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不料想他会特意因此来致歉,心头一点不悦扫净,展颜笑道,“卫三少爷客气了。”
沈清兰一直垂眸静立,心里却是十分复杂,掌柜的话让她羞恼,羞恼之余却又悄悄冒出些欢喜,被她死死压住,不敢表露,如今听他道歉,那些欢喜眨眼间就消散了,变成了委屈。
本以为掌柜的随口一赞就过去了,谁知道在这停留两天,掌柜和伙计每次见了沈清兰都一口一个“少夫人”,叫得沈清兰瞠目结舌,既然最初没有否认,后面便不好再否认了,大家只得硬着头皮默认。
林氏心里也憋闷,本来想多住几天,现在也住不下去了,幸好这里人生地不熟,一走也就了之。
到晚上,碧玉去煮茶,端回来的时候,沈清兰发现托盘上摆着两只茶杯,她以为是碧玉要喝,也没在意,碧玉却一脸古怪,“伙计特别热情,说是让公子和少夫人对饮的。”
“……”沈清兰伸出去端杯的手缩了回来。
碧玉倒了杯茶递过来,叹了口气,“小姐,您说这事儿……要是卫三少爷趁机孟浪,太太还能有个理由指责,婢子也好发个牢骚,可偏偏卫三少爷毫无失礼之处,咱们也不能把伙计骂一顿啊。”
沈清兰默默喝茶,并不言语。
她心情很奇怪,每次被人误会,既觉得尴尬、羞涩,又莫名心跳加速,觉得“少夫人”这个称呼和卫三少爷连在一起喊时,格外好听,听得心里甜甜的、软软的,可她不敢表露分毫,像个做贼偷了糖吃的小孩,不但要捂住嘴,还得板起脸,怕被人从眉梢眼角看出甜味来。
再次启程时,掌柜和伙计都送出来,客客气气的说给公子和少夫人送行,沈清兰听得心怦怦直跳,红着脸登车,神使鬼差的回头,恰好对上卫长钧牵马站在一丈外,含笑看她,四目相撞,沈清兰仓皇移开,匆匆上了车。
卫长钧眼里笑出了花,他极喜欢听人家叫她“少夫人”,仿佛一切成了真的。
过了汉阳,行程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路途不多了,他倒真是希望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刚要上马,薛扬拿了封信来,笑道,“穆世子又来信催了。”
卫长钧笑了笑,拆信看过,随手又丢给薛扬,“他闲,我忙,没空搭理他。”
薛扬也笑,“是是是,将军要事在身,忙得很。”
卫长钧似笑非笑看他,“薛扬,你好像没有差事?要不你先回营?”
薛扬听了,立即一副哭丧脸,“将军,属下错了,属下也有件大事,实在走不开。”忙上马,得得得跑到车队最后去了。
自江州相遇,经过汉阳、孝感,卫长钧一路同行,行路时在前引路,投宿时提前安排,一应事务均打理周到,连沈家的丫头们都闲了下来。
林氏心里不是滋味,非亲非故的,卫长钧身为宜威将军放下公务,陪着女眷们缓慢前行,又放低身份照料起居,为的是什么?
初见面时,她会猜测是不是与申州政务有关,但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她绝对没法再自欺欺人,即使卫长钧在女儿面前也没有过轻佻行为,她还是能断定,卫长钧此行就是为了女儿。
“妈妈,你说,这怎么办?”她对赵妈妈叹气。
赵妈妈道,“卫三少爷嘛,真是没得挑了,端看太太的意思吧。”
林氏皱眉,“人是不错的,不过顾公子也极好,况且我也与顾夫人互有默契,就算还没有媒聘,但只要顾家没有作罢的意思,我总不能说换人就换人。”
“是这个道理,那太太是铁了心拒绝卫三少爷了?”
林氏唏嘘点头,“他的这心思,我只能当作不知情,再说了,婚姻大事,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卫夫人没这个意思,他再示好又如何?”
赵妈妈笑,“太太要是想好了,也不必烦恼,等卫家有消息,顾家也该早就下聘了。”
“我烦恼的哪里是这个时间差?我既然与顾家有约,就算卫家先来人,我也得问问顾家的意思才能答应,我担忧的是兰姐儿,卫三少爷这一路相陪,体贴入微,她小女儿家万一动了心,就……麻烦了。”
赵妈妈顿时一惊,“是啊,要是小姐自己有了这个心,事情就难办了。”
两人相对愁了一会,赵妈妈安慰她,“太太也别太紧张,小姐素来谨守闺仪,再说,卫三少爷当时在分宁时就登门示好,还为小姐包扎伤口,几番送药,也没见小姐动心啊。”
这么一说,林氏松了口气,是啊,分宁几个月都擦出火花,半个月相处就生了情意?
应是不会的。
沈清兰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纱棉也拆了,卫长钧又换了药送,还是日日抹着。
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碧玉拿药时,甚至还随口对他说了声,“小姐愈合得可好了,痂一掉,几乎都看不见痕迹了。”
卫长钧站在门口笑,“那就好。”往里瞧了眼,没进去。
出了孝感,又过一日,投宿又启程,不出五里,只见空中飞来一只鸟儿,盘旋两圈,薛扬仰头吹了个口哨,鸟儿叫唤一声,俯冲下来,准确的落在薛扬肩头。
薛扬熟练的从鸟儿脚上取下一张字条,拍马到车队前,交给卫长钧。
卫长钧展开字条,一扫而过。
薛扬迟疑,“将军……”
卫长钧摆手,调转马头到林氏车前,拱手道,“沈太太,军中急报,长钧不能与沈太太同行了,必须立即回营。”
林氏本来正在发愁怎么能分道扬镳,谁知道对方突然主动离开,这一下,她反而是愣住了。
“军务要紧,卫三少爷请自便,多谢卫三少爷一路相护。”林氏撩起帘子。
卫长钧笑道,“沈太太见外了,告辞。”转头叮嘱薛扬,“继续护送沈太太和沈四小姐,送进沈府再回营。”说罢,扬手一鞭,随着“啪”的一声,马前蹄腾空,嗖的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