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已经入秋,路树都已经转黄,落叶飘飘和前几日来的大雨,把路上弄得泥泞不堪。
孩子们,不必瞻前顾后的,就专挑往水坑里跳,四溅的泥水,惹他们开心极了。
反倒是路上的大人们,一路小心翼翼地皱着眉头避着躲着,因为岁月教会了他们短暂愉悦的代价。
今日萧湛陪着王奕博去了趟机车行。
王老闆『奕博能回来就太好了。』『他聪明又认真,虽才跟我学了两个多月,能力就已经跟我一年的学徒差不多。』
萧湛忘了掩饰脸上骄傲的神情,对着王奕博挑挑眉,抬抬下巴。『这么厉害呀?!』
王奕博『是王老闆教的好。』
王老闆『奕博谦虚了,看吧,这就是最难得的,年纪小,态度还这么好。』
圆润福泰的王老闆太太拿了条湿毛巾从店里走了出来,宏亮的声音喊着。『你这人呀,客人来了,脸这么脏,也不会先擦一下。』
王太太看着是个幸福的人,眼旁尽是笑纹。『萧警官,好久不见啦,谢谢你把奕博帮我们带回来了,我们可想他了。』
萧湛眼睛弯弯笑着说,没意识到自己显露家属语气。
『谢谢你们照顾他呀。』
王太太跟两人短暂寒暄后,就往里头走,对着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十岁儿子吼了一声。
『电视要看多久,赶快去给我写功课。』
走经过时,王太太一大掌就打在儿子的头上,看似用力,但在碰的那剎那间,力道如摸头似的。
王老闆儿子叛逆地站了起来,同样大嗓门吼了回去。『吼,靠,别打我头。』
一向温煦的王老闆,一听到儿子的咒骂声,立刻转身吼儿子。
『王翔霖,对你妈讲话注意一下态度?小心我待会修理你!』
王老闆骂完儿子,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抱歉抱歉,让你们看笑话。』
『当初我想做机车行,就是想说这样一边工作,老婆小孩也都在身边,看顾的到。』『结果现在每天在外人面前,骂小孩,真是不好意思。』
萧湛笑了笑,弯起了大拇指。『王老闆靠自己的手艺撑起一个家,很了不起呢。』
王老闆『哎呀,没什么,就是图一个安稳,养一个家。』
王奕博『我也觉得很好,我也希望以后开个机车行,养一个家。』
王老闆听了忍不住调侃。『哇,奕博年纪轻轻就想娶老婆生小孩了呀。
呵呵』
王奕博耳朵显见得发红,低了低头眼睛偷偷喵了萧湛一眼。『没有想要小孩,就是养个家就好。』
王老闆会了错意。『也是也是,孩子就是来糟蹋父母的,看我家这个,你就不敢要小孩了是吗?』
王奕博耳朵红得要滴血了,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就是不用小孩也没关係....』
萧湛假装咳嗽了几声,救了场。『我等等得上班了,那就不多打扰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奕博下週就回来上班。』
两人又回到泥泞的大马路上。
路上行人偶而传来对这路上水坑的抱怨和咒骂声。
萧湛和王奕博到显得泰然,
王奕博还说要陪萧湛走去上班。
萧湛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呀。』
那眼萧湛也瞧见了王奕博身上的黑色羽绒衣袖子口,已经开了个洞。心里估算着下次见面要送他件新外套。
决定好,萧湛就率先往前走去。
正当夕阳西下, 萧湛的影子被拖得好长。
雨过天晴的夕阳美得不真实。
王奕博又自然地跟在后头,但这次没有只低头踩着影子,他抬头看向了萧湛的背影,金黄色的斜阳把萧湛瘦长的身子映出一个光圈,像是一圈灵光,包围着那个背影就写着温柔的人。
王奕博暴露在外的手和脸微冷着,让他不禁想念起那晚,他抱着前方的人,鼻间传来好闻的水蜜桃香,压过了世间的一切秽气。还有怀里温暖的触感,充实了胸中的一片空虚。
也是这个人,让他想到了未来,会微笑。
萧湛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啥呢?』
王奕博连想都没想,用唇语说着。『想你。』
萧湛没听懂。『你说啥?』
王奕博笑了笑,没回答。
萧湛『走到我旁边来。』
王奕博小跑步跟了上去,与萧湛并肩。
王奕博『那个跟你相亲的女人,后来怎么了?』
萧湛看了他一眼,耸耸肩。『人家看不上我。没戏了。』
王奕博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说词,但却很喜欢。『算那女人有眼光。』
萧湛睁大眼,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作势出手要打王奕博。『说什么你!?』
王奕博『不觉得可惜吗?』
萧湛瞪了王奕博一眼。『一辈子不结婚也有可能呀,就这样每天跟你瞎晃。』
话说出口后,萧湛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过去十年来支撑他的盼望。他可是要把萧容生回来的。
王奕博明知故问『我不结婚的吗?』
萧湛转头看了王奕博好几秒,直接出手打人。『我没结婚,你敢结婚,我打死你。』
王奕博连挡都没挡,被打的人,却笑得好开心好傻。当下他真以为,他可以跟萧湛这样一辈子。
萧湛在夕阳馀暉中,眼睛闪闪地说『这样好了,我娶个老婆生个女儿,你也娶个老婆生个儿子,然后让你儿子娶我女儿,我们当亲家。』
王奕博『好,我儿子娶你女儿。』
在警局门口,两人深深地看进了彼此的眼底。没说出的话,都进了心底。
两人最后挥手道别,那一刻王奕博像有预感似地,迟迟不肯转身,就这样盯着身旁的人许久。
萧湛被看到脸泛起了粉红,才挥挥手赶人。『快走吧,王奕博。』
低音砲黏糊地说着。『我捨不得走。』
萧湛带着嘴角的微笑瞪了王奕博一眼。『肉麻死了,你不走,我走了。』
最后反倒是先转身的萧湛驻足回头,一直看到王奕博走远后,萧湛才走进警局。
在大门遇上了一位老刑警,回来找朋友。这位刑警正是当时负责萧容案件的负责人。
张力华退休警官。『萧湛。』
萧湛意外在这看到张警官。『张警官,好久不见。』
张力华的第一句问话,将萧湛前一秒才编织的未来大梦打得粉碎。
张力华『你怎么跟王燁的儿子走这么近?』
萧湛『王燁的儿子?』
张力华『刚才跟你挥手再见那个,不就是王燁的儿子王奕博?』
如果心能结冰,萧湛的心脏骤降零度以下,冷冻结霜,再狠狠地被碎裂成一半。
萧湛记起了十年前,在法庭上宣判后,杀死萧容的兇手王燁的老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旁边还有个11岁的孩子,瘦弱而苍白的低头安静地坐在旁边。一直到王燁老婆动手用力打了那孩子的头。『死孩子,还不走,在这丢人现眼呀!』『你们父子就是不给我好日子过呀。』『我们日子怎么过下去呀!』王燁老婆疯狂的喊叫声充斥了整个法庭,那孩子却始终默然。
萧湛才突然把那苍白虚弱的脸,丝毫不差地复製到了王奕博的脸上。
萧湛苦笑。『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警局前庭的一处水泥塌陷,成了一个大水坑,还带着焦黄色的泥土水。
跟张力华刑警讲完话的萧湛,转身进警局时,躲都没躲地一脚踏了进去。
顿时污泥四溅,他脚上那纯白的帆布鞋恐怕也就此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