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渐入深秋,呼啸的北风也愈发萧瑟,沿河两岸修筑了不少防洪坝和引水渠。
河水两侧的河谷再往边上走许久,低矮的山丘之上,分布着许多树冠早已变得火红的枫树,枫叶随风而动,似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火红的浪潮。
就在这红枫矮山和逶迤河水中间夹着的空旷开阔的河谷平原之上,一座整齐有序,占地极广的庞大军营赫然坐落于此。
成排的栅栏围在四周,高大的箭塔哨楼紧挨着栅栏分布在营地四周,内外皆有成队甲士往来巡逻。
一面面旗帜高高立着,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摇曳着身姿,显得更加鲜明。
营地西边,空旷的河谷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将士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着。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刺枪准备!”
“杀!”
“杀!”
……
指挥、都头们手里都拿着拇指粗细的短棍,行走于队列之间,督促着麾下将士们的训练。
原野之上,一背负令旗的甲士飞马而至。
沿途所有将官士卒,见其背后所负令旗,不等提醒便纷纷自发退到一旁,让开道路。
“环州急报!”
“环州急报!”
······
“都督何在?我有重要军情禀报?”背负令旗小校神色匆忙,神情严肃紧张。
辕门处,值守的将士不敢阻拦,验过小校的身份之后,便立马将其放了进去。
中军大帐之中,对着大门的正中央,是一方长达一丈,宽约七尺的巨大沙盘,沙盘之上,地形山势分布的尤为细致,简直就是一块缩小了的大陆板块。
沙盘再往里,同样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一丈硕大的地图被高高挂起,其上同样有绘制的十分详细的山川地理形貌。
徐章仍旧是一身吞金麒麟玄甲,头上的盔帽没有佩戴,头发只简单的用一条白色的丝带束着。
“属下五军营小旗方勇参见都督!”徐章身上除了陕西经略之外,还有一个陇右军都督的职位。
“哦?”
大帐之内,徐章惊讶中带着几分疑惑:“五军营的!有何要事?”
五军营便是王破敌麾下那支以吐蕃骑兵为主的轻骑,如今奉徐章之命,在环州和华池沿线化整为零,袭扰这些城镇堡寨之间的粮道,不叫西夏人安生。
小旗方勇急忙道:“启禀都督,前日正午时分,环州沿线有大批敌军调动,虽又有掩饰,可声势却仍旧浩大,我们统领已经派出多队斥候尾随前去探查追踪,这些敌军最后在环州北部合军一处,人数至不下三万,而且多是以骑兵为主,贼将李山通的帅旗,也在其中,”
大军开拔,嵬名山通作为主帅,自然要坐镇中军。
“看来他们是打算去回援了!”盐州、洪州以及龙州沿线,北临长城,若是当真叫宋人给夺了去,宋人便有了长城天险可据,西夏国在东部的所有兵马,对宋国西北的威胁,将大大降低。
还有盐州,乃是西北地区,少有的产盐重镇,在这个时代,盐可是和铜铁具有同等地位的重要物资。
也正是因为算定了这一点,徐章和顾二才会有此谋划。
“看来定是顾指使他们成功了!”孙平寇沉声说道。
“顾指使?顾二叔?”唯有齐衡,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徐章等人一唱一和说的什么。
孙平寇忙给齐衡解释:“先前顾指使带领飞羽营和扶风营所有骑兵,自陇西一路绕绕过环庆,化整为零,分别赶往盐州等地,这才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齐衡顿时恍然,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一直得不到证实,加之孙平寇这个闷嘴葫芦,是真的守口如瓶,他们两人一起共事了这么久,竟然当真连半个字儿都没给他透露。
顾二作为援军的副帅,西路援军的主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每回齐衡问起顾二的行踪之时,孙平寇都只推脱说是不知道,这事儿该去问徐章。
可齐衡每回去信给徐章,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徐章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如今西夏主力北去,宁州和华池沿线的守备势必空虚,如此大好时机,还请都督尽早下令,出兵收复!”齐衡已经迫不及待了。
直至此时,齐衡才算明白!徐章和顾二以及孙平寇他们的良苦用心。
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如今大事将定,齐衡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虽然徐章和孙平寇把他瞒的这么苦。
徐章问道:“可探清环州和华池城内的还剩多少敌军驻守?”
大军北去,可敌人却不会一下子全部撤离,肯定会留下人手,在环州等地驻守,而不是将其拱手还给宋国。
帐内沙盘四周齐衡等人也都目光灼灼的望着那斥候小旗。
如今西夏已显败象,说不得马上就要开始求和了,到时候多占一个城池,可就多一分谈判的筹码。
小旗方勇朗声道:“启禀都督,西夏人紧守关隘,早已关闭了向南的通道,咱们数次想要混入城中,探清城内守军的虚实,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这要是换了自己,肯定也会如此,不给敌人探清虚实的机会。
不过徐章手底下,可不只有军中这些斥候。
只是现如今西夏人肯定会加大戒备的力度,纵使是城内有青鸟的谍子,怕是也很难把消息传出来。
“都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齐衡挺步进言,拱手再道:“还请都督早做决断。”
徐章微微点头:“监军说的有理,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徐章深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到做到面面俱到,十全十美是何其之难。
历朝历代,那些个枭雄霸主,连他们都要光纳谏言。
就像这次顾二孤军穿插,深入敌境,便是顾二自告奋勇的建议。
若非自身兵力不足,而且西夏兵马战力不俗,只怕顾二都要学那冠军侯,行那千里奔袭,插敌首脑,封狼居胥的壮举了。
“末将以为,监军言之有理,如今正是出兵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孙平寇思衬片刻,便发表了意见。
“末将以为不然,若这是西夏人的诡计呢?”众将之中,却还是有人持有不同意见。
“以退为进,诱敌深入,然后利用他们骑兵的优势,予以突袭,届时不是羊入虎口吗!”
纵使是经历了一场大胜,可西夏兵锋之强,仍旧叫这些西军的将临门心悸。
孙平寇道:“五军营又不是摆设,吾等只要稳扎稳打,不轻功冒进,先取环州和华池,再以合围之势,将沿线二十一座堡寨死死困住,届时就算他李山通有翻天的本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孙平寇用兵,素来喜欢堂堂正正,将自身军队的优点和长处发挥到几近极致。
“孙将军言之有理,合水一战,我军以少胜多,破西夏五万大军,就算这是西夏的诱敌之策,难不成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这次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神武军的步军的统领。
合水一役,神武军折损过半,其中尤以步军的折损最为严重,超过了三分之二,距离全军覆没,也只差一星半点儿了。
可却没有一人敢小瞧神武军,便是西北军中的这些骄兵悍将们,在经历过无名山谷的那一战过后,也对神武军彻底改观。
东京禁军,在西北禁军们的眼中,军纪糜烂,多有纨绔膏粱子弟靠着祖荫于其中谋职,自开国至今,多年下来,原本堪称禁军精锐,天下雄军的东京禁军,早就只剩下一块只勉强能够看的下去的面皮,实则内里早已糜烂中空。
否则嘉佑帝又何须大动干戈,耗费无数钱财,让徐章替他编练神武军呢!
边境承平已久,西军虽然同样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瞧不上中央禁军。
同样的,久处中原腹地,天子脚下的中央禁军们,同样对这些西北偏远苦寒之地的西军们瞧不上半点。
就像是禁军瞧不上厢军一样。
一时之间,帐内的两种声音越演愈烈,好在没有吵起来。
徐章润了润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这世上没有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馅饼,打仗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这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既然当了兵,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么就是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徐章这番话说的异常直白,没有半点云山雾绕,千折百转,直把一众将领们说的意动不已。
正如徐章所说,既然已经上了战场,那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建功立业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有了功业,金银财宝,权势美女自然而然便会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