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大早便出门去了,和俆章是前后脚。
如今家里的家务活儿都有下人们做,洪氏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连照顾台哥儿和小明月,也无须洪氏时时刻刻亲力亲为,自有丫鬟婆子们帮着照料。
如今俆章正是猛蹿个头的时候,去年做的那些衣服,怕是已经小了。
闲着无事,洪氏便拿起了绣花针,正巧如今俆章回来了,洪氏亲手替俆章量了尺寸,打算趁着他还在家这几日,赶一套新衣出来。
以前的时候,俆章还可以捡徐文和徐青山的衣服穿,可现在俆章成了秀才,有了功名,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穿哥哥们淘汰下来的衣服。
而且如今徐家也不像以前了,虽说过日子得精打细算着来,便是在自己身上,洪氏舍不得怎么花钱,连一件好点的首饰都舍不得打,可在儿女身上,洪氏却从未吝啬过一分一毫。
秋风已然带上了几分寒意。
“小心点,慢点儿跑!”
洪氏看着在院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咯咯咯直笑追着姐姐的小台哥儿,虽有丫鬟在后头跟着,还是有些担忧的出声道。
台哥儿才两岁多,此刻眼里只有在身前的姐姐,哪里听得进去,一个不留神左脚拌住右脚,身子往前一倒,眼见就要来个平地摔,幸而身后的小丫鬟眼疾手快,从后边一把抱住了他。
“月姐儿慢点跑,你弟弟还小,让着他点儿!”洪氏心有余悸的喊道。
“知道了阿娘!”小明月很是懂事儿。
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洪氏偏着头问:“外头怎么了?怎的这么热闹?”
喧闹的锣鼓声越过院墙,传入院中,不只是洪氏,就连家里的仆役下人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敲锣打鼓,唢呐喧天。
“老奴这就去瞧瞧。”
徐家的院子是个三进的小院,如今洪氏他们所在的正是二院里,出了二门便是前院,穿过扁长的前院,便是大门。
还不等自告奋勇的刘嬷嬷走到前院,大门外就传来了洪亮的报喜声。
“中式丁酉科乡试第一百零四名举人,江南路江宁府宥阳县俆章徐老爷,喜摘桂榜一百零四名!”
“俆章徐老爷?是咱们家章儿?”
二院里,洪氏手里头的绣花针插入指腹之中却仍未察觉,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喜悦震的脑袋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
“章儿····中举了?”话语间,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说话间,门房便将报喜的人引进了前院,刘嬷嬷忙进来吧洪氏扶了出去。
“这是我们家大娘子。”刘嬷嬷给报喜人介绍道。
报喜人笑呵呵的冲着洪氏躬身拱手,说道:“恭喜大娘子,贺喜大娘子,贵府俆章徐老爷,乡试中举,喜摘桂榜一百零四名,如今已经是官府在册的举人老爷了!”
洪氏只觉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眼看着要晕,一旁的刘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扶住洪氏,低声在洪氏耳畔喊道:“大娘子!大娘子!”
报喜人也不觉得惊讶,如洪氏这般情形,并不是第一次见。
洪氏长长吸了口气,不敢置信的抓着刘嬷嬷的手臂,急忙问道:“刘嬷嬷,我这是在做梦吗?”满脸,满眼的震惊。
刘嬷嬷笑着道:“大娘子没有做梦,咱们家公子当真中了举!”说罢又凑到洪氏耳旁低语道:“大娘子,该给报喜人赏钱了!”
洪氏平日里抠搜惯了,可听了刘嬷嬷的话后,却直接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道:“赏!重赏!”
直接给领头的报喜人塞了一把碎银,跟着来报喜的众人更是一人一大把铜钱,里头还并着极快碎银子。
真真大方到了极致。
给了报喜人赏钱,洪氏又让人摆下宴席,端上美酒佳肴,热情的招待前来报喜的公人们,震惊之后的洪氏也终于回过神来,忙安排人去找徐青山和俆章回来。
同样的情形也在大湾村徐家老宅之中上演。
俆章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未时末刻了。
小厮先是去了盛家,问清了俆章和长梧的去向之后,这才和盛家的下人一道出了城,往横山赶。
可横山怎么说也是也是一片小山脉,虽然只是几座低矮的丘陵连接起来的低矮山脉,可范围加起来却真不小。
好在盛家派出的小人不少,寻摸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在横山西麓找到了正在打猎的俆章和长梧。
“你说什么?”俆章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那下人喜滋滋的道:“表公子乡试中举,得了一百零四名!”
“一百零四名?”俆章低喃几句。
那下人又道:“登门报喜的人巳时就到了徐家,如今整个宥阳都知道了表公子中举的事儿呢!”
“听说知县大人还派人去了大湾村给老太爷他们报喜!”
下人的脸上笑容不断。
长梧大手一挥:“好好好!做的不错,赏!”
一旁的小厮立时便从兜里取出几块碎银,塞到那报信的下人手里,一同来找他们的几个下人,也每人都赏了些银钱。
下人们接过碎银,脸上笑容更甚,忙对着俆章和长梧连连道谢。
长梧甚至直接大手一挥,今儿个来打猎的每个人都有,回去就发赏钱,惹来众人一致欢呼。
长梧打量着俆章,啧啧说道:“我说徐小五,看不出来呀,这就成举人老爷了!先前不是说这次乡试纯粹是试手,没想过会中吗?”
举人和秀才完全是两个阶级。
后者只能算是读书人,而前者,则已经可以做官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仕途。
俆章也有些意外:“行了,你别阴阳怪气的了,我确实是没想过到自己能中,一百零四名?往年咱们江南路貌似每次乡试都只取八九十人?虽不知为何这次取这么多人,但想来一百零四名差不多该是垫底的了!”
长梧却道:“得了吧你,管他垫不垫底的,举人就是举人,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说着说着长梧就摇头晃脑唉声一叹:“哎!这下子你高兴了,我可惨了!”
“你惨什么?”
长梧没好气的白了俆章一眼:“别人家的孩子都中了举,我这个家中长子却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怕这次回去,以后若是再想出门就难咯!”
长梧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暗淡的双眸将悲凉落寞的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
俆章没有理他,直接转头问道:“这次乡试一共取了多少人?”问的是方才那个报信的下人。
下人摇了摇头,“表公子见谅,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半晌后,影帝长梧的情绪恢复,又和俆章开起了玩笑。
“啧啧啧!”长梧绕着俆章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着:“让我好好瞧瞧,咱们的举人老爷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俆章一巴掌拍了过去,然后顺势把长梧给拉了过来,手搭着他的肩膀,“别说是举人了,就算是中了进士,不也一样是你表弟!不还是得管你叫表哥。”
长梧也笑了:“这话我爱听。”
“想必表舅和表舅母此刻已经在家等的望眼欲穿了吧!”
俆章横眉:“那咱们还呆这儿作甚!”
长梧大手一挥:“走,回家!”二人翻身上马,走在前边。
一行人顿时便浩浩荡荡的开出横山,往宥阳方向而去。
回到宥阳,俆章仔细一打听,这才知道,此番乡试江南路一共录取了一百零七人,算是破格扩招了,往常最多也不过八九十人罢了。
而俆章很幸运的撞上了这波扩招,更幸运的进入到了扩招的行列之中。
俆章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陪跑的准备,只当这是一次寻常考试了,没曾想竟然得了个末位举人,侥幸上了桂榜。
只是如此倒是和俆章原本的打算有了不小的出入。
俆章回到家的时候,竟意外的见到了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和二伯和徐彬徐文两个堂兄,以及长梧的父亲盛维。
要知道俆章今年可才十三岁。
十二岁时中了秀才便已经名扬整个宥阳,有了神童之称,如今方才十三,竟中了举人,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岂非要中进士?
所以盛维来了,急匆匆,带着礼物,亲自登门。
所以宥阳的知县也来了,穿着便衣,带着小厮护卫,也拎着礼物。
宥阳的学政也来了,同样带着礼物。
光是十三岁的举人就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更遑论徐家和盛家乃是亲戚,如今盛家虽只有一个从六品的通判,可盛家的姻亲王家,便是在东京城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
徐家尚未公开摆宴,是以宥阳境内的其他士绅大族也并未登门。
可饶是如此,小小的徐家此刻也热闹非凡。
徐青山命人开中堂,扫庭院,摆酒做席,宴请众人,将知县和学政请上尊位,邀请盛维作陪。
年仅十三岁的俆章回到家之后,自然便成了主角,亲自去席上给众人见礼。
自这日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徐家是真的要发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