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羡看到了少女的眉眼从黯淡缓缓地亮起来。
那双黝黑色的眸子,如同美丽的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祁君羡的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
嗯,还是笑起来好看。
江舟和江青驾驶着马车,穆如酒和祁君羡坐在马车里,穆如酒一路上都十分兴奋,祁君羡就在穆如酒身边,一只手撑着头,笑看女孩儿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终于,到达目的地后,还没等马车停稳,穆如酒就跳下了马车。
祁君羡选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马场。
整个马场建立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之上,在这上面跑马,一定会十分惬意舒服。
穆如酒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草的清香。
她已经太久没出来逛一逛了,都快忘记外面的样子了。
马场里的马很多,穆如酒放眼望去,就可以看到一排颜色各异,体型也有所差别的马正在围栏里吃草。
穆如酒双眼放光,跑到那些马的跟前,想要看个仔细。
她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她真的很想念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
祁君羡能够看出穆如酒的兴奋,他来到穆如酒身边,声音冷清:“喜欢哪一匹?”
穆如酒的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些马的身上,久久移不开眼。
这里应该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马场了。
它虽然建立在城外,京城里的许多达官显贵想来买马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所以能够在这里的马匹,肯定都是最上等的。
穆如酒的眼睛扫过这些马匹,倒是没有过多地逗留。
她在那些马前走过,抬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厮牵着的那匹马。
那匹马被上了锁链,前蹄和后蹄都被紧紧地链在一起,身上也带了很多伤口。
祁君羡也注意到了穆如酒的视线,循着穆如酒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眉眼微微上扬。
这匹马……看上去很烈。
祁君羡看马向来很准,只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
穆如酒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瞪大了眼睛,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是一匹纯黑色的马匹,它的四肢矫健,一看就是一匹身经百战的马了。
祁君羡站得有些远,也只能看出这些。
那匹马看上去并不是很听牵着它的那个小厮的话,它不住地嘶鸣,想要挣脱那人的禁锢。
那匹马的四肢都已经被锁链拷出了伤口,锁链嵌进了它的四肢,血液已经凝固了。
祁君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马场里经常会有不服管教的马匹,这个时候,驯马的人就会对那匹马进行驯服,驯服过程中,自然是要吃一些苦头的。
但是当祁君羡再次看向穆如酒的时候,却发现穆如酒瞪大了眼睛,眼眶猩红。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刚想要上前询问她怎么了,就见穆如酒向那匹马跑去。
“小心脚下,别摔着!”祁君羡对穆如酒喊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穆如酒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当她走到这匹马面前的时候,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这是……
这是她的踏风啊……
是陪伴她多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踏风啊!
当年她被敌军围追堵截,孤身一人站在敌军的包围圈中,季渊国的将领高声喊着,让她投降,让她束手就擒。
是踏风长鸣一声,身上穿着银甲,冲进了敌军中,带着穆如酒又冲出了敌军阵营。
它受了很严重的伤。
为了救她。
受了很多次,很严重的伤。
那是一匹战功赫赫的战马啊!
后来穆如酒回到京城,踏风依旧跟在她的身边,只是因为谢琛,穆如酒再没有骑过它了。
再后来,她被打入冷宫,也终于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她来到庭院中,将踏风的缰绳解开,让它离开皇宫。
“踏风踏风,我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但是你可以。”穆如酒温声抵着踏风的头,言语中带着莫大的悲恸。
踏风嘶鸣着,只是垂着头,收了眼睑在她面前,不肯离开。
“踏风,从这里一直往南,就能离开皇宫了,这一路上他们肯定会阻拦你,答应我,你要逃出去。”
穆如酒一下一下地顺着踏风不再光滑的毛发,一字一句地嘱咐着。
“你逃出去了,就去找小屁孩儿,小屁孩儿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想到这里,穆如酒不禁酸了鼻子。
她的踏风,没有死在战场上,她就绝对不会允许它死在这冰冷的后宫。
穆如酒最后一次为踏风穿戴好了银甲。
随她征战多年,踏风的身子已经不如从前矫健,只是穆如酒郑重地,仔仔细细地将那些盔甲都套在了它的身上。
那时候,穆如酒突然想起一件趣事。
当时她在前线冲锋杀敌的时候,因为是女子的关系,所以她每次出征的时候,脸上都会戴上一个银色的面具。
踏风的盔甲也会将头遮起来。
有时候小屁孩儿见到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她和踏风,总是小心翼翼地帮她将那银色的面具摘下来。
“你俩都戴着面具,看上去像是黑白无常一样。”
确实是这样,战场上的穆如酒经常一袭银甲,手握伏月戟,冲在最前面。
那银甲是由特殊材质打造的,就算有血溅在那上面,也会迅速消失,银甲光洁如初。
而踏风的毛发是黑色的,一人一马驰骋在战场之上,如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鬼魅一般。
但是现在,穆如酒没有死在战场,却将要死在这冷宫之中。
穆如酒看向踏风,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
她定定地看着它:“踏风,逃出去,离开这里。”
怎样都好,她绝对不会让踏风陪她一起送死。
踏风不肯离开,只是在她的身边悲鸣着,穆如酒将什么东西塞进它的银甲之中,就听到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有军队正在赶过来。
穆如酒急了,推搡着踏风,让它离开。
“滚!滚啊!我让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穆如酒眼泪沾湿了襦裙,却不肯说一句软话。
“踏风,从此之后,我还你自由了。”
那时候,穆如酒是这样跟它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