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老和尚道:“你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放不下……”
“是……”林三虎目垂泪道:“一辈辈人的期望压在我的肩上,还有那么多的兄弟需要我,我不能放下,那样太自私了……”
“大师,人家都说你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看林三如此痛苦,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一定能为三哥指出一条明路的!”
“明路么?”老和尚淡淡道:“你是想让我劝他放下吧?”
“我……是。”女子迟疑许久,还是点头。
“你应该是白莲教的圣女,唐赛儿吧。”老和尚笑问道。
“是。”对老和尚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女子丝毫不吃惊,因为姚广孝做出任何事,都没有人会吃惊。
“看来在你心里,他比白莲教的大业更重要。”老和尚笑道。
“是。”唐赛儿点点头,一脸坚定道:“圣教的大业太虚幻,三哥才是最真实的。”
“那你的宿命便已经注定了,”老和尚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唐赛儿,又指了指林三道:“何苦,何苦?”
老和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林三一脸的震撼,“太师叔,你已经猜到了?”
“你想用自己来终结这段宿命。”老和尚声音沙哑难听,却有一种洞悉人世的力量:“殊不知,那只能给这份宿命,加上重重的一笔。”
听了老和尚这句话,林三仿佛石化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对一旁的唐赛儿道:“赛儿,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单独和太师叔说两句话。”
唐赛儿眼里满是担忧,却依旧顺从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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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室中,只剩下老和尚和林三。
“地藏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老和尚满眼怜惜的问道:“你也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林三眼神纯净如婴儿道:“我虽愚钝,也知道天下人心尽在明室,强行造反的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我不能看着那么多骨肉兄弟白白送死,只能让自己来替他们了了这桩宿愿,换他们平安一世。”
“哎,傻孩子,你让老衲满心惭愧。”老和尚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与你恰恰相反,管他生灵涂炭,江山破碎,也要倾覆朱元璋的江山。可当我终于成功,却发现自己并未得到解脱,反而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锁……”说着定定望着林三道:“所以,也许你是对的,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可是我不想让赛儿走上跟我一样的路。”林三眼里现出浓浓的怜惜道:“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不应该背负我这样的宿命。”
“人各有命、天意难违,不是你能做主的。”老和尚缓缓道:“你放下,她就会得救。你放不下,她就要继续你的宿命……别无他途。”
“多谢太师叔教诲。”老和尚已经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林三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也许有个人,”老和尚终是不忍,手指划过菩提念珠道:“能帮你结束这段宿命。”
“谁?”林三眼中现出希夷的光。
“你送菩提念珠的那个人。”老和尚宣一声佛号道:“一饮一啄,缘由天定,此言诚然不虚。”
“王兄弟?”林三眼中光芒一黯道:“他能做什么?”
“老衲曾跟袁天师学过相人之术,他是可以为人改命的人,”道衍道:“你已经种下善缘,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结出善果……”
林三想到自己赠出的念珠,又想到自己没射出的那一箭,不禁有些呆了。
唐赛儿在禅室外焦急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林三出来,见他神情虽然依旧凝重,眉宇间的的犹豫之色却不翼而飞。
“三哥,你跟老和尚说什么了?”唐赛儿着急上前问道。
“太师叔帮我解开了心结,以后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了。”林三露出安慰的笑容,温声道:“今天大有收获,我们去喝酒吧。”
“好,我陪三哥一醉方休。”唐赛儿高兴的笑着,心里的不安却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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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间,那位被道衍和尚称为,可以为人改命的王镇抚,却对自己的道行没有丝毫觉悟。他负手立在北镇抚司衙门的正堂内,听手下汇报昨日的战果。
“军师,浦口镇上大江盟已经覆灭,其首脑以下五百人伏诛,另有十余人脱逃,正在追捕中。”昨夜指挥城外作战的莫问,沉声禀报道。
“好,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势力已经基本肃清。”王贤点头道:“现在本官可以宣布,复仇行动第一阶段,完美收工!”
一众将领欢呼起来,趁着兴头上,程铮问道:“军师,我们是不是趁热打铁,迅速接管他们的地盘?”
众将领深以为然,在他们看来,既然已经把敌人消灭,对方的地盘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了。
“不,”王贤却断然摇头道:“立即全线收缩,将所有人手全数撤回营中。”
“啊……”众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怀庆闷声道:“若是如此,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的,咱们岂不白忙了一场?”
“怎么会白忙呢?我们消灭了他们多少有生力量?”王贤冷冷一笑,霸气的攥拳道:“他们卷土重来,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就再来一次,犁、庭、扫、穴!”
“军师的意思是,抛弃抢地盘的老观念。”莫问轻声为众人解释道:“我们的力量始终保持集中,把人人垂涎三尺的地盘,当做歼敌的战场!”
“不错,地盘算什么?我们又不是靠受保护费过活的帮派分子。纪纲他们也不是!在这场战役中,人才是最重要的!”王贤沉声道:“我们要一方面保护好自己的力量,一方面寻机歼灭敌人的力量!今日消灭它八百,明日消灭它一千,就这样一点点蚕食,终究可以扭转敌强我弱的态势,到那时,才是决一死战的时候!”说着哈哈一笑道:“只要我们能笑到最后,所有的地盘还不都是我们的?”
众将恍然大悟,严清却不禁暗叹,还以为大人终于抛弃帮派思维了呢,最后还是露出他黑老大的本色……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对方肯定会提高警惕,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会事倍功半,所以暂时不会有任何大动作。”王贤部署接下来的安排道:“但这不是说我们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们要更加辛苦的大练内功,尽一切可能提高战斗力,为下次战斗做好准备!”说着他看看严清道:“严先生,我想任命你为总军法官,为北镇抚司和府军前卫重新制定一套严格的军法,并监督落实。一旦军法定下,自我之下,任何人胆敢以身试法,你都可以军法从事!”
“这……”严清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奋。无奈的是,他真不想跟一帮丘八还有特务搅在一起,兴奋的是他的所长终于又有用武之地,而不是只给王贤做个谋士。不过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多做斟酌,只好点头应道:“我尽力而为吧。”
“杨将军。”王贤又转向杨荣道。
“末将在。”自归顺以来,杨荣一直跟在王贤身边,经历了前半生都未曾经历过的惊险刺激。他实在没想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竟然还可以这样惊心动魄、气吞山河。但是王贤一直未有任命,只是让他时刻跟着自己,竟是拿他当保镖使。这让杨荣既感谢王贤的信任,又伤神自己来晚了,在人才济济的王贤麾下,竟摊不上个合适的差事。
现在王贤终于点了他的将,让这位和内阁学士同名的山西骁将,着实激动不已。
“我命你接掌莫将军的差事,你可能胜任?”王贤沉声问道。
“能!”杨荣先是不假思索的应下,继而又是一愣道:“那莫将军?”
“莫将军本来就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使。”王贤笑道:“他当然要回归本职了。”王贤说着望向莫问、程铮、许怀庆和薛桓,这府军前卫五虎将中的四位,他们也是府军前卫五位指挥使中的四位,剩下一位是保护太孙进京的秦押。“如今的幼军问题多多,一方面,一班老兄弟自恃劳苦功高,瞧不起那些后加入的原白莲教军队。另一方面,那些新加入的白莲教军队,依然没把自己当成大明的军人,士气和战斗力都很成问题,这次作战虽然没出纰漏,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帮派,要是碰上汉王的天策卫,肯定必败无疑!”
‘必败无疑’四个字,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几位将领高傲的自尊,也就是他们奉若神明的军师这样说,他们只能听着。若是换成别人,他们肯定要高声反驳的。
“你们不服气?”王贤笑道:“那就证明我是错的,如何解决我刚说的两个问题,就全权交给你们四个负责,莫问负总责。”说着叹口气,面色凝重道:“千万不要因为一场胜利就自满,这场艰苦的战役才刚开始呢……”
“遵命!”四位将领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