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溯半个字都听不进,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
“我对你而言是什么,是顺理成章掌权的工具?”
从前他是畏惧于太后的,这种话断然说不出口,如今不同了。他敢豪横起来了。
于初梦很无奈的说:“我一直在等你做好,可是你可能还没有长大,很多事都做的挺偏激的。溯儿,启元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也的确有很多潜在的内忧外患,但你看不到,你用人只用谄媚你的,太急功近利。”
不论前朝后宫,玄溯都是一个路子。
玄溯哪里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这么说,他仍然认为全是借口。
于初梦道:“至于言嫔那边,我会看言嫔的意思,她想呆在哪里就哪里。你也不用担心旁人如何议论你,她和玄景的事只要你自己不往外说,是没人知晓的。”
玄溯想吐血。
这其实也不是外人知晓不知晓的事,是这个既定事实,让他感到强烈的耻辱。
他可以主动把阿言送出去,阿言也可以在他死后另嫁,这样堂而皇之的算怎么回事?
说到底,于太后仍然不肯做一点妥协。
母爱难道不应该是偏爱的,纵容的,私心极重的,可他就是没感受到。
“既然这样,你就继续装作不是我生母好了,反正你一丁点儿都不肯为我做到的。”
他说这话的赌气成份很重,有不满埋冤,也有些怨天尤人。
于初梦置若未闻:“坐起来喝药,不然把你大白和鹦哥都丢出去。”
玄溯拗不过了,咬了咬牙,坐起来把药一口干了,立马又重重躺回去,被褥都被他砸出了风声,气鼓鼓保持脸朝里的样子。
于初梦剥了糖送到他嘴边,他紧闭着唇苦死了也不吃。
于初梦就不管他了,他把药吃了就好。
等她一走,玄溯就从床上跳下来,脸色拧巴苦兮兮的嘴哈着,东翻西找的找不到糖,最后咬了口大甘梨,才舒爽起来。
玄溯心想不要紧,今非昔比了,齐言嫣那么识时务的人,应该会知道他不好得罪。
两天时间他就好转起来了,却还硬赖在床上,想等一个人来看看他。
可是却连玄景都过来了,她还是没有来。
他一来,玄溯的抵触情绪就达到了顶峰,毫不客气的说道:“用不着你来看朕。”
玄景道:“我病时皇上也来看我的。”
“那是过去,今后你薨逝了朕都不会去看一眼的。”玄溯带着气,说的话特别恶毒,“也不用你假惺惺,你就忙着在于太后跟前拍马屁就是。”
玄景解释道:“我没有刻意讨好母后,只是尽我该尽的孝道。”
玄溯坐起来,嘲道:“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尤其喜欢在朕面前同于太后亲近,从小就喜欢这样,你看到她为了你,教训朕和玄惜,你就特别高兴不是?你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在挑拨朕和于太后的关系?”
小时候玄溯没有感觉,只是觉得这个病怏怏的玄景最得罪不起,屁大点事就能让于太后心疼得要命。
久而久之,他就慢慢察觉到自己跟玄景待遇上的区别了,本来他也不太在意,可如今知道于太后是他生母了,他怎么也想不透,接受不了。
玄景咳嗽了两声:“我从来没有跟皇上做对的意思。”
“滚,别把病气过给朕,你死了不要紧,朕的龙体不能伤!”
玄景不再说话,行礼告退。
玄溯在床上蹬了几下腿,把枕头蒙在了脸上,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异常烦躁。
玄景回到长春宫,脸色特别难看。
于初梦听宫人说他去了皇帝那里,这看样子是受气回来了。
“皇帝说你什么了?”
玄景垂着头,摇了摇头,“没事。”
于初梦叹了口气,“皇帝没什么事,你也不用去管他,有什么也是他活该,下次不必去他那里找气受,知道了吗?”
玄景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张脸憔悴惨白:“皇上说,我生母是被害死的。”
于初梦人一僵,很快不动声色摸摸他的脸,他的脸都冰凉的。她说:“皇上知道什么,你生母难产之时,这世上还没有他呢。”
那王八蛋,小兔崽子,他是瞎掰的还是听说了什么,这事怎么能告诉玄景?
玄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顺的点点头。
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冬日里。
乍然听说衡亲王不行了的消息,玄溯懵了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拔腿去了长春宫。
齐言嫣站在屋外,屋里跪了一地,于初梦守在玄景的床前,阮薇站在她身后。
太医忙得焦头烂额。
玄景看起来特别虚弱,和以往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样子差不多。
“不要睡过去,”于初梦握着玄景的手,温声细语的说,“景儿可以的,景儿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玄景的眼睛睁了一下,模模糊糊的问:“母后,我的生母是什么模样?”
他很懂事,从来没有问起过生母,却在这个时候问了。
于初梦说:“她很美,也很好。”
这话违心,她却说的不露痕迹。叶贞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于初梦其实也没有太了解,她太卑微,从始至终都是被利用的,叶贞有几分她的主观恶意,也无从得知。
玄景虚弱的眼里有了笑意:“我想也是这样的,我父皇呢……”
于初梦很温柔的说:“你父皇很爱你,你是他第一个孩子,他疼你是最多的。”
玄景对她绽开了微笑。
“谢谢,谢谢……”
说完这两声谢谢,他就闭上了眼睛,任她再怎么喊,都没有醒转过来。
于初梦的喉咙被黏住了,突然难以发出声来。
做过很多很多的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不太容易接受。
跪地的人们呜咽出声。
于初梦转过身,阮薇把她的脑袋抱进怀里,这个时候,什么安慰也没有用。
阮薇忍不住去想景儿出生时的模样,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连她都受不了,何况是初梦。
“哭出来吧,”阮薇抱着她,轻声说,“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于初梦还是没出声,就静静地在她怀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玄溯站在那里,像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一会儿,他走过去,冷着脸对齐言嫣说:“怎么都不通知朕一声。”
他都不知道,知道得这样晚。
齐言嫣白着一张脸,颔首道:“皇上说过,他薨逝皇上也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