简短叙述一遍,柔软的指尖细细捏着男人修长粗粝的大掌。
捧起男人的手在嘴边轻轻印上一吻,她眨了眨眼把眸底的红潮逼退回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上男人光洁饱满的额头,划过他挺直有型的鼻梁,按在他涔白绯薄的唇上……
蓦地,那双长长浓密的睫毛,极快地抖了下。
莫潇云瞥见,心慌地缩回手,随即整个人激动起来,“子敬,你记得我了是不是?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
那双漂亮的睫毛却又慢慢地落下来,如飞倦了的蝴蝶停在枝头,静静地没了起伏。
可是,那双被女人合在掌心贴在面颊上的修长手指,却几不可微地动了动。
莫潇云感觉灵敏,一下子注意到,拉着男人的手看了看,又欣喜若狂地靠近了些,“子敬,你醒了是不是?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明明那么激动,可怕高声喧哗会打扰到他,她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和喉咙的哽咽,轻柔温浅地问。
那干燥苍白的手指,又动了动。
莫潇云喜极而泣,直起腰来朝外看了看,正见易青站在窗口,她忙欣喜地招手。
易青明白了什么,立刻转头唤人。
片刻后,卫东带着医疗队再度回到病房。
莫潇云高兴又紧张,偏偏还要压抑着兴奋,对卫东和医生说:“我跟他讲话,他有反应,他手指会动!”
医生们都是一惊,似乎不信,卫东赶紧上前做检查,莫潇云依然拉着那只手,高兴地有些无措,一会儿捂在自己脸上,一会儿送到唇边亲一下,又软软地朝那人喊:“子敬,子敬,你能听到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的,对不对?”
这次,在场所有医生都见证了爱情对医学的奇迹!
因为,床上那重伤休克,昏迷了二十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活过来的男人,竟真得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床边那些连接到陈子敬身上的仪器显示,各项生命指标也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看着卫东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浅浅笑了下,莫潇云心里的大石豁然落地,眼泪滚滚下落。
他醒了!他醒了!
陈子敬只是短暂地醒来,很快就因体力不支再度陷入昏睡。但这短短一两秒钟的睁眼,已经让所有人欣喜若狂!
医疗团队一致认为,只要这种情况能稳定二十四小时,陈子敬就算是渡过了危险期。
陈子敬终于醒来,莫潇云越发不放心离去,生怕自己走开了他就又陷入永远的沉睡。
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飞扬了一些,莫潇云坐在床边,望着他安然昏睡的模样,脸上激动的神采始终不散。
但伴随着清醒而来的,还有令人揪心的一幕。
陈子敬浑身大小伤无数,从头到脚,几乎都动过刀子。之前还在昏迷中,那些疼痛可能就被忽略了,可如今意识渐渐清醒,身体的疼痛也慢慢反应出来。
麻醉药品不能滥用,否则可能影响对病情的判断,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莫潇云也能看到男人时不时地皱眉,甚至身体微微痉挛,显然是被疼痛折磨的。
她无能为力,只能握着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让他坚持,加油,挺过去……
一颗心全然扑在陈子敬身上,莫潇云都忘了她的手机早在机场里就关机了,而此时国内,早已经天翻地覆。
待到陈子敬被疼痛折磨的虚弱不堪陷入深度沉睡后,莫潇云惦记着母亲那边,轻悄悄起身出了病房。
摸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在机场就快没电了,被她关机,后来慌慌张张的她都忘了这事。
想着在病房里呆了几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航班在国内降落,她顿时慌了神,怕母亲给她打电话联系不上,赶紧借了易青的手机打国际长途。
电话一通,那端梁姐礼貌地问是谁,莫潇云心里发虚,低声道:“梁姐,是我。”
梁姐果然一惊,忙问:“莫小姐,你到了吗?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来着,可你手机关机,联系不上,可把你妈妈急坏了!”
“哦,那个……”莫潇云吞吞吐吐,想着如何跟母亲解释自己爽约不能回国的事。
梁姐见她吱吱唔唔,关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嗯……是有点事,我今天不能回国了——”
“啊?今天不能回国了?”那端大声反问,而后传来两人对话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语调。
莫潇云知道母亲肯定听到这话了,不禁头皮发麻,等着母亲发怒。
果然,手机里很快传来母亲气愤的指责:“小云,你不能回来了?你是临时有事不能回来还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故意编个谎话骗我?!”
“妈……”莫潇云哭丧着脸,无从解释,“我没想骗您!我也真的打算今天回去的,我都要上飞机了却又——”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李爱琴冷硬地打断莫潇云的解释。
“妈……”这般决绝的态度让莫潇云急了,恨不能立刻长对翅膀飞回去,可惜这是在国外,这会儿没了航班她还真是无能为力,“妈,我一定尽快回去看你,就这几天,好吗?你千万不要生气,医生说你的身体不能动气。妈,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等我回去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妈……对不起……”
想着母亲孤苦无依,此时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听她的话,为了个不入她眼的男人就忘了孝道,自己却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生闷气,莫潇云心里万分愧疚,语带哽咽。
可是,无论她如何道歉认错,李爱琴就是不为所动,到后来干脆连话都不说了。
她还能怎么说?从接到女儿的电话起,她就一分一秒地算着时间,盼着女儿回来。可苦苦等到傍晚,不见归来的女儿,电话打不通,整个人消失。她都要急坏了,怕女儿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事,甚至想到会不会是航班失事了,让看护开着电视各个台的调新闻。
这番焦虑,最后结果如何?
原来那丫头压根儿就没回来!
一向孝顺对她惟命是从的女儿,也有一天为了个男人弃她于不顾。这个男人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陈家的人。
此时此刻,李爱琴的心情痛苦的无法形容。
如若不是她瘫痪在床,逼得女儿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有女儿跟那个男人的纠葛了。她活的这些年,是女儿拿自己清白之身换来的。如今,女儿不仅赔了身体,还失了心。
她还活着干什么?干什么?
李爱琴无声落泪,只恨自己这幅模样,连想要自杀都没办法。
那端迟迟不说话,莫潇云心里就越发忐忑,声音不免带了哭腔:“妈,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听到女儿低声啜泣起来,李爱琴心里又软了几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小云,是妈连累了你啊……”
“妈!!”
“好了,不说了,你爱回不回吧,儿大不由娘,妈不怪你。”彼端口气忽然冷静不少。
挂了电话,莫潇云心里总觉得不安,暗地里想着再去问问陈子敬的情况,若是稳定了她就赶紧先回国一趟。
怕手机没电会错过国内的电话,她让易青找了个地方帮她手机拿去充电,她自己在房间坐了会儿,又去陈子敬的病房看了看。
那人依然睡得昏昏沉沉,安静不动的样子跟前些日子一模一样,仿佛白天那些微小的动作和睁眼醒来都只是梦境一场。
不知觉夜就深了,莫潇云在护士的催促下起身离开病房。
这一天,她也累了,许是连日休息不好,眼皮总是不断地跳跳。揉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回房去睡会儿,却见易青拿着手机急步匆匆地过来,面色说不出的严肃。
“小云儿,国内的电话,找你的!”
找她?!那为什么不打她手机啊?她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充电。
看着易青的脸色,她心里忽然就是重重一落,心脏像是坠进了冰水里。
有些害怕地接过手机,她动了动嘴唇,发现嗓子干的说不出话来,于是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喂”的一声。
那端,杜艳华大声急促地说:“潇潇!阿姨走了!”
一瞬间,心跳停止,莫潇云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哗”一般如玻璃碎掉了,猝不及防!
眼神呆滞空洞,仿佛所有的精神气都被一股洪荒怪力吸走了,耳边只一声一声回荡着那几个字——阿姨走了,阿姨走了,走了……
妈……死了?
怎么可能?
身体开始瑟缩,颤抖个不停,莫潇云举着电话没有反应,脑子无法运转。
母亲怎么会突然去世呢?
几个小时前,她们还通过电话,妈妈还能好端端地说话,怎么突然就——
想起傍晚跟母亲的那通电话,耳边回想起母亲冷硬愤怒的指责,莫潇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妈妈是被她气死的吧!
身子晃了下,易青忙上前一把抓住她,手掌用了力微微摇晃:“小云儿?小云儿?你冷静下!”
冷静……妈妈死了,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死了,叫她怎么冷静?
电话那端,杜艳华应该也听到了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哽咽了起来:“潇潇,阿姨是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我得到消息后就给你打电话,可你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后来从梁姐那得了这个号码就立刻拨过来了——阿姨这会儿还在病房,人没有移走,你这边看看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赶回去……赶回去——
思维停顿在最后几个字,莫潇云语无伦次地重复,眼神飘忽地看向走廊未知名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就朝外走。
易青担心不已,可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正要跟上去却见卫东跟王隆都来了。
那两人见状一愣,忙问:“出什么事了?!”
莫潇云眼神一定,眸光渐渐聚焦,同时眼泪漫上来,滚滚下落。
一把拉住卫东的胳膊,莫潇云虚软的双腿无力,差点跪下去,“东哥……”她哭出声来,悲伤浓郁让人心里不自觉地紧缩,“我妈去世了,我妈被我气死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卫东大惊,本能地扶住她,斯文白皙的脸庞满是震惊,清隽的眸光看向她身后几步远的易青,后者点点头,异常沉重。
不曾料想会发生这样的噩耗,知道小云儿一惯孝顺,母亲去世了她都没能见到最后一眼,原定于白天该回国的航班也因为子敬突然醒来而取消——此时她心里的愧疚、自责、悔恨和痛苦,怕是没人能体会。
扶着她站起来,卫东看向身后的王隆,不待他吩咐,王隆已经明白,沉声道:“我这就安排。”
“小云儿,节哀,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尽快回去。”
莫潇云哭得不能换气,脸色青白一片,易青内疚地自责:“早知这样,白天我不该打那通电话。”
卫东拍了拍他的肩,无声安慰:“算了,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你陪小云儿一块回去,跟朝功负责老夫人的丧事,务必办妥当了。”
“放心吧,三哥。”
王隆打了电话回国,陈子敬的私人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造访中缅边境。这边,卫东也动了关系,让相关部门配合一下,连夜送他们几人过境,坐私人飞机直达江城。
临走前,莫潇云已经哭得精神恍惚,却在起身后又转过身来,眸光无意识地盯着那个病房看了又看。
此时此刻,心里对陈子敬的感情复杂到说不清楚。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不会跟母亲起争执,不会惹母亲动怒,不会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三年前,母亲就会因拖欠医疗费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而去世。
母亲的死,到底能不能怪他?
其实不能。
可心底里,却觉得怎么样都无法坦然面对他了。
不知为何,冥冥中有一种不良预感,似乎这次一别,两人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云儿,走吧……”卫东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暗地里也是沉重无奈。
出了这种事,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条人命,这往后的路,还怎么往下走。
只希望子敬能快点好起来,主动争取,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
这边,莫潇云日夜兼程地往回赶,疗养院那边,孙炜栋已经接了卫东的命令,带着人开始着手丧事。
回到江城,天已经蒙蒙亮,莫潇云一夜未眠,又伤心过度,整个人憔悴不堪,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为了能让她回来看到母亲最后一眼,孙炜栋跟疗养院方面沟通过后,人一直停留在病房里,开了冷气保存着。
莫潇云到达疗养院时,杜艳华已经等着了。算算两人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乍一看到她,杜艳华差点不敢认。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就秀气的下巴都要尖成锥子形,显得那双眼特别大,可是空洞洞的没有神采。
眼睛肿成那样,眸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枯都成一条一条的浅沟,那副模样,让杜艳华鼻头一酸,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潇潇,保重自己啊!”哽咽着,她唯有说出这句话。
莫潇云嗓子干哑,发不出声音,轻轻点了点头,杜艳华扶着她走向病房。
房间里,那张床上,雪白的布盖在李爱琴身上,只留了那张乌青发白的脸在外面。
莫潇云走近,只看一眼,心痛的便像是刀子在剜割似的,嚎啕一声大哭,硬生生跪下来!
“妈,女儿不孝……女儿回来了……”
旁边,梁姐悄悄抹泪,后来压抑不住,干脆闪身到一边去哭了。
陈朝功在外地出差,也是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到了门外,看到易青、王隆跟孙炜栋都立在门边,里面传来悲恸令人心碎的哭声,他一愣,也停了脚步,往里看了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发突然,他也是这会儿亲眼见了才相信,
孙炜栋道:“听看护说,昨天老夫人跟莫小姐通过电话后,很生气,后来说要休息,忽然就发病了。医生护士第一时间赶来抢救,可还是没能挽救回来。”
易青接着说:“本来昨天小云儿是要回来看她母亲的,
临上飞机前,四哥醒了,我给她打电话,她又回了医院。当年那些事,小云儿不清楚,这老夫人心里可是明明白白,她应该是气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吧。”说着又内疚起来,垂头叹息,“都怪我,早知会这样,我昨天说什么也不打那通电话。”
房间里,莫潇云哭得几乎背气,起初杜艳华只是静静立在一边,后来看不下去,上前按着她的肩膀,哑着嗓子安慰:“潇潇,你别这样,阿姨身体不好,不是你的错——”
莫潇云摇着头,不住地摇,抬头看着母亲,多想母亲再睁开眼,看她一下,跟她说句话,哪怕是吵她骂她也好……
可是不会了。
妈死了,真的死了。
冰冷地躺着那里,再也不会醒来。
从此这世上,她就是无父无母一个人了。
她抹了抹眼泪,想看清楚母亲,最后再看一眼,拉了母亲的手在掌心,她动了动嘴唇,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妈,我听你的,我跟他分开……分开——”
杜艳华一愣,明白这话,倏地回头看向门口立着的几人。
那几人也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暗道不妙。
可此时,没有一人上前去劝说什么。
虽然没有明说,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这老夫人猝然离世,跟那远在国外还昏睡着的男人多少沾点关系。
只是,杜艳华不知道他们两家之间,还有上辈子的恩怨。
说出那句话,莫潇云就有些魔怔了,膝盖退后一步以头叩地,一声一声沉重的响声让人不忍耳闻。
“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听你的话……妈,这世上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在了,叫我怎么活……怎么活……”
哭声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那跪地磕头的姿势也不曾停歇,仿佛借此赎罪,跟母亲道歉,又像是自虐一般也想去寻死。
此时此刻,她多么需要一个怀抱,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的怀抱。可陈子敬那般模样,什么都不知,这帮子男人碍着身份,也无法做出这种举动。剩下杜艳华一人,哭得泪流满面,终究看不惯好友这样虐待自己,抱住了她不住地唤:“潇潇,你别这样,你别这样,阿姨在天有灵看到会心痛的,你要好好活下去,替叔叔阿姨活下去。他们在天堂相遇了,看到你过得开心,他们也会开心的。”
莫潇云说不出话来,头发湿漉漉地沾了一脸,浑身无力地靠在闺蜜怀里。杜艳华承受不住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依然直着腰紧紧抱着好友,不住地安慰。
天已经大亮。疗养院方面也有规定,人必须得送到太平间了。
医生进来,要拉起白布将李爱琴整个盖住,莫潇云又发了疯似的扑上去,紧紧护着母亲,嚎啕大吼:“谁都不能动我妈!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陈朝功皱了皱眉,上前对医生摆摆手,医生似有为难,可又得罪不起陈家,只能低着头又出去。
莫潇云跪在床边,从黎明时分一直哭到将近晌午,最后,泪水干了,人也昏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落黄昏。
醒来,床边坐着杜艳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见床上的人动了动,杜艳华赶紧转身,靠近:“潇潇,你醒了?”
两只眼大概肿得太厉害,她怎么睁眼都觉得看不清面前的物件,朦朦胧胧地像雾里看花。
揉了揉,又揉了揉,还未说话,杜艳华递了条热毛巾过来:“捂一捂吧,肿成核桃了。”
她接过热毛巾捂在脸上,一阵舒服,脑子才渐渐清楚。
伴随着的,无边无际的悲伤。
妈走了,跟爸爸团聚去了。
其实也不算太坏。
这几年,她老人家瘫痪着,躺在床上,晒不到太阳,见不到月亮的,这样活着,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住?
走了是解脱。
只是走之前被她这个不孝女气得,肯定走得不安详。
到了那边,她会不会跟爸爸告状,说她这个不孝女为了个男人就不要亲母了?
男人……脑子迟钝地想到陈子敬,越发心乱如麻。
杜艳华见她捂着毛巾,久久不拿下来,怕她打算就这样捂死自己,忙一把拉开毛巾:“潇潇,你在想什么!”
较之之前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模样,此时的莫潇云倒平静了不少,苍白的面颊被热毛巾捂了会儿,微微有了点血色。
转了转眼珠看向杜艳华,她沉沉地问:“我妈已经火化了?”
杜艳华看她一眼,知道她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放心了一些,可也愈发心酸。
“还没,到了殡葬场,等着你醒来后过去再说。”
“嗯。”她起身下床,穿鞋,“我们过去吧。”
杜艳华哀哀叹一声气,跟她一同出去。
外面,王隆恭敬地等着,手臂上已经带了孝箍。见到她们出来
,他递上两个孝箍,莫潇云跟杜艳华都戴上了。
到了殡葬场,只见忙忙碌碌到处都是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令堂,为翌日的追悼会做准备。
莫潇云看到陈朝功跟易青亲自坐镇,就连孙炜栋都当起了跑腿,心里麻麻地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上那会儿她哭得昏天暗地,但自己说了什么还是记得的。
她答应了母亲,要跟陈子敬分开。
可此时,却是陈子敬的人在布置着灵堂。
母亲知道了,一定不高兴吧。
走上前,她面无表情地对陈朝功说:“你让你们的人都走吧,这是我妈的丧事,当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操办。”
陈朝功微愕,盯着她看了又看,皱眉,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小云儿,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不管你跟我四哥以后怎么样,于情于理,阿姨的丧事我们都应该帮忙操着心。”
莫潇云蹙起眉头,似乎不耐烦,可易青又抢着说道:“就算你要跟四哥撇清关系,也得把恩怨算清了不是?阿姨去世跟我四哥脱不了干系,他应该好好为阿姨办完这场追掉会,算是赎罪!”
莫潇云摇头,想说不需要,还未开口,杜艳华拉了拉她的胳膊,“潇潇,算了吧,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心思张罗这个?你不想再最后看看阿姨吗?”
被最后一句话吸引,莫潇云随着她走了。
陈朝功一挥手,所有人加紧步伐,动作更快,势必要把这场葬礼办得风风光光。
原以为这场追掉会会很清冷,毕竟家里的亲戚本就不多,母亲走得又仓促,有的亲戚在外地一时都赶不回来的。谁料第二天追悼会开始后,络绎不绝的人群竟把灵堂站得满满的。
局里的同事们,上至市局局长,下到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浩浩荡荡全都来了。而华商那边,除了之前就在这里帮忙的工作人员外,竟还来了不少人,看样子应该是各部门的高管和领导。
宾客们一前一后地进入灵堂,在李爱琴的遗像前鞠躬,莫潇云站在家属的位置,一一颔首还礼。
宾客太多,她有些应接不暇,除了跟家里的亲戚说过几句话,对其它的宾客只是道一句谢谢。
章子龙跟阿添等人特意等在最后,宾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才上前来,抱着莫潇云紧紧拍了几下,让她节哀顺便。
共事几年,是同事也是朋友了,莫潇云今天一直忍着没落泪,被这几人一一抱过之后,眼眶又红了。
章子龙见她瘦的不成人形,想着她这雪上加霜的日子,心疼不已,关心地叮嘱:“照顾好自己,节哀!”
“嗯,谢谢章哥关心,我还好……”
隆重而庄严的追悼会终于结束,莫潇云在杜艳华的陪同下准备去偏厅休息一会儿,谁料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她清了下嗓子,按下接听键。
那端问道:“你是莫潇云吗?我是送快递的啊!这上面写的地址有误,我找不到,你现在在哪儿,我把快件给你送过去啊!”
“快递?”莫潇云吃了一惊。
“是啊!一份快件。”
---题外话---一万字大章!熬夜写的!我是不是太后妈了???哎,虐虐更健康,我头一回写虐文,卡文卡死了。大家给点支持嘛!支持的好了,明天继续加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