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湘君倒是察觉周弘这几步步履稳健,若然不是这满身的酒气,全然看不出是喝了酒,心头又惊又疑,便偏了头看他,唯见他白皙的耳后一抹红......

出得门来,寒风扑面,让她又缩了缩脖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身后一句“子隆”,她干巴巴转过脸去,我的娘,梅若寒出来送了周弘了,她要赶紧先走!

“七爷,湘君这就告退。”说着就要撒丫子跑路。

周弘袖子微动,捉住了她的拐杖,她......想走走不了。

“何事?”

梅若寒脸上红意未散:“你喝得有些多,我送你回去。”

周弘眼皮轻轻一垂:“不必了,提灯的和同路的都有,外面风大,你先回去吧。”转过身就拉了一下湘君的拐杖,湘君被他这冷不丁一拉,身体歪了一下,又被他一手提着肩膀拉正。

梅若寒在原地立了半晌,眼见得几人远去,捏紧了袖角......

湘君心头叫苦,不知道周弘又在耍什么矫情,人家大美人要送他,他还不要了!吹着冷风也不想问,只慢吞吞走着。

周弘性子也耐磨,她走得慢,他也走得慢,偏就忍了她这个瘸子,这一路长廊,湘君是觉得他是真要和她走下去了。

“湘君腿脚不便,只怕这路还要走一段儿,七爷不妨先回去。”湘君只盼着这人快走。

周弘偏首垂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垂在她细嫩的脖子上,舔了舔唇角,轻笑一声:“怎么?爷醉了,走得慢也不成?”

湘君无语,他居然用了“醉了”这个话来反她,要知道喝醉了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醉了!自己却只能干笑两声:“爷说笑,爷海量,不醉!”

周弘一阵笑像是她的话真取悦了他,想了一会儿又才道:“周湘君,你信不信我是真醉了?”

湘君仰着脑袋瞧了眼周弘,他正双目含笑,嘴角斜斜拉着,有几分痞气瞧着她,她无端想起“调戏”这个词儿,又觉得不可能,便又转回头去:“这可不能信,爷这步子走得稳呢。”千万别说男人喝醉了,否则他一个受不了就出岔子。

周弘眼睛一眯,手臂在她的脊背上试了试,又垂下手臂来将手负在身后:“我想抱只兔子。”

抱只兔子......说什么屁话!湘君喉咙里一阵发干,她要怎么接他这话?

又接着听到:“可她牙口好,准要咬我!它成天咬人。”

去你娘,湘君心里恼了百八十遍,他就是故意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折腾她!嘴上却道:“兔子被逼急了才会咬人。”

周弘眼中一亮,呵呵笑了一声:“过几日得了空了抱抱、捏捏。”

湘君要疯了,这个周弘要干嘛,要抱兔子抱去吧,别在这儿逗她了!慢着...他是真醉了?又偷偷摸摸瞧了周弘一眼,周弘正手负身后悠闲走着,他一定是为了在她面前面前“真醉”才扯这些没脑袋的话。

二人走了些时候,进了一个院子,婢女引着湘君朝右边房舍去,周弘则是去左边房舍,她请礼告别,周弘又垂首看着她的脖子,轻轻问了句:“你熏的什么香?”

湘君“啊?!”了一声,扬起脸蛋儿:“湘君不熏香。”怎么扯到熏香上去了?

周弘眼角又眯了眯:“胡说!熏了香!”凑过头来,嗅了嗅她,近在咫尺之间,她甚至感受到了他酒意森森的鼻息,她耸着肩,看着两旁提灯的婢女一阵尴尬,干瘪着声儿:“真没熏香。”

周弘收回脖子,鼻腔里轻轻哼一声儿:“熏了,我闻见了。”转身就走。

湘君是目瞪口呆,这周弘都干了些什么!转过身走了两步,脸上一呆,朝地上啐道:“不要脸!喝醉了还敢来占我的便宜了!无耻!混蛋!屁的熏香褥子!鬼的熏香!”

惜月是被她一串子没由来的话吓得咽了咽口水:“主子,你......”

“别叫我!那个不要脸的最好是醉了,否则我就......”就什么,她也不知道,走到台阶上顿了一下拐杖:“醉得都不要脸了!”把这话反来了一遍,也没说她能把人家怎么样。

☆、第28章 小露一手

酒宴散尽,宋瑾德和老太太也洗漱休息,婢女们也都出去了,唯余两盏牡丹纱灯在案几上。

“你说七王爷今儿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和若寒到底成不成?”老太太低碎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宋瑾德道:“别想了,给若寒尽快找门亲事,她年纪也大了,老想着不该想的人只害苦自己。”

“......你和七王爷说了若寒?可若不是看上了若寒,怎会流言蜚语处处?如今谁敢来求亲?”

“他也是看在文恪的面子上,才照拂若寒多年。”宋瑾德嘴里沉吟了片刻:“也是给若寒留够了脸面的。”

帐中一阵沉默,老太太忽然又问:“湘君她如何?”毕竟是她的外孙女,她不心疼谁心疼?

老太爷笑了一声:“这丫头像宋家的人。”

老太太也笑了一声,嘟囔一句:“我女儿生的,不像宋家人像谁!”颇为得意,过了一会儿又道:“我看文朗也该议亲,湘君这丫头年纪也合适,不如就让他俩多处处。”

“随你,不过就算成了,这婚事也得再等两年。”

“两年?忒久了。”老太太抱怨着。

老太爷眼皮一合,丢下一句:“睡了。”

老太太知道老太爷是有正事儿不能跟她说了,心头虽有些不悦,但却不问,这么多年的夫妻,相互扶持而来,早就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轻哼一声,眼皮一合。

湘君心头闷着周弘那酒鬼的气,又想着宋瑾德没应下益阳侯府的事儿,便堵得一夜没怎么睡,好不容想睡了,外面又天亮了,无奈之下只能爬起来准备乖乖地去给老太太请安。

才吃过早食,就有个婢女来请湘君去静心院,说是老侯爷相请。

湘君料到是益阳侯府的事儿,心中生出一股希冀和坎坷,随着婢女去了静心院。

依着昨日的礼,湘君在门外请了礼这才进门,老太爷依旧是深蓝长衣,站在书桌后面。

“你和七王爷相熟?”宋瑾德问。

湘君听宋瑾德问起周弘,心头又冒出一股气,他们可熟了,昨儿酒鬼还扯话来戏弄她,她若不是知道那“熏香褥子”,只怕真是被他戏弄了还懵着,这不是蠢得发慌吗?嘴上有些发硬:“遇上过几次,算不得极为相熟。”

宋瑾德眉目一皱:“是么?可他有意拉你一把。”

拉她一把?湘君也有些诧异,按理来说周弘还没看到她的酷吏策,怎么就拉她一把了?

“不过,这也得看你的真本事。”宋瑾德又接着说:“益阳侯的事儿,你和你二舅舅说去,我管不着。”

此话一出,湘君欣喜,宋瑾德是变相地应了她益阳侯府的事儿了,欢喜之下又行礼道谢,唤了声“外祖父”,依旧被宋瑾德避开:“益阳侯与我宋瑾德本无干系。”

湘君嘴角僵了僵,老爷子心头犟,只怕还是过不去坎儿,只能再唤“侯爷”。

一来二去又折腾了几句,不敢再叨扰要练习书法的老太爷,又才请了礼出静心院去老太太那儿去请安。

老太太屋中今日又是女眷齐聚,两个男儿不在,炉子上的茶罐子里水气氤氲一片,宋文容在一旁盯着茶炉子较劲儿。

湘君去了之后闲扯几句,又坐在老太太身边儿去,同老太太说笑,恰说到再过些日子就要到元日,宅中要立杆悬幡的事儿,宋文容就心头痒痒直叫唤自己煮不下去茶汤,孟氏笑道:“你是咱们这儿最小的,你不煮谁煮?这水还没第一沸,你就叫唤了。”

宋文容瞥见湘君,湘君也懒得推辞,虽然有了冲泡茶,但到底富贵人家是要煮茶而食的,总归她是学了几年理茶的,随即也道:“总归咱们俩最小,我来守一守。”

宋文容这才欢欢喜喜,她本就不是个定性子,若是在这儿守茶,定然要发了疯去。

这守了些时候,水第二沸了,她舀了水出来,倒了些适量的茶末进去,等着水大开。宋文容在那头听得欢喜也还顾得上湘君,总问“煮得如何了”,湘君方说了句“待大沸就可”,就见帘子打开,周弘领着宋文朗和宋文磊进门来。

周弘方进门就去了肩上的皮貂裘领袍,朝老太太请礼,倒是礼数一向周全。

梅若寒有些坐不住,抬眼瞧着周弘,眸中有些疑虑和担忧。

周弘则来看了看炉子里的茶,说了句:“我赶得巧了,是要得了隽永了。”

隽永是味美绵长之意,正是第一道水。

湘君昨儿被他戏弄,今儿又发现受了人家的好处,益阳侯这事儿定然是他开了口子的,于是也算是吃了人家的“甜枣”,因而这又气又谢,反而让她生出些别扭来,淡巴巴回了句:“爷是赶得巧,正赶上第一道水。”

宋文朗也过来凑热闹:“原来湘君妹妹还会煮茶。”

湘君只想问她为什么不会煮茶?对于这些大家小姐来说也算不上太难吧,但念宋文朗必是没有恶意,便笑道:“会一些。”

孟氏则过来笑周弘:“得了,知道你爱茶,你给姑母说说是文朗他俩去闹你了?”

宋文朗先接着话口:“这可没有,咱们去的时候,七王爷已经准备出门了,咱们是跟着他在洛阳走了一圈子。”

“哟,还早出门去了!”孟氏笑弯了眼,这模样与周弘有几分相似:“你是去玩了,若寒可在这儿坐立不安。”

周弘眼皮子一抬,看了眼梅若寒,嘴角淡淡弯了弯,并不搭理孟氏的调笑,反而偏首问湘君:“茶煮好了么?”

正巧茶煮好,湘君舀了一白玉碗捧给周弘,周弘接过碗盏,打眼看着里面的沫饽,沫饽均匀,便赞道:“煮得好。”

湘君浅浅一笑,不与他多说,又端过几个紫砂小盏,一个盏里舀了几口,分别递给几位女眷和宋文朗。

宋文容捧着小盏嘬茶,茶香布齿,就到湘君那儿讨巧:“我该和湘君姐姐学煮茶的。”又笑宋文朗:“三哥哥也常来喝!”

宋文朗笑呵呵:“你这丫头的性子能学了煮茶?”余光扫向湘君,许是忙着煮茶,她面上浅红一片,又笑意盈盈模样,若不是见过她泼辣的模样,应该还是可看的,又转开眼珠子去,轻轻抿了口紫砂盏里的茶,这香气莹润,确实煮得好。

老太太听了这话儿在一旁推波助澜:“文容是该学学,文朗也该去守着,难保你这个鬼灵精妹妹扯谎!”

赵氏一旁搭腔:“可不是么,说起来文朗也该去学学,煮的那个茶连你爹都嫌弃!”

宋文朗被赵氏说得脸红,笑了笑不敢回嘴。

“那不如就这么定了!”老太太就一句话拍板儿了,湘君僵了一僵,这不是说笑么,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怎么煮个茶还能煮出这么多屁事儿来了!抬起头来,笑盈盈应了声“好”。

周弘目光垂在玉盏的浮花之中,嘴角上拉......

☆、第29章 茶中迷魂

接下来几日,湘君依旧每日取给老太太请安,除了宋子义夫人赵氏,其余几位夫人也没有再来,估摸着都忙着迎元日,没有空闲过来。

宋文容倒是常来,跟在湘君身后,央求湘君煮茶给她,湘君每日里就在老太太这儿煮煮茶,给宋文容讲讲故事糊弄过去。

前几日还是湘君煮,可今儿孟氏派了婢女来嘱咐,让宋文容自己跟着学,湘君就只能在一旁守着。

宋文容一边朝茶罐子里加水,一边古灵精怪笑道:“三哥哥他们会不会尝出这味儿不同,他们这几日来得勤,想必是来瞧人的!”

湘君有些腼腆笑了笑,看了一眼茶汤子,这丫头这茶虽是煮的还好,只是跟她比起来是要差些,但又不忍心打击宋文容便笑:“四妹妹这茶要受人夸才是。”

这些日子她也弄明白了,这老太太是有意将她和宋文朗凑合在一起的,所以赵氏成日里守在这儿。宋文朗因跟着周弘去各大书院阅卷,只能每日日暮时分同周弘一道儿来一趟,也就喝茶说话罢了。

湘君虽对宋文朗没什么意思,可总不能去实打实说自己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也不大好,这就先这么拖着,总归大家都没挑明,日后商量着来,脸面上也都过得去。

宋文容喜欢湘君这样讲话,就眯了眼,像是小猫儿享受:“这就好。”

老太太看宋文容对湘君服服帖帖,又笑着同赵氏相互脸色,赵氏也点了点头颇为满意,毕竟谁也想找个又能干又温柔的儿媳妇。

老太太顺势就伸了伸手臂,唤了句:“慧娘,我这身子有些乏,你扶我进去躺躺。”

赵氏也明白这意思,这是要给年青人们独处的机会,应了声来扶老太太,宋文容笑嘻嘻过来,赵氏使了个眼色给宋文容,宋文容直道:“知了,知了。”不过就是哄走周弘,让湘君和宋文朗独处嘛,这事儿好办。

湘君也站起来目送老太太进去后坐下来。

帘子一挑,周弘领着宋文朗进屋子来,瞧见屋中也就他们两个小丫头坐着,就问了句:“老夫人呢?”

宋文容笑道:“屋子里休息去了。”

宋文朗一张冷硬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这些日子他被自己的母亲押着来湘君这儿喝茶,心头早就烦闷不已,尤其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祖母有那种意思后,他一见湘君心头就烦得慌,可偏偏前几日他娘他们都在守着,他怎么也不敢拂了他们的面子,这才强颜欢笑。

周弘倒是不甚在意模样,只接过湘君奉上的玉盏,瞧着盏里飘浮不均的茶沫:“今儿文容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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