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以来,朝堂之上诸事繁忙,外患不止,内忧不绝,民心朝局尽皆有动荡之势。
大相公韩章身为当朝宰执,领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兼枢密使之职,既是文官之手,又兼统兵之权,实为朝中天字第一号的实权人物。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时日以来,韩章脸上几乎都没出现过笑容,朝局动荡,他这个当朝宰执,肩上的担子不但没有半点减轻的意思,反而愈发重了。
每天要处理的公文都是一座小山,一开始的还好,可随着时间一长,韩章就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这大半年以来,西北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东京,飞到韩章的案头,每回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还有要人的。
每回都看得韩章头大不已,却又不能将其压下,还得第一时间就把事情给处理了。
倒是那些个弹劾徐章的奏折,也有不老少,韩章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所有弹劾的折子到了他这儿之后就相当于泥牛入海,都被一一扣下了。
如今西北战局总算是看到了一点起色,韩章身上的担子也总算是轻了许多。
今日正午,一封来自西北的奏折送到韩章的手中,奏折是徐章差人送回来的,为的也不是别的事情,而是那些个已经收复回来的州县,先前因着朝廷下达的坚壁清野方略,环庆二州乃至周边数州十数县,还有榆林银州等地的百姓纷纷在朝廷的组织下,举家迁往关中。
可现如今随着战事顺利,西线的西夏人狼狈北逃,东线的西夏大军也龟缩在榆林之中,紧守城关,不在出城和宋军野战,局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可那些已经被收复了的地方,总归是要治理的,而且那些当初因为坚壁清野而举家迁徙至关中平原的百姓们,其中不乏有那种住定了之后就不愿离开的,可同样也有很多盼望着战事早日结束,而他们能够回到家乡去的。
毕竟在宋人们思想里头,落叶总归是要归根的,外头千好万好,都不如家乡来的好。
而且这事儿如果想要办的话,还必须得尽快,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除了这些想要返回原籍的百姓之外,徐章在奏折里头还提了个建议,将西军将士们的家眷迁往边关行屯田之策,洪州和龙州这些刚刚从西夏的虎口里剁下来的地方,总不能光占着城池,外头的那些土地就让他荒在那儿吧!
这一堆堆都是事儿······
韩章放下手中的折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脑子猛地一下子像卡住了似的,韩章赶忙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晃了晃脑袋,随即又在晴明穴上徐徐揉了好一会儿,静坐了一阵子,这才感觉好一些。
“老爷,再有一刻钟便申时了,老爷今日是留在衙里用晚膳还是回府里去?”在外间守着的贴身亲随领着水壶将韩章桌案上的茶碗之中蓄满水,同时小声的提醒道。
“这就申时了?”韩章微微皱眉,因着天气冷的缘故,屋子四周的窗户都开在外间,而且开的不大,只为了保持通风,韩章所处的里屋四周窗户可都是关着的。
毕竟韩章现如今上了年纪,须发皆以银白,气血难免衰退,比不得那些正当壮年的同僚下属们。
韩章本想说就留在衙门里头用饭,他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可一想起方才那恍惚的一下,沉吟了片刻,才道:“算了,今日就不留了,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回府!”
随从脸上一喜,顿时便心里领命告退出门叫人准备车驾去了。
政事堂位于皇城西南脚,靠近宣德门,在皇城之内,自然不能走马通车,就连轿子,也只有小皇帝和太后等人可以坐。
就连那些个什么王爷公主的入宫,都得在宫门前下轿下马,步行入内。
韩章喝了几口茶,嘱咐好人准备好马车的亲随便回来了,韩章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嘱咐了亲随一些事情,又过了差不多半柱香左右的功夫,将桌案的折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这才动身离开。
是夜,韩章特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虽不奢华,却也丰盛。
约莫酉时三刻左右,天色已经擦黑,几架马车陆续朝着韩府的方向驶来,未多时,韩府前厅正屋正堂里头,韩章、钱灏、孙原等几个朝中要员便聚在圆桌前吃起了酒。
无事不登三宝殿,韩章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宴请他们几个,钱灏、孙原几人又不蠢,自然明白肯定有事儿在后头等着自己。
韩章是当朝宰执,韩章都亲自发了话让人来请,他们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可该有的客套还是有的,众人端着酒杯,吃着菜肴,一阵商业互吹,待到外头天色全黑,里外亮起烛火油灯的时候。
酒过三巡,桌上丰盛的菜肴却没动多少。
今日叫众人过来,本就有其他目的,如今火候也差不多了,韩章便道:“数年以来,朝野上下,灾祸频生,而今官家年幼,太后垂帘听政,可终究多有不便,许多事情,若非有诸位同僚竭力帮衬,只怕老夫就要愧对先帝的嘱咐了。”
“······”
巴拉巴拉一大堆之后,终于进入正题:“陕西那边的情况,不用我说,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吧!”
“大相公指的是永平侯等人大胜嵬名山通等西夏西路大军之事?”钱灏乃是在场众人之中仅次于韩章的存在,而且二人年龄相仿,都是将近古稀的年纪。
地位高年龄大,其他人自然是不会这么不知趣。
“而今西线大获全胜,东线的西夏大军也龟缩至榆林,收拢兵马,固守坚城,从不随意外出,而且西军的损失也不小,说不准哪天就是一场大雪下来,把什么都给盖住了。”
孙原看着韩章道:“大相公的意思是说,西夏即将派人来求和?”
这话一出口,孙原就知道自己这算是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