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释然了以后。
夜锋寒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他缓缓地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茶具，背景也只是普通驿站的一间上房，可当他缓缓倒出茶水的瞬间，却让人有种他们在御花园对饮的错觉。
但这样的错觉，也仅仅维持了一瞬。
当夜锋寒抿了一口茶水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陆云霆，你怎么就那么没要求？”
并不是夜锋寒坐上皇位以后被养刁了嘴。
而是这家驿站的茶水，真的很一般。
就算从小在北狄皇室并不受宠，甚至受欺负，但是皇宫里面的东西，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
就算只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那也比外面当差要强得多。
陆云霆挑了挑眉，并不在意地将茶水往嘴巴里送。
他喝茶的模样，就仿佛这茶水是西瀚铁笼山进贡的山茶。
也正是如此，夜锋寒才会想要喝一口。
结果没想到却喝出了如此意外。
“都说茶品看人品，看来陆大人的茶品可不怎么好。”夜锋寒无孔不入地讽刺道。
这下，他可算是扳回一局了。
“陛下指的是什么？难道只喝西瀚铁笼山茶的人，才能称得上人品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陛下恐怕难以收获民心。”
陆云霆不慌不忙地回应。
他虽然不在意名声，但是不代表别人讽刺他的时候，他不会反抗。
夜锋寒愣了一下。
他刚刚完全是一时嘴快。
现在被陆云霆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阵后怕。
最可怕的，还是陆云霆接下来的话——
“青麟，将刚刚陛下说的话，好好地传给北狄那边，传播的速度越快越好。”
陆云霆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决定。
向来皇帝要稳坐皇位，除了要有聪明的大脑，过人的手段和杀伐果断的魄力之外，民心也是一样非常重要的因素。
民心所向。
便是真命天子。
一旦民心涣散。
那皇帝在那个位置，也算是已经坐到头了。
陆云霆的态度难以捉摸。
夜锋寒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陆云霆的意思。
但却感觉自己面前是一个又一个的坑。
“陆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请直说。”夜锋寒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
他看人的直觉向来很准。
陆云霆从进来开始，一直都没有对他刻意地散发出敌意，反而在说话的时候，多少留有转圜的余地。
“我只是用的趁手，懒得换人而已。”陆云霆坦荡荡地说道。
夜锋寒只觉得本来就堵着的心，现在堵得更厉害了。
他刚刚还以为陆云霆是有话要提醒自己，结果却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果然。
陆云霆对他好脸色这种事情，都是幻觉。
“陛下回去之后，可有什么打算？”陆云霆淡淡地问道。
似乎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他的兴趣并不高。
夜锋寒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陆云霆是天生这幅冰块脸，还是故意伪装出来的，看着就让人莫名不爽。
可偏偏他现在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心爱女人的丈夫。
夜锋寒怄气怄的要死，却还是缓缓开口：“既然北狄与东越修好，对北狄人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朕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三天，让北狄人们感受到这一次合作带来的喜庆。”
夜锋寒说的明显是口不对心的。
他会这么做，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为了不想要让自己脸面丢得太大，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陆云霆并没有拆穿夜锋寒，只是轻轻地颔首：“不错。”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两个人的身份一下子对调过来。
夜锋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告诉陆云霆？！
搞得好像自己是下属，向上头汇报工作一样。
该死！
还没等夜锋寒发作，陆云霆就将手中的杯子放回了托盘里，重新站起身来：“陛下继续休息，告辞。”
“陆云霆，为什么那么放心朕？”夜锋寒还是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陆云霆不怕他逃走？
甚至不担心他与北狄的人里应外合？
陆云霆淡淡地看了夜锋寒一眼：“北狄与东越合作，虽然明面看上去，北狄像是吃亏了，但其实不然。”
“东越现在应该也已经平定了西疆和南疆的动乱，有我和浣雪在，你们北狄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陆云霆的话有些残忍。
但却是事实。
陆云霆的手段，以及云浣雪手中的武器结合，北狄就算有再多的人，在他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夜锋寒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事实面前，都是苍白的。
“所以，这一次的交好，实际上是你们北狄有了喘息的空间，以及通过了一张协议，守住了疆土。”陆云霆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夜锋寒却伸手拦住了陆云霆的去路。
“朕不懂。”他沉声开口。
夜锋寒不明白，为什么陆云霆和云浣雪放着侵略反攻北狄的机会不要，反而要签订什么合作协议。
这不同寻常的做法，让夜锋寒始终放心不下。
他担心他们两个人会有一个更大的坑在等着他。
“浣雪不希望生灵涂炭，四国现在的平静已经维持多年，不管任何一方率先打乱了这份平衡，受苦受难的都是黎明百姓。”
血流成河。
尸横遍野。
这不是云浣雪想要看到的局面。
即使拥有再多的疆土和权利，也诱惑不了云浣雪改变她的坚持。
而陆云霆，就是因为云浣雪的坚持，才会默默做着这一切。
夜锋寒眨了眨眼。
这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在拥有了绝对优胜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对他国疆土心动。
可这一点，云浣雪却做到了。
夜锋寒那颗沉浸下去的心，又开始隐隐有了死灰复燃之势。
可他现在却更愿意选择祝福。
能够像陆云霆这样抛开一切，只尊重云浣雪的人，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