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玄衣乌面的尸体。
时间仿佛停止了……
秋景浓跪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何煦,无措地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清来人,动了几下嘴唇,才终于发出声音。
“快!快叫太医!”
声音粗粝有些不像女子。
秋景浓是崩溃的,何煦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从四面八方很快冲进府卫和侍女,以青沙为首,动作小心地将还未昏迷,但已经神智不太清楚的何煦从秋景浓怀中抬出来,朝屋内走去。
相比重伤的宁朔侯府大公子,青沙更担心自家的女主人,青沙抬手想要扶起秋景浓,没想到却被她一把推开。
“去叫太医!快去!”声音颤抖,歇斯底里。
“已经去叫了,小姐你放心,何公子一定会没事的……”事已至此,青沙也不再勉强,只温言安慰道。
“你去看看他,你去……”秋景浓目光一直盯着何煦,道。
青沙无奈,只好转身朝何煦走去。
那人已经被抬到书房内间的榻上,府上跌跌府医正在给他止血,何煦还醒着,见青沙过来,动了动嘴唇竟然像是在说话。
青沙赶忙贴过去听。
他是问,夫人,有没有受伤……
青沙只觉得眼睛一酸,使劲地摇摇头,道,“小姐没事,小姐一点伤都没受!”
何煦半睁着眼,竟然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来,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青沙想,这一刻,他是安心的吧。
叶轩将弓箭缚在背上,慢慢走近几乎瘫倒在地上的女子。
“起来。”
秋景浓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只有些粗糙的修长大手。
有那么一瞬间,秋景浓以为那是叶瑾的手。
是叶轩。
竟然是叶轩救了她们……
“你怎么来了?”秋景浓没理会那只手,扬起头,神色还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在担心何煦还是沉浸在差点死去的惊吓中未曾缓过神来。
她着实是有些腿软。
“下朝时觉得大司马府的马车有些不对劲。”叶轩说得也简单明了,他是多管闲事,跟着大司马府的走了一段时间,还没到自己府邸,便见果然出事了。
“子瑜……他怎么样了?”秋景浓这才挣扎着要站起来,叶轩眯了眯眼,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应该不会有事。我直接敢赶来这里了,详情并不知道。”
哎?
秋景浓勉强站起来,心中疑惑,“你觉得子瑜有事,为何却来了大司马府?”
叶轩实在看她不下去,抬手一把将秋景浓打横抱了起来,朝屋里走去,脸上却露出一个戏谑的神色,“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笨?”
哥唯一的软肋就是秋景浓,他知道。
前翻叶瑾为了秋景浓,千里私自调兵,只身入云,动作这样大,想必天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哥这个弱点。
若是想控制叶瑾或者彻底激怒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秋景浓。
叶瑾自然不用他来帮忙,只是秋景浓……
他一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就觉得轻事情不大靠谱。
能配得上叶瑾的,怎么说也得是个相当强悍的女子,比如太尉府的小姐那种泼辣的性子……谁知道叶瑾偏偏就爱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将轻的几乎要消失不见的秋景浓放在书房外间的榻上,叶轩抄着手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来,狐狸眼笑眯眯地盯着秋景浓看,却不说话。
“青沙!青沙!”秋景浓猛地想起什么,连声唤道。
青沙应声从内间转了出来。
“何公子还好?”
“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没有大碍,等一会儿太医便到了。”
“嗯。”秋景浓放下心来,吩咐道,“去别院看看溪儿和阿瑛是不是受到了惊吓。”
青沙点头离去。
叶轩坐在对面,和叶瑾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冰凉的微笑,道,“溪儿?阿璇的孩子?”
秋景浓垂下眼睑,“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婴孩,看着可怜收留了来,哪有那么尊贵的身份。”
叶轩见她不否认也不肯定,轻笑了一声,道,“嫂嫂倒是善良。”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秋景浓瞪了一眼,也没理会,好歹叶轩救了她一命,算她欠他的。
“这一地的尸体,玄衣乌面,嫂嫂不好奇是哪来的?”叶轩朝外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道。
还在簌簌下落的雪很快落满了院落,混着一地鲜血,看起来惊心动魄地刺目。
“乌师。”秋景浓回答道,她现在虽然心系叶瑾,却也不敢央着叶轩去接应叶瑾了,谁也不知道乌师是不是只来这一波,若是她再出什么事,那人一定会方寸大乱吧。
叶轩这才微微敛了眉。
乌师……
竟然是乌师。看来慕子寒也是下了大本。
只是……如果乌师还在,之前慕子宸被逼宫时,为什么却没见乌师出动。
难道乌师早就听命于慕子寒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坐在书房里沉默。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来一阵喧嚣。
秋景浓蓦地抬起头朝门外望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门口的深蓝身影一闪而过下一秒已经到了近前。
秋景浓还没反应过来,腰肢一紧,已经被搂入了怀中。
熟悉的檀香气息裹着血腥气迎面扑来。
秋景浓鼻子一酸,踮起脚抬手搂住那人的脖颈,将头埋在那人胸前,便哽咽起来。
他没事……
他没事……
叶瑾将秋景浓搂在怀里,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侧目看到抄着手眯眼坐在一边的人,叶瑾朝他点点头,道,“谢谢你,阿轩。”
阿轩……
叶轩微怔了片刻,才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来,道,“哥虽然说了谢谢,可哥也别忘了,顾卿言的事,咱们还没完。”
所以,我今日救秋景浓,也不能叫我们的关系有半分改善。
叶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也不反驳,只是低叹一声,道,“罢了,告诉你又何妨,阿言在潋滟山千金阁。”
顾卿言在潋滟山?
怪不得他一直查不到。
下一刻叶轩便疑惑的皱起了眉毛,阿言?叶瑾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刚刚才叫过他“阿轩”一次而已。
顾卿言何时和叶瑾这样亲昵了?
……
“你说哥哥缘何要把这样大的弱点暴露给我看。”
“或许他从不曾把你当做敌人。”
……
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旧识。
叶瑾,分明在华州待了十几年,作为华州刺史的独子,完全避开叶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顾卿言是你的人?”叶轩慢慢说道,字字诛心泣血。
如果顾卿言从最开始就是叶瑾的人……那他的担心岂不是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也是你的朋友。”叶瑾轻声道,“虽则最初是我托他在华州关照你,可他与你成为朋友,全数他自己的心意。阿言当你是挚友,所言从未有半分虚情假意,他唯一骗你的事,就是没有告诉你,我们认识。”
叶轩面无表情地听叶瑾说完这一席话,一声不吭。
叶瑾知道他要消化一阵子,也不再吵他,低头看向怀里还在啜泣的人儿,抬手抚上她的长发,柔声道,“好了,阿浓,没事了。”
那人不说话,只是死命地搂住他的脖颈不放开。
“乖,阿浓。”叶瑾只觉得秋景浓今日有些粘人,想必是方才受了极大的惊吓,此刻汹涌的泪水已经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直沁入他的心里。
“何煦……何煦受伤了……”秋景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
叶瑾也是一怔。
何煦?
“他怎样?”
“师父是为了救我……”秋景浓自责道。
正说着,外面便传太医到了。
几人连忙将冒雪而来的太医让进内间。
何煦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昏迷了,老太医一路走进院子,看见满院子的鲜血和尸体,心里不禁颤巍巍。
秋景浓靠在叶瑾怀里,心下一动,“这太医可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