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提到那个人,她的态度总会比平时更生冷百倍,景湛也没勇气上赶着去追问,摊了摊手,目送她回到座位后,往其他车厢而去。
尹碧玠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一会,想起身去找列车的洗手间。
穿过自己所在的车厢,她转弯朝里便看到了洗手间的标志。
洗手间显示的是红色“有人”,她站在门外等了将近十分钟左右,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再等了十五分钟,门还是紧闭着,她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
因为身旁没有其他人,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想了想、她轻轻上前靠在洗手间门旁。
却没料到洗手间的门这时突然从里被打开,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位驼背很严重的美国老太太,老太太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朝她点头笑了笑,用英语对她说了抱歉久等后,慢慢往这节车厢外走。
她细细看了老太太一眼,走进洗手间。
几秒后,她立刻从洗手间退了出来。
几步上前拉开隔离门,她快跑进通道,在老太太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时,冷声开口叫道,“郑庭。”
老太太的身体一顿,脚步停在通道底部。
她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名字。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半响,老太太转过身,一口刚刚说英语时地道沙哑的口音已经转变为一个年轻男人沉稳的声音。
“走路的样子,看人的目光。”她淡淡回答。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下巴靠脖颈的地方有一个很淡的伤疤,这是易容无法遮掩的。”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这个伤疤,是你郑庭独有的,我认得。”
对方看了她一会,这时从脸颊的左下角、将覆盖在脸颊上的易容人皮慢慢撕掉。
“好像再高级的易容术,还是一直瞒不过你的眼睛。”一张清雅的年轻男性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尹小姐,久违了。”
“金属窗户被撬开,墙壁四周有刮痕。”她看着郑庭直起之前伪装的驼背,慢慢脱下身上厚实的大衣露出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装,沉声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在洗手间里让一个人从这趟列车里消失了。”
郑庭温雅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这样的拆穿和遇见,她在坐这趟列车前的确根本没有想到过,此时一时无言,她冷静地在脑中思考几秒,然后退后了一步、转身想要回自己的车厢。
“柯先生在第八节车厢的厢房。”郑庭看着她,这时开口道,“尹小姐想去和柯先生见一面吗?”
“不必了。”她侧过身,“我不想见到他,他应该更不想见到我。”
“那个掉下火车的杀手,他的目标其实是你。”郑庭见她转身往回走,不紧不慢地说,“是柯先生让我来处理掉他的。”
“目标是我?”她停下脚步。
“嗯。”郑庭望着她的背影,“你在第五节车厢玩老虎机的时候,对方已经盯上你了。”
“杀手的目标是他我还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我?”她的语速很快,“你不用把漂亮的理由套在我身上迫使我去见他。”
“可能对方是认出你来,想用你来胁迫柯先生。”郑庭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两年前,你是柯先生身边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人场合,除了我和小饮外唯一近得了他身的人。”
她听罢后咬住了下唇,忍了忍没有开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第八节车厢十分安静,总共只有两间包厢,并且连一个服务生都没有。
郑庭带着她走到其中一间包厢外,轻轻敲了敲包厢的门。
“谁?”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的嗓音。
“是我。”郑庭低声答。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从门里探出一个大眼睛女孩子的头,脸色惨白惨白的,“哥,我换你进去吧,今天上了列车之后,柯先生就比平时还要可怕……”
女孩子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郑庭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小饮。”尹碧玠看着女孩子,淡淡开口。
郑饮愣住了。
“小饮,开门。”郑庭忍住笑,温和地说。
郑饮停顿三秒,才木愣愣地把门打开,侧身让他们进去。
包厢里有一张床,还有一张书桌。
而柯轻滕就坐在书桌的后面。
他的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但他并没有在看,而是手握着一只酒杯看着窗外。
“柯先生。”郑庭走到屋内,微微躬身。
柯轻滕听到声音侧目朝他看过来,目光落到郑庭身边的尹碧玠时,微微一滞。
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状似毫无波澜,他的目光也渐渐地恢复如常的冷漠。
“柯先生,我带小饮先出去,我们就在门边。”郑庭识趣地提着还陷落在尹碧玠突然出现、有些不知所措的郑饮,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厢房内重新恢复安静,凝固的空气里蕴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好久不见。”她看着他,嘴角虽是勾着的,但眼睛里却没有一分笑意,“是该说这句话么?”
他没有回答,半响,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打开了厢房的窗户。
列车摩擦在轨道上发出轻微的隆隆声、从窗外传进厢房里,他收回握着窗把的手,才沉声开口,“过得还好么?”
“非常好,除了时有梦魇,一切完美。”她保持着这个距离看着他,“而我相信,梦魇只要再过几年,应该也会消失殆尽。”
他略一点头,薄唇抵着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酒。
尹碧玠望着他,突然抬步朝他走去。
耳边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越发浅显的隆隆声,她走到他面前,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他手中的玻璃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画在米兰的圣玛利亚德尔格契修道院,我们一起去看过,还记得吗?”
“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齐聚在一起,耶稣告诉他的门徒们,你们吃的面包,是我的肉,而你们喝的酒……是我的血。”她的整只手掌渐渐包紧他手中的杯子,直到他松开手,她便将杯子握在手心里拿过来,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喝尽。
就如两年前一样,她如此引诱他。
“……很好喝,谢谢。”良久,她将空空如也的杯子递还给他,冷艳地笑。
她的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还有……如火光般颤抖的恨意。
柯轻滕注视了一会她喝完酒润泽的红唇,目光终于正对上她的视线,“为什么要上这趟列车。”
“抱歉,如果知道你在这趟列车上,我绝不会上来。”她目带挑衅。
他再看她两秒,猛地凑近。
有些猝不及防,她来不及闪躲,他的嘴唇已经靠近她的耳垂。
清冽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耳侧,和骨子里的味道如此熟悉,她手指微微一颤,笑道,“厌女症已经治好了?”
“离那个带你上来的人,远一些。”他说。
“怎么?吃醋?”她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即使他是我的男人……又与你有何干系。”
说完这句话,她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他的眼里迸发出了一丝冷意。
“柯轻滕。”她收起笑容,这时退后一步,以一臂多的距离与他对视,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背脊。
他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如暗夜里的芒星。
“还记得吗?我可是用最珍贵的东西,才换到了离开。”半响,她收回手,“所以,无论我和谁有关,我想我的名字应该都不会和你的再绑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再会。”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大步朝厢房门走去。
“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你在这班列车上,并且以为你与我是同行的。”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背影,“一旦你离开这间包厢,你就会再次处在无人保护的危险里。”
“保护?我需要你的保护?”
她的手覆上门把,侧头看他,“别说笑了,这世界上不会有地方,比呆在你的身边更危险。”
他垂了垂眸,将手中的空玻璃杯子放回桌上。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边,他抬手触了触薄唇,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尹碧玠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门口候着的郑庭和郑饮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