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的太急,全然没有发现庭院前停了一辆陌生的跑车,一直到了家门前,才发现壁灯竟是开着的,安瑞有些疑惑,拾级而上,只见鹅黄的灯光里,有个人抱膝倚着门。
身形骤然一僵。
那人已经听见声音,抬起头。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天长地久的温柔。
“hi.”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有点沙哑,她望着他,眼圈也有点红,“好久不见。”
还是那件珍珠色的小礼裙,只是鬓发却乱了,鞋子也不知哪里去,看起来有点狼狈。
此刻天上还是下着雪,不大,裹着点细雨,零零星星的,穿过雪幕,她的身形有点绰约,他看的见她,却看不清。
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下着雪。
“锦年?”他迟疑地唤道。
“嗯。”她轻轻应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些惊讶。
“我……”锦年支撑着台阶,有点吃力的支起身子,“我给你带了礼物。”
转瞬间,安瑞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七年之前,也有一个女子,风雪中守候在这儿,微微笑着,说,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一转眼,已是一番物是人非。
“谢谢。”他接过盒子,没再说话,其实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锦年也只是极浅淡的笑笑,自他身边经过,“dnight。”
她自雪中来……好像,就是为了送了他一个礼物,道一句晚安。
“锦年。”他突然又喊住她,“进来吧。”
她身形顿了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摇头,“我该回去了。”
十八岁的她,小尾巴一样的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生怕被丢开一点点距离。
二十五岁的她,已风轻云淡将他拒之门外。
他想要开口,哪怕只是说点什么,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立场,理由。
她却再次驻足,将忽然响起电话放在耳边。
“这样?可是我……没什么,好的,嗯。”
她的背影凝滞不前,他的呼吸骤然错乱。
“锦年。”
她的转身,和他的呼唤几乎同时发生,默契的叫人心慌。
“安瑞。”她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微垂螓首,嗫嚅,“能收留我一晚么?”
话音在空气中溅起朵朵涟漪,却久久没有回应,她犹疑着再次抬首,目光,刚巧正撞上他的。
猝不及防。
咫尺间,二人静静相视,雪花在彼此间纷飞萦绕。三两步的距离,却恍若相隔了三生三世。
☆、第72章 chapter72被偷走的七年
二人怔怔相望,许久,还是锦年率先移开几近胶着的视线,轻声开口,
“我的钥匙,钱包,还有护照都丢在了……现在不太方便过去拿。”她面色微微涨红,细微的声线也被寒风吹乱,“本来还有一份备用的,放在叶姨那里,但是她刚刚来了电话,院里来了急诊病人等着做手术,今晚怕是赶不回来,还有……”
自她开口,他便始终沉默。对这样的情况,她有点胆怯,更多的是忐忑,脑子不受控制的乱转,于是,言辞便絮叨了许多,兜兜转转怎样也说不停。好像是极力解释自己眼下可笑且荒唐的意图,又似乎只是为了周围不那么安静。
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安静。
“我是说,那个……”
拜托,说点什么,她就要快维持不下去了——她在心里祈祷,那样的惶恐。
即使不抬头,也可以清晰察觉,头顶上方,他压迫感十足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始终在那儿。心跳澎湃,脑中一片空白,她终于词穷,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彻底消散。
这时,她听见他叹了口气,很轻,融在猎猎风声里,几乎微不可闻,可落在耳中却那样清晰。
内心很不争气的,又意料之中的平添了几丝慌张,呼吸也为之错乱。心中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额前的发丝被撩开,他抚上她的眉眼。
她踉跄着后退,转身欲跑。
他抓住她的手臂,滑下去,又缓缓握住她的手。
她停下脚步。
覆水难收。
“这样凉。”他摩挲着她的手指,灼热的温度传过来,“先进来。”
说罢,安瑞也不顾木头一样的杵在原地的锦年,不等她回答便霸道做了决定,拉着她,推门而入。
她没有挣扎,只是红着眼眶红着脸,驻足原地,不肯上前。
“锦年?”他眉头轻蹙。
她摇着头,万分纠结,“我……现在住在小阿姨的房子里,那个,你应该也有钥匙的,其实……”
“我没有。”他静静道。
她瞪着他,试图寻觅到些许蛛丝马迹,只是一无所获,望着她的黑眸波澜不惊。
“锦年,不要冒傻气。”他抬手替她捋了捋鬓发,声音温和而平静。
没来由的,眼眶一热。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触他的手,钻进指缝,轻轻地,再紧紧地回握,十指相扣。
他低头,她察觉到他的呼吸一乱。
终于,魂牵梦萦的脸庞映入眼眸,那么近,那么清晰。
他想抽回手,她却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再也不见。
“安瑞。”她唤了声他的名字,声音柔弱。
并不是想说什么,就是单纯想喊一喊,感受一下这个音符在唇齿间阔别七年的温度,震颤。
安瑞听着她细弱无助的声音,心里有些疼痛。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头,当真像个受足了委屈的孩童。
安瑞又叹了口气,任凭她牢牢抓着自己,另外腾出一只手,揉了下她脑袋,又一下。只是动作十分小心,像是生怕弄乱了她那只优雅的髻。
“傻孩子。这么大了,还黏人呢。”
他的手掌,一如记忆里那样宽厚温暖,锦年低着脑袋,听到他的声音沉沉地,沙沙地,有点说不出的无奈和纵容。
“先进来,喝点巧克力。”
她这回没再反对,点点头,却迟迟不见挪身,好容易动了下,眉头却皱的厉害,额前也沁出涔涔冷汗。
“嘶——”她一声轻呼,有泪光盈目。
“怎么了?”他急忙环住她的腰。
“脚……”她细声嗫嚅,不敢去看他的眼,“今天走的急,崴了一下……”
“扶好。”他打断她,俯身。
她乖乖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帮她脱掉方才蹬上不久的鞋子。
这么冷的天,她却只穿着丝袜,依稀可以看见纤巧的脚,白皙的近乎透明,轮廓精致,柔弱无骨。只是纤细的脚腕处,那一抹青紫却分外明显,煞风景的很。
他轻手轻脚的触碰,她嘶嘶叫着乱踢蹬。
一时失神,仿若回到某个不更事的冬夜,家里的热水器出了问题,她很不老实的坐在床上,笑吟吟的看着他,他蹲在她身前给她洗脚,那时……白嫩嫩肥嘟嘟的一双小脚丫,将水花踢得到处都是……
他默默地为她换上兔子头的毛绒拖鞋,站直了身子,她搭在他的肩上的手迅速移开。
肩头的压力瞬时褪去,他有点愕然,或者说失落,只叹时光飞逝,再也回不到以前。
“先不要动。”他止住她又要逃窜的趋势,“伤的挺严重的,不知道有没有动到骨头,你先别落地。”
她愣了下,还没来得及问出“那该怎么办”,就感觉身子一轻——他已将她横抱至半空。
他怀里,依旧是熟悉的气息,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这样,这样让人眷恋的温暖,生生逼的她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胆怯的,同时又贪婪地呼吸,只盼着离沙发远一点,再远一点,更久一点再到才好。
“锦年。”他突然出声,打破她的胡思乱想,声音带了些哑,“你怎么变得这样轻?以前肉肉都哪儿去了?”
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他正缓缓滑落的手背上。
“怎么了?”安瑞有些慌乱,顺势想要抬起她的脸藉以一窥真切,她却坚持深深埋着,执意不肯抬头。
“说话啊,锦年。”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如同情人间耳鬓厮磨,若有若无,“你过得不好吗?”
“不,我挺好的。”她轻轻摇头,“很好很好……”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灯火昏黄,看不清表情是喜是忧,许久,只听他沉沉回答,“那就好。”
那之后,安瑞给她冲了杯巧克力,让她捧着,自己则从房里翻出药箱给她处理脚腕伤处,神情认真,动作仔细,像是在给最珍贵的瓷器上釉。他没再开口,她也什么都没说。
他专心致志的给她缠好最后一圈绷带,还打了个蝴蝶结,这才满意的直起身,在她开口之前说道,“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先处理一趟,你是现在休息还是……”
“咕噜噜……”
她没有来得及答话,她的肚子替她答了。还格外响亮。
锦年大窘,脸色涨的通红,连低头掩饰都忘了,只傻愣愣看着他。
他亦是愣了下,旋即轻轻一笑,“还是等我回来吧。乖一点,别乱动。”
她什么也说不出,脸红的快要滴血,只能胡乱点头应承。
他对她微笑着,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又仿佛他们还似曾经那般的亲密。
安瑞回房取了份文件就走了,留她又懒懒的蜷了会儿,身子累得很,脑子里也乱哄哄的,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有点百无聊赖。
她定下神细细打量这个屋子,重温这份阔别已久的怀念,心间有微妙的触动。七年了,这里也变了不少,同自己离开时几乎是两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