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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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从羽翼间睁开一只眼:“当真?”

“当真。”他垂眼,“我只是……只是瞧着天快下雨了,心里不算畅快。”

她放下翅膀,认真地问:“是要下雨了心里不畅快,还是听魏子玦说话心里不畅快?”

沈岐远迟疑,鬓边墨发散下来几缕,堪堪遮住他的眼眸。

如意一摇尾巴,化出一道缥缈的人形来,雪肌香肤明眸皓齿一如之前,只是压在他身上的分量轻了许多。

他变了脸色:“你做什么消耗真元。”

“这不是怕你看我是只鸟就敷衍我么。”她长眼含情,食指抵着他下颔,欺近了问,“嫉妒而已,就这么不好开口?”

嫉妒怎么能是而已,那是凡人才有的罪恶情绪,是无数惨剧的诱因,他是神仙,如何能容许这种情绪长存于心。

可她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抵近的双眼仿佛看穿了他的魂魄,唇齿几近交缠,她却还道:“若我真与子玦说小话,独瞒你一人,你不生气?”

沈岐远后退了半寸:“还好。”

“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一半是为你,另一半是为他呢?”她接着凑近。

“……”眉心跳了跳,沈岐远垂眼将怒意都压住,又退半寸,“无妨。”

她轻笑:“小神君好生大度,既如此,我便去找他吧。”

说着起身,纤腰款款,裙摆微扬。

沈岐远忍无可忍地伸手将她搂了回来,反手压进软被之中。

身下这人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看见他脸上的痛苦,倒是笑得更加恶劣:“你很嫉妒他,从几百年前开始。”

他铁青着脸:“是,你满意了吗?”

沈岐远额上出了些冷汗,配着潮湿的眼神,好似一只走投无路的大狗。

如意心软下来,伸手替他擦了擦:“我不是要折磨你。”

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喘着粗气瞪她。

她认真地道:“先前说过了,嫉妒是寻常事,包括愤恨、怨怼,都是两人相爱之时必定会产生的情绪,小神君要做的不是消除它们,而是控制它们。”

沈岐远一怔。

无论是普华还是修神时用的秘籍,都时常会告诉他神仙不能有脏污的情绪,所以他每回暴怒之后都会惩罚似的让自己苦修一整夜,下次若还生怒气与怨恨,便再多修几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消灭这些东西。

他以为是自己无能,可她却说,这些东西是寻常之物,只用控制即可。

柔软的手抚了抚他的长发,身下的人轻轻叹息:“老早就想与你说了,你虽然修为进益极快,但控制太过,也容易走火入魔。”

上次不就被普华抓着了机会,差点就利用她让他万劫不复。

这么一想,普华应该是早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很早之前就打了要利用的算盘。

那么是多早之前呢?是在她献祭自己助他成神的时候,还是在她背他从枯骨楼走出来的时候?

来不及细想,真元消耗过快,如意倏地就变回了喜鹊的模样。

她一屁股坐在被子里,不满地扑扇着翅膀:“得快点将那一魄拿回来,这鸟人可忒不好当。”

沈岐远回神,失笑将她捞到掌心:“让你胡来。”

“还不都是为了你。”她气得跳起来。

眉宇间一直萦绕着的戾气散去,沈岐远将她往被子里一塞:“行了,先休息吧。”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想通没想通。”

“没想通。”

“嘶,好硬的嘴,你这嘴才该是鸟喙呢。”

骂骂咧咧一阵,如意突然正经地道:“沈岐远。”

“嗯?”

“我有过许多情人,但唯一动过心的只有你。往后我也只有你,不会再将别人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再将谁放在心上。”

喉结上下滚动,沈岐远故作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我不会骗你。”

骗得也不少了。

轻叹一声,他点了点她的翅膀:“好梦罢。”

结界落下,他们所在的院落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足以酣睡。可结界之外,翼妖高飞,越过九河,无声地落回军营之中。

像暴风雨来前一般,这一晚的九河两岸的都祥和安谧,微风拂草,月明柳梢。

然而,卯时一到,震天响的军鼓声就自对岸而起,无数翼妖尖啸高飞,自九河上架过三十余条铁链,后头众妖借势而上,如爬虫一般密密麻麻地朝大乾城墙而来。

沈岐远倏地睁开眼,还不待说话,就见旁边的喜鹊已经将准备好的一叠符咒叼来放在了他手边。

他会意,飞快地结阵落符。

浓烈的白光透天而出,霎时照得九河之上如同白昼。

第162章 大战起

妖王自阴影里惊醒,倏地往外看去。

沈岐远到九河边了?没有皇令他也敢擅自离京?

收回施法护魂的手,他起身走到洞穴外招来云雀:“临安禁内最近有什么异动?”

云雀道:“一切如常,只是中宫病重,那人间帝王最近日夜难眠,一直在佛堂里念经。”

乾安帝与自己的发妻情深义重,有此反应也算寻常。妖王点头:“沈岐远可有进宫?”

“前几天进了,似是在御书房闹了一场,他走之后,帝王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也就是那日之后,大乾开始频繁往九河边调兵。”

妖王听得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在费心救柳如意,有段时日没顾上乾安帝了,不曾想倒是给了沈岐远钻空子的机会。

闭目凝神,妖王想再探一探乾安帝的梦境。

“大王,不好了!”有妖怪匆匆跑进来,尖声喊,“有两个神仙在河对岸,将我们的妖兵斩落了大半!”

妖王猛地睁眼,眼珠一转就拂袖而起,手里黑雾笼住旁边石床上柳如意的尸体,一并带着卷了出去。

九河之上雾霭沉沉杀声震天,灰翅翼妖自空中倏然而过,河上铁索也仍有妖怪在奋力攀爬,但白光笼罩之下,多数妖怪还是惨叫着跌进了滚滚河水。上一瞬还张牙狂奔的狼妖,下一瞬就在风里炸成了一捧血雾。

沈岐远坐于阵中,以青神之力庇佑大乾国土,无论是什么妖怪,只要渡过九河便难逃一死。

汹涌而来的妖怪们慢慢也发现了,只要它们不过河,那凌厉的白光就伤不到它们。它们开始在河对岸聚集徘徊。

“不太妙。”如意抿唇。

妖族在大难面前最是团结,它们会互相抱拢进攻,就算有无法抵御的神力将最外头一层的妖怪诛杀,里头被包裹着的妖怪也能借着那一息的机会滚过边境上防御的白光。

果然,九河对岸聚集的妖怪越来越多,层层堆叠之后,形成了一个三十丈高的球,借着铁索滚过河面,直直朝大乾城墙而来。

沈岐远凝神应对,强盛的神力将那球外头五层的妖怪都化为了血雾。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杀伤力了,但剩下的妖怪仍旧进了大乾境内,开始攀爬那刚修起来的城墙。

他咬破手指继续捏诀,额间隐隐出了些汗。

如意在旁边看着,有些焦急地跳了两步。

她若还是修神者,就能在这时候替他坐阵,给他借力的同时还能将妖情传达九重天,引更多的神仙前来支援。但现在她是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族强大的攻势困在阵中,一动也不能动。

幸好,在沈岐远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宋枕山及时赶到,气喘吁吁地道:“我已经传信去了天上,但你的穹顶仍在,他们未必下得来。”

沈岐远眼珠动了动,巨大的神力消耗令他无法分神开口。

宋枕山也想意会他是什么想法,但围着人绕了三圈,他急得直跺脚:“你难道不能将穹顶裂开一条缝么。”

“他能,但你要给他坐阵。”如意飞起来指了指沈岐远身后一丈远的角落,“坐这儿。”

宋枕山立马依言照做。

原本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一坐下来,四周就骤然激起了一丈高的白光,如瀑布一般飞起又落下。

接着沈岐远就抽出了一分力气,将穹顶裂开了一条口子。

他选的地方是九河边上,天雷自裂缝而下,瞬间将还在渡河的妖怪们劈了个焦黑。妖气蒸腾上九天,七八个真君并着神君翩然而下,于半空中施法捉妖。

神仙是妖怪的天敌,原是好对付它们的,但也不知为何,大夏出来的这些妖怪凶猛异常,这些神仙齐齐施法也只能将它们暂时挡在九河之外。

“大夏祭祀妖怪的香火一向鼎盛,加之妖王最近扶持了一个皇子,它们所得的供奉比大乾的神仙多很多。”如意低声道,“这么几个神仙想将它们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

宋枕山也无法开口说话了,但眉宇间满是焦急,神识也有些动摇。

“别慌。”眼看着他要连累前头的沈岐远,如意连忙道,“不能一网打尽,平分秋色也是好的,剩下的就交给大乾的将士们吧。”

神仙和妖怪都不能强行更改凡间命数,两两相抵,那就让魏子玦他们在战场上见分晓。

战鼓起,喝声惊动山河,大乾与大夏两方士兵交战于九河北侧的旷野,铁骑踏骨,金匣藏血,朝阳烈烈剪影之中,有人振臂高呼,有人颓然倾倒。

如意看见了魏子玦,他自主帅身侧执剑而出,剑锋一划,白色战袍霎时染红。他瞳孔一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是他父亲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的收复九河以北的机会。

手掌在剑柄上紧握,他策马狂奔,见敌就斩,剑卷刃了就夺敌之刀,刀豁口了就再捡一把趁手的。

魏子玦穿的是副将的战袍,冲得却比士卒还前头。有这样的人带阵,大乾士气顿盛,交锋半个时辰也并未落得下乘。

但如意知道,大乾毕竟是久疏战事,支援没有大夏快,再过几个时辰就得退守城墙。魏子玦冲那么前面,万一被包围,就是死路一条。

阵中的沈岐远眼眸动了动。

如意看见了,没好气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过去。”

他挑起眉梢。

“我只是答应了要帮他完成心愿,又不是答应了要护他一世周全。”她哼道,“他的心愿就是打过九河收复失地,我已经送他上战场了,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心疼别人做什么,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知道了,快好好守你的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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