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吉达端坐马上,他抬眼看了看沉沉西坠的红日,转头唤来凤栖,“青龙会与开封城可有异动?”

凤栖催马上前,抱拳回禀,“青龙会一个时辰前已然接到了朱成翊,现应该已至徊马荡。至于开封城……”

“怎的结巴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适才留开封的李善根回事时说了,锦衣卫并无异样,除了每日与不同的人争抢青龙会的铺子,并未有调动的迹象。只得一事较为异样……那便是好多日未曾亲眼见过梁禛了……”

“哼!”吉达横着眉,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蔑的哼声,“任他梁禛就算会飞天遁地,本大爷可不怵他,哪怕他梁禛现在便出现在了徊马荡,本将军亦要当着他的面,先掳了朱成翊小儿,再取那梁姓匹夫的命!”

言罢,他再一次检查了一遍自己腰间的弯刀和背上的弓箭,缓缓拔出了圆月弯刀冲天一刺,仰天长啸一声,扬鞭策马率先冲出了营庄。身后数十名头戴钹笠帽,身着犀牛皮甲的龙门卫士铁蹄飞扬,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边的徊马荡进发。

……

徊马荡位于岳州城外西南,靠近四川方向,与入川的必经官道相距不远,不少流民、逃犯等无正当路引的“无户籍”人员不敢大摇大摆走官道,便择道此处入岳州。徊马荡顾名思义便知乃一茂密的芦苇地,逾万亩湿地芦苇一望无垠,因芦苇茂盛,皆有一人多高,人行其中只觉扑朔迷离,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就连马儿进入这徊马荡都会迷路。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徊马荡绿泼万顷,微风过处碧浪翻滚,蔚为壮观。

徊马荡的东边是岳州的水源地洞庭湖,西面是片小树林,紧挨着通往岳州的官道,自西南延至南部则是一座大山,唤做思峰山,思峰山的东麓正扼徊马荡出口,将徊马荡扎成了一个口袋状,出得这个袋口的南方是一个小山村。

梁禛负手立于徊马荡西面的小树林里,听着身旁兵卒的回禀。

“禀大人,一炷香前便进入徊马荡的青龙会及朱成翊一行至今未从徊马荡出来,吉达已率部向徊马荡赶来,冯大人问,是否依原计划待吉达进入徊马荡后便封死袋口,行抓捕一事?

梁禛饶有兴致的挑眉对身旁的罗成笑道,“咱们今日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青龙会与朱成翊似乎在等着吉达,今日可会有好戏上场了。”

他乐呵呵地转过头,对传令小卒道,“让冯钰暂且勿动,只需保证吉达进入徊马荡后,此三路人马皆不能再退出即可,且先看看他们究竟想做甚,等我命令再行抓捕。”言罢复又问道,“思峰山上的陈千户可曾准备妥当?”

小卒跪着一个拱手,“回大人,陈千户已然准备妥当,千户大人说,只要有人想自思峰山逃脱,定叫他有去无回。”

梁禛左手伏着下颌,嘴角含笑,“本官还准备了人马想将他们撵入徊马荡,看来他们早有预谋于徊马荡行某种计划了,如此一来倒也省事,免了本官不少手脚!”

……

吉达立在徊马荡入口,今日莫名的总有些心神不宁,自己刀口舔血过日子,有些陡然升起的直觉不可忽视。于是吉达决定先派人查看一番,小心为上总是没错。他招来五名前哨,示意他们三人入徊马荡,两人沿徊马荡边缘查看后再来回禀,五人得令后,自动分作两队,没入芦苇荡,分不同方向沿芦苇荡奔行。

五名前哨刚离开不久,便有小卒策马来报,“将军!将军!”但见这小卒奔得人仰马翻,刚到近前便翻身滚下了马,“启禀将军,后方一里地外的村子里,来了一队锦衣卫,约麽百八十号人,四处搜查奸党,约麽不一会便会往我处来!”

吉达恻目,“领队者何人?”

“是冯钰。”

“唔,真是不巧啊,正好梁禛也来了……进徊马荡。”吉达权衡了一下是留在原地等候前哨测探承担被冯钰发现的风险,还是躲进徊马荡面临未知的挑战,他决定选择后者,毕竟冯钰的威胁就在眼前,

甫一进徊马荡,吉达心下不安愈盛。王锵与朱成翊约定的是,进徊马荡后向南行约两里地,为青龙会与白音截杀自己的所在,如若顺利,此时朱成翊应在向南行约四里地靠近出口处。依约定,自己应分兵两路,一路冲进两里地杀死白音,一路绕行至四里地擒那朱成翊。但今日不知为何心绪如此不宁,吉达决定临时改变计划,不予分兵,一行人直接绕行至四里地寻那朱成翊,如若成功再往回走入两里地诛杀白音。

吉达率领部众自徊马荡西侧向南进发,行至靠近思峰山东北麓附近,走在队伍中间的吉达犹如猎豹般敏锐地捕捉到,山腰间有夕阳余晖笼罩下反射出来的点点亮光。

那不是植物绿叶的亮光,夕阳光照力不如正午,绿叶无法闪出如此亮光。也不是池塘的光,半山腰哪来池塘,久经沙场的他知道,那是敌人的刀锋,自己落入对方包围圈了……

此时再想先找朱成翊很明显是不明智的,自己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原路退回也不可能,冯钰和那百八十号锦衣卫十有八九就在芦苇荡外等着了。看山间光点的密集度,对方应是有备而来,结合先前冯钰恰到时机的搜捕行动,自己显然是被梁禛赶进了他张开的口袋了。“梁小贼个忘八羔子,偷鸡摸狗设计阴人倒是一把好手,看你吉达爷爷我今日且怎样教训你!想捉你爷爷,哼!没那么容易!”

吉达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芦苇深深,自己先于梁禛找到朱成翊是很容易,但抓住了小废帝又能怎样,自己又带不出去,冲出包围之前先与朱成翊内耗一番那是对自己不负责。吉达决定不再寻找朱成翊了,自己先逃命要紧,如若能让青龙会打头阵自是最好,但目前形势下,找到青龙会又必须要先解决白音,力量没用在刀刃上,不利于自己逃命。吉达回首望了望自己身边的五十来名部属,徊马荡出口在思峰山东麓,就这么一点人硬冲实在有难度。

吉达踯躅片刻,低喝一声,“沿徊马荡边缘走一圈。”一行人继续沿着芦苇荡边缘向前走,如此亲自巡视一圈后,吉达恨的银牙咬碎,因为徊马荡已然被梁禛围了个密密实实。

北面入口有锦衣卫把守,东面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自己一行人皆关外莽汉,十足十的旱鸭子。南面出口为思峰山山口所扼,思峰山上已有伏兵伺候。唯有西面紧挨官道的那片小树林,自己查看过,未见兵戎,此处貌似可以做为突破口。只梁禛为何独留一处破绽,明显有诈,不到万不得已,吉达并未打算去往西面。

“咱去往东南面等着!”吉达一口吐掉嘴里的野草梗,牵着马率先往洞庭湖边走去,“咱莫慌,开路先锋自有人去做,咱先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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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其不意

白音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了, 青龙会的探子分明来报吉达已追随自己而来,为何自己在徊马荡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踪影。他唤来王锵, 说出了自己的疑问,王锵安慰他莫要慌张,自己再派探子查探。

不足一盏茶时间, 探子便回了,面色苍白,“大当家,大事不好, 徊马荡入口被锦衣卫堵死了。”王锵面色大变, 忙遣人分头查看南面及西面。白音闻言,心道不妙, 亦派出兵卒将埋伏在两里开外的吴怀斌等人唤回。须臾,青龙会探子回道,西南思峰山似有伏兵, 其余各处倒未见异样。

王锵思忖片刻, 转头看向白音, “白音统领作何打算?”

白音拱手,“王大当家,此次受困皆因我家公子而起, 白音自会全力保大当家安全。如今查得西南思峰山及徊马荡入口有伏兵,其余各处未见异常,然梁禛既有所准备,必不会只守两处, 咱们需仔细度势后寻一处击破。徊马荡东面乃洞庭湖,湖面宽广,我等如此多人无处寻得竹排,无从渡水。思峰山及山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梁禛必不会设过多兵力。反倒是地势平坦的西面及北面入口定然是梁禛布防的重点。咱们有逾五百人,四百多号乃大当家的人,唯大当家马首是瞻,在下不才,恳请大当家与足下同心协力,守望相助,足下有一计,望大当家斟酌一二。”

“白音统领请讲。”

“足下以为,我等理应攻占思峰山……”白音望着王锵惊疑不定的眼睛,再度拱手,“思峰山地势高,除了梁禛会因地理优势放松守备外,翻过思峰山便可很快接近古蜀道入口,意味着咱们只要熬下了思峰山便能逃出生天。”

王锵颔首,“白音统领言之有理,但思峰山岂是如此好夺?更何况梁禛尚有伏兵在其余各处,如若不能速速攻下思峰山,我等便将腹背受敌,再难抵抗。”

白音躬身,“王大当家所言极是,故而白音愿率部攻击徊马荡北部出口,挑战锦衣卫,为王大当家争取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

王锵心中正为朱成翊自个儿偷偷溜了,换了个冒牌货来糊弄自己不算,还被梁禛围住了怀恨在心,遂皱眉,“一个时辰亦不足以攻下思峰山,我等分头行动,还削弱了己方力量,不妥。”绝不能让白音再丢下青龙会自个儿跑了,要死也得拉上白音垫背。

白音默然,抬眼望向南面,夕阳仅余一缕余晖,暮色四合,高大巍峨的思峰山如潼潼巨兽屹立眼前。他不是不知王锵为何非要自己留在他身边。他思忖良久,方重重颔首,“足下与王大当家一同攻思峰山……”

白音与王锵商议片刻,决定自扼守徊马荡出口的东麓攻山,一则东麓东边为湖,无需担心被伏兵夹击,且距西面最远,如要驰援,因必须穿越芦苇荡,最快亦要近半个时辰。攻山方案既定,王锵率先派出百余名青龙会私卫于东麓山脚摆开攻山阵势。

他们手持用芦苇编织的简易盾牌,挥舞大刀,以山间林木做掩护便往山腰进攻。陈博衍一看,王锵竟然率部冲山来了,立时下令众军士放箭,一时间漫天箭雨扑面而来。许是知晓此次被困于芦苇荡,不拼命便被人瓮中捉鳖了,众卫士高举芦苇盾,挥舞大刀皆拼尽全力冲杀,一盏茶时间后,竟有部分青龙会武士已然冲至锦衣卫阵前。

王锵率部攻山时,白音早已率部绕至锦衣卫战线东侧,此处为徊马荡出口所在,此侧的思峰山乃悬崖峭壁,草木难生,陡峭异常。为防敌人自此隘口出徊马荡,因着崖壁空间狭小,梁禛仅在此埋伏了二十余名军士,备石块,巨木,以便推下山崖击杀敌人,更多的人马则是埋伏在了隘口外的村庄附近,以便劫杀未被石块巨木砸死的敌人。

埋伏在崖壁上的锦衣卫百户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自崖壁攀爬上来,当他发现头顶枯枝杂叶,如壁虎般紧贴崖壁自下而上的白音时,已然没了时间再推石块和巨木。无数流星锤自悬崖下飞身而至,紧接着数十支飞爪抛至脚下,尚未回过神来的崖壁伏军赫然发现白音及数十名羽林卫军士,已如地狱使者般自崖壁下诡异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白音率部悄无声息的清理完了东崖壁,很快便摸到了千户陈博衍阵线后,一心应付眼前青龙会的陈博衍及部众完全没有防备自己身后,立时没了招架之力。西边林子里的梁禛在南线战斗一开始便亲自带队前去支援,但行军于芦苇荡本就速度受限,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南线去,一时间,陈博衍带领的南防线竟被白音与王锵前后夹击,冲杀得七零八落。

眼看南面防线已乱,白音正高呼王锵,欲让王锵先行退往思峰山深处,翻越山麓,去往古蜀道。一队人马瞬时自芦苇荡冲出,领头一匹赤红大马转眼竟至山腰,马上一人虎体狼腰,目光凌厉如鹰隼,正是吉达。赤红大马四蹄翻飞,竟如吉达般骁勇善战,于一干锦衣卫阻磕中左冲右突,生生将防线裂口撕得更大。

吉达亦不恋战,率部便要冲进深山,但见他猿臂轻展,拉开身上大弓,调转马头,三支箭头泛蓝的羽矢带着劲风竟齐齐射向白音。白音与一名锦衣卫校尉奋战正酣,眼见一抹蓝光已至身前,仓促间右手挥刀护身,左手一把扯过身前的这名校尉格挡。咯哒一声,两只毒箭被白音用刀格断,另一支毒箭伴随扑哧入肉声直插那名锦衣卫校尉胸膛。毒箭力道亦大的非常,它生生穿透了身前校尉的身体,箭头继续向前,埋入了吉达的左肩……

箭头淬有剧毒,一入肉身毒液便随血液游走全身,一阵眩晕向白音袭来,他瞬间倒地。一旁的巴拉目睹了全程,被吉达半路摘桃还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径激得怒火中烧。他一拳击碎了一名锦衣卫军士的喉骨,手握环首刀,飞身上前,一把扯住身旁疾驰而过的一名龙门卫军士的马尾巴,一个鹞子翻身,跃上马背,右手横刀一抹,左手扯下已然丧命的龙门卫军士,夺了马匹。

他左手食指成环,放入口中,一边吹响口哨,一边奔至早已人事不清的白音身边,长臂一伸捞起白音便也往深山逃去。身后的羽林卫军士听得口哨声,亦纷纷随巴拉奔向深山。

思峰山上乱作一团,此时梁禛派来的援军已至,以闪电之势咬住来不及撤退的王锵一部,余下军士则紧追逃跑的吉达与巴拉,深入思峰山。

……

吉达率众发足狂奔,至一片柏树林,吉达抬手止住了部众,这片林子有点古怪。柏树高大挺直,皆是经年的老树,本不是阔冠的树,竟也长得枝繁叶茂。树林子黑乌乌的,在墨蓝色夜空的衬托下像极了诡秘深幽的海底。吉达止住了部众是因为他瞥见一只白色的飞鸟竟在飞入林中不远处折了翅膀……

吉达勾勾食指,身边迎上来一名龙门卫军士,吉达冲这名部将低语几句,便见这名军士翻身下马,持鞭往马屁股上一抽,这匹棕红色的马嘶鸣一声便往柏树林内冲去。一行人沉默的看着这匹马甩开四蹄冲进密林,到了约一射之地,棕红色的马头来不及发出一声嘶鸣,便犹如被一柄无形的剑齐攒攒自脖颈处切了下来,滚落一旁,马血喷了一地。

吉达端坐马上,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此树林乃前进的唯一通道。此时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另寻他路已不现实。吉达直了直身子,面不改色,冲贡献出了马匹的龙门卫军士下令,“你爬过去。”言罢又示意他解下腰间的圆月弯刀,拿在手中。这名军士闻言,虽面色发白,却并不抗拒,他一个抱拳领了命,便紧了紧头上的钹笠帽,握紧手中的圆月弯刀,匍匐在地开始向密林中爬去。

剩下的龙门卫军士依旧默然的立在林外,就着斑驳的月光看着匍匐在地艰难前行的同袍,他一路爬一路挥舞手中的弯刀,果不其然弯刀在半空中遇到了阻滞,他腕间一个用力,果然听见“铮”的一声铁质丝线断裂的声音,这名军士面露喜色复又直起身来上下挥舞一番,于更高处,又先后斩断了两根铁丝线。

吉达见状,一个示下,又有数名军士加入了排扫丝线的队伍中,不及一盏茶的时间,这十余名军士便已全然没入了黑黝黝的树林中再也看不见。又等了一会,密林中依旧毫无声响,黑洞洞的柏树林犹如噬人的巨兽,吞噬了进入其中的一切生灵,如此静悄悄,仿佛连声音亦被困永夜,无法逃脱……

吉达冷哼一声,示意凤栖牵过一匹主人再也回不来的马,脱下数名龙门卫军士的外裳,紧紧绞在一起,绑在一根枯树枝上,做成了一柄简易火把。将火把插于马鞍上,狠抽马臀,第二匹“炮灰马”疾驰入林。这一次带着火把的马跑得挺远,直到吉达就着马儿背上的火把,看见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自己的部众,他们身上箭矢林立,成为了继断头马后的第二批“敢死清道夫”。

此时龙门卫队伍后方一阵骚动,原是梁禛亲自带兵已经追了上来。顾不得多想,吉达一声低喝,“进密林,沿着清理出的路向南走!”一众骑士飞身入林,自动将吉达隔在了队伍的中后部。他们毫发无损的穿过了丝线区,又安然无恙的经过了箭矢区,直到吉达看见前方远处背着火把的马儿猝然消失在了视线中,吉达断喝一声,“走东边这条道。”一行人调转马头奔向东首的另一条道。奔行了不多时,就着月色的清辉,吉达看见前方山梁出现一块空地,地上杂草丛生,落叶层层……

那五彩斑斓的落叶一入人眼,吉达的瞳孔猝然一缩,他高呼一声,“站住!”,但已然来不及了,伴随“轰”的一声,落叶四散飞扬,空地上骤然出现一方横贯南北的巨大的深沟,沟底竹剑根根直立,队伍最前方的数十名龙门卫骑士连人带马跌入其中,一瞬间生机全无。

饶是暴戾恣睢如吉达,看着眼前死状惨烈的部下,亦是恨的双目赤红。他转过头,看向紧追而来的点点星火如撒落人间的天上银河,他牙关紧咬,“梁禛小儿!你个狼心狗肺的贼匹夫,总有一日待我扒下你的皮,抽出你的筋,本将军定会挖出你的心,看你这猪狗养的贼子心是否真的有七个孔!”他疯魔般的死死盯着眼前插满竹剑的深沟,深沟约一人半高,竹剑长度及腰……

吉达勒马后退数步,双目炯炯,精光四射,赤红大马鼻孔大张,“咻咻”的鼻息声在这诡异充满死亡气息的暗夜里直如来自地狱的热焰燎得人心惊胆战。不及余下的龙门卫骑士反应过来,但见吉达猛夹马腹,赤红大马仰头喷出一声响鼻,健蹄翻飞,直直冲向剑阵大坑!

吉达绷直双腿,健腰微颤似要与赤红大马合二为一,一人一马犹如地狱罗刹,奔入深坑,踏上阵亡将士的身躯,眼看已至深坑的正中央,吉达一声嘶吼“绌”,猛抖缰绳,便见赤红大马一个仰头,响鼻一出,后蹄奋起一蹬……

吉达犹如水上惊鸿,掠过剑阵大坑,稳稳落在了对岸。他一个勒马,止住了坐骑,转过头来。凤栖听见他冷如寒冰的声音传来,“如我这般,踏上同伴的尸体,跃过来……”

☆、功亏一篑

吴怀斌奋力从白音肩头那血红大窟窿中吸出泛黑的毒血, 羽林卫数十人全挤在这一方小小的洞穴里。

“都挤这里做甚?气都被你们吸完了,白音大人吸什么?出去, 出去,出去!”巴拉手里捏着不知是什么的黑乎乎一坨进得洞穴,嫌恶的将部众都撵了出去。

他将手中的黑坨坨分作两部分, 待吴怀斌吸完了,便分了一坨给他,要他吃下去,“快吃, 吃下去你才能活蹦乱跳, 我们都很忙,可没人能抽出时间来多照顾一个人。”一边说一边将另外一坨黑色糊状物“啪”的一声拍在白音肩头的血窟窿上。

吴怀斌捏着鼻子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 他坐在一旁看着巴拉熟捻的替白音包扎,“白音统领没事吧?”

“不知道!毒箭穿过了那校尉的身体,倒是被过滤掉一些, 我给他敷了点解毒的草药, 如若明日能醒来便也无事了。”

吴怀斌又凑近一些, “咱们要在此处一直呆到白音统领醒来麽?”

巴拉奇怪的看着他,“要不然呢?你准备背着他用你两条腿逃过梁禛的马麽?”

吴怀斌挠挠后脑勺,“我的意思是, 万一梁禛寻来了呢?”

“寻来了咱们便拼命呗,反正也只能这样了。那狗生养的吉达倒是有马,跑得快,不过正因为他有马, 你没见梁禛专心追他去了麽?还好分了个怂样的来追咱们,不然还没法寻到这样一个洞穴藏身了。”

巴拉说完,起身要走,“起开,别挤这样紧,白音需要空气。你若是头晕,便躺会儿,莫要剧烈运动。”

吴怀斌冲他咧嘴一笑,点点头,“我醒得的,巴拉统领放心罢。”

巴拉走到洞外,望着南方发呆。此处为思峰山西南麓的一处洞穴,昨日逃入深山后便见追兵追了上来,吉达选了南方向逃命,自己要翻越山麓去往古蜀道,便选了个西方。白音身中剧毒,必须马上处理,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火急火燎地寻到此处,才能替白音处理了箭伤,只盼望白音无碍,一行人才能彻底得以脱身。

……

梁禛负手立在剑阵大坑前,难以置信的望着大坑里堆积如山的马尸、人尸,及对面路上被马蹄重力践踏后的一片泥泞。这吉达果真生猛,如此多陷阱都未能拦住他……

梁禛恨的后牙槽咬的嘎嘎直响,“罗成千户可曾追上白音一行?”他转过头问身边的兵卒。

“回大人,罗千户大人说,白音往西边去了,跟丢了……”

梁禛气极反笑,“这白音受了伤,被他部下托着,且只有一匹马,他罗成手下则人手一匹马,如此多四条腿的还跑不过两条腿的麽?”

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愣住了,他呆了一会,翻身上马,急促的吩咐道,“连夜搜山,传冯钰随我回府,本官有话问他。”

守备府书房。

梁禛端坐书桌后,面前书桌上空空如也,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属下冯钰见过大人。”冯钰进门后便看见这样石雕般的梁禛,心下忐忑。

“你说朱成翊与白音一道皆在徊马荡,而我在思峰山上追捕白音一行时,并未看见朱成翊。”梁禛也不绕弯,直直抛出这样一句话,“你的探子是不是该换一批了?”

冯钰惊讶,不应该啊,自己的探子明明看见一名朱成翊模样的人进了那芦苇荡,莫不是朱成翊还在徊马荡,自己搜漏了?可也不应该啊,徊马荡可是自己亲自搜的,搜了好几遍呢!冯钰思索良久,抱拳道,“莫不是朱成翊被其他人护送离开了,并未曾与白音一道?”

梁禛冷哼一声,“我带队亲自上的那思峰山,我亲眼看见巴拉托着受伤的白音骑了他们唯一的一匹马逃了,其余部众约莫四五十余人可皆是跟着这两人逃的,人数上倒是与你得到的消息差不离,只是他们皆是用跑的。你莫要告诉我朱成翊爱兵如子,自己让出了唯一的一匹马给了白音,自己甩开两腿跟在马屁股后面奔跑。”

冯钰更呆了,如若朱成翊未曾与白音一同来徊马荡,那么又去哪儿了呢?

“吉达向南方向潜逃,我已派前哨去跟踪。白音一行去往西南方向,应是试图去往古蜀道,但白音受了重伤,应是躲在了某处,我已下令连夜搜山,你且去跟进。”冯钰听见梁禛淡淡的吩咐,连忙领命。

“青龙会数百余人并王锵皆全部捕获,此次人数太多,便皆关押在岳州府大牢罢,王锵留守备府看押,子珵且去安排。”梁禛揉揉额角,“着人去传令我寝院的卫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梁禛重重的靠向椅背,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冯钰。

负责看守梁禛寝院的两名兵卒来了,见礼过后便小心翼翼地将蔡九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桃?”梁禛可不记得齐韵还有这种对某种食物的狂热,他总是需要劝说好久才能哄得齐韵张开金口再吃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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