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大哥染了重疾,已然是一个废人,二哥失踪,生死不知,爹爹目前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廖氏,如果,如果他能将廖氏抓在手里,整个廖家,就是他的!

徐三郎的脑子好像“嗡”地一下,闪过了热流。

天气越发炎热,汴京城里头诸事纷杂的时候,皇上再次夺情,让魏国公出孝,前前后后,魏国公也就守了月余的孝,倒像是故意避开了沈溪石的大婚似的。

大殿之上,明远伯上折子为魏国公说情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真的会同意,眼看明远伯、魏国公、徐参知一系,眼看就要凋落,皇上却又在关键时候,让魏国公重新上朝。

元帝玩了一手好制衡之术,底下沈溪石倒是无所谓,先前得罪了魏国公的御史台众人,倒是有些慌神。

下朝以后,元帝照例将沈溪石喊到了御书房下棋,近来元帝心情甚好,倒是和沈溪石每日都要来几局,今日棋盘刚刚摆上,元帝便问沈溪石,“彦卿,你对朕将魏国公夺情,可有话说?”

沈溪石淡道:“微臣尚未多谢陛下在臣大婚之际,为臣暂时隐匿了魏家的麻烦。”

元帝畅快地笑道:“算你有良心,竟还知道朕的苦心。”顿了一下又道:“魏国公本人和朕的舅舅比起来,倒无甚野心,眼下徐参知被家中琐事缠身,难于分心于公务上头,朕想着,让魏国公暂时进政事堂,封为集贤殿大学士,张丞相兼领昭文馆大学士。”

沈溪石略有些意外,张丞相是陛下在潜邸时的心腹,没有想到眼下徐参知精力不济,陛下还一心要找人制衡张丞相。

元帝见他举子稍有滞缓,笑道:“彦卿,该你了!”

过了一会又道:“大皇子的府邸,再有两月,便可完工了,朕已经让钦天监和礼部共同挑个好日子,准备将大皇子的婚事办了。”

这却是官家的家事,沈溪石没有插嘴,元帝倒是非要让他开口一般,“彦卿觉得,大皇子何日动身前往封地合适?”

沈溪石自是知道,杜贵妃年底要生产,官家是想在这之前,将大皇子送出汴京城,前往滇南,便顺着官家的心思道:“九月的时候,秋高气爽,适宜南迁。”

官家点头,“那就九月!”

两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桂圆公公进来轻声禀道:“陛下,惠妃娘娘送了藕汁过来,您看?”

“宣!”

这些时日,皇上对杨惠妃和杨国公府的恩宠有目共睹,便是杨惠妃先前还对陛下的用意存有疑虑,被陛下软言软语哄了快一个月,心里也热乎了起来,每天汤汤水水的往御书房送,官家也没有一次将她拦在外面的。

她一进来,沈溪石便起身告退,官家也没有留他,让他走了。

桂圆公公送了沈溪石几步,低声道:“听说魏国公有意与明远伯府联姻,太后娘娘那边坚决不同意,陛下却是极力想促成。”

“多谢公公!”沈溪石作了一揖。他知道,作为皇上身边的第一内宦,桂圆公公自然不会向他出卖皇上的消息,这是皇上故意让他知道的。

眼下魏国公夫人是徐参知的妹妹,若是魏国公的女儿再嫁到明远伯府,这三家便是实打实地捆绑在一起了,皇上是想一箭三雕啊!

沈令毅让庆州失守的事,已是事实,若是汾州再失守,就算太后娘娘也保不住明远伯府,想来这一次,伯府敢隐瞒庆州的事,确确实实地激怒了官家,让官家下定决心要将伯府打压下去。

提携魏国公,不过是为了麻痹明远伯府。

桂圆公公见沈枢相明白了,笑道:“杂家不多送了,沈枢相慢走!”

第65章 谋划

御书房里头, 杨惠妃亲自将藕汁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皓腕上的白玉镯子搭着莲青色的汝窑八宝碗,轻声笑道:“妾身今日加了些莲子粉和桂花, 陛下尝尝。”

一旁要试吃的小黄门正待试吃的时候, 官家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自个直接取了羹勺尝了一口,点头道:“穗儿有心了。”

杨惠妃见陛下今个待她比往日更显情分, 一时喜上眉梢, 声音不由更婉转缠绵了几分:“陛下若是喜欢, 妾身回头再做一回。”

官家轻握了惠妃的手,言语里微有宠溺地道:“这几日日头委实大了些,过两日, 朕待穗儿去郊区避暑可好?”

惠妃眼里泛了一点湿意,她不知道官家待昔日盛宠的贵妃是何模样,但是眼下,即便是这么一两句软和话儿, 惠妃便觉得枯寂的心一瞬间便下了一场甘霖,倚在了官家的怀里,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妾身不拘在哪儿,只要和陛下在一处便好。”

官家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又听杨惠妃道:“陛下,妾身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哦?穗儿有何事想求朕?”赵元益声音不起微澜, 眼眸却不由微眯。

杨惠妃歪在官家的怀中,并没有看见官家眼神里的淡淡冷意,只听她柔声道:“妾身听说青州虞家有人来了京城,妾身幼时便听说过虞家在仕林的名声,妾身想着,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若是可以送到虞家教导一二,想来日后也不至于再让阿翁担忧。”

官家沉吟半晌,并没有立时回话,“虞家这次来的是谁?”

“妾身听说是虞先道的嫡幼子虞子善,也是徐参知府上二儿息的父亲。”

先前徐家虐打徐虞氏的事,赵元益也知晓一二,想来虞家是为了此事入得京城,赵元益也知道,杨惠妃是想将杨叔岱送入虞家,从而替杨家获得青州派的支持,原先虞家与徐家联姻,京中其他勋贵皆都歇了拉拢的心思,眼下,又都蠢蠢欲动了。

杨家到底是太急了些,竟就让惠妃直接求到了他的跟前。

思及此,赵元益眼里兴起了一点玩味,“穗儿既是担忧幼弟,明日朕便将叔岱和虞子善一同招进宫来。”

杨惠妃心下大喜,不成想,事情竟这般顺利,“妾身替那不成器的弟弟,谢谢陛下。”

外头侍候的桂圆公公听到里头女子甜得发腻的声音,微微皱了眉,实在也不怪陛下看不重这些世家贵女,稍微得了一点恩宠,便迫不及待地为娘家谋划。

***

沈溪石从皇宫出来,在东华门外,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一包墨子酥,便径直往家赶,一进正院,便见着言倾带着人在院子里整理花草,阿倾脸上红扑扑的,细密的汗珠挂在鼻梁上,阳光从枝叶间斑斑驳驳地撒在她的身上,许是为了做工,她今个穿了一身半旧的紫衣白裙,可是此刻却耀眼的让沈溪石眼睛发热,一时不由倚在院门上,看着阿倾拿着小铲子在种一株杜鹃花,葱白如玉的手上沾了黑黑微湿的泥土。

那些无人知晓的暗寂的夜里,他常常对着书房中她的画像,枯坐一夜,也幻想过很多回将她娶回来的场景,却不曾想到,只要她在他的身边,竟连七月的日光也不是那么不可以忍受,不起眼的小花草,似乎都被镀了一层光亮。

顾言倾刚种好,一抬头便见到了望着她出神的溪石,他的眼里有琉璃般的碎光在跃动,看得顾言倾一时不由晃神,幼时就知道溪石长得好看,可是却不曾像今日这般,整个人的锋芒尽敛,温温和和地倚在那里,一瞬间竟有公子温润如玉的错觉。

她晃神的一瞬间,沈溪石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去,看得一众小女使们目瞪口呆,荔儿在一旁瞪了众人一眼,小女使们忙低了头,各自接着做起了手头的活。

两扇雕花镂空门一关,顾言倾立即觉得视线暗了很多,凉凉的唇瓣,覆在了她的唇上,热切的让顾言倾挣扎不及,“呜呜”了一会,那人才察觉到她的抗议,放开了她,脚上的步伐却并不停,顾言倾别扭地捶着他的胸口,“外头都是人呢!”

沈溪石似没有听见一般,直接将人带到了床上,顾言倾已经羞臊得满面绯红,坚决地抵抗着他乱动的手。

沈溪石又不想力气太大伤了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顾言倾见他这般,一时心口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微微的失落,便见那人开了门对院子里头的小女使们道:“日头太大,夫人让你们都回去歇息了,明个早些再做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也不过巳时正,还没有到午时,还是荔儿喝骂了一句,“爷发话了,就各自回去歇着吧!”看着众人都走了,荔儿转身去了厨房,让厨房备水去了。

此时顾言倾看着去而复返的某人,咬着唇,颇为警惕,那人一个欺身过来,顾言倾终是没有躲得过去。

等换洗过后,沈溪石抱着顾言倾在榻上,下颌抵着言倾柔软的头发,一遍遍地唤着“阿倾”好像怎么都叫不够一样,顾言倾却早已被他一番折腾得昏昏欲睡,连“嗯”他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未正三刻了,荔儿在偏厅里摆了饭,八宝兔丁、荷叶桂子鱼、醋溜藕带、莲蓬豆腐、凉拌苦菊、鸡丝黄瓜,顾言倾上饭又是做活又是被啃,一看都是清脆爽口的,不由多吃了半碗。

沈溪石看在眼里,对一旁的荔儿道:“吩咐下去,让厨娘多以后多做些清爽可口的。”

荔儿含笑应下。

顾言倾不曾想过,他会为她关注到这些琐碎的小事,心口微软,好像上午被欺负的委屈,瞬时都没了。

等用完饭,沈溪石又一把将言倾带入了怀里,轻轻摩挲着她软嫩的手背,轻声道道:“今日宫里传出消息,魏家和明远伯府在议亲,眼下魏家在陛下明前颇有几分脸面,陛下有意让魏国公进政事堂。”

“是魏三娘子和沈家?”

“嗯,魏家的嫡幼女和沈家的嫡长孙。”

顾言倾恍然,明远伯府是想绑死了魏国公府啊,不惜以沈家宗妇的位置出让,暗睇了沈溪石一眼,“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招惹的这朵桃花?”

沈溪石细想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了头,“突然就听说有这么个人要嫁给我,我也不清楚。”又怕她不信,认真地看着她道:“夫人要信我。”

他的眼神带着一点恳求,顾言倾心头又是一软,伸手描画着他的眉眼,她发现成婚以后,溪石身上的戾气似乎散了很多,温和得像初春的暖阳,每每看向自己的时候,顾言倾都觉得她似乎要醉死在他的眼睛里。

一时情动,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在好看的薄薄的唇瓣上微微咬了一口,这么一瞬间,顾言倾一点儿也不想再去想什么魏三娘子,什么西北,什么沈家,只想沉沦在这一时刻。

这一天,便是晚膳,也是荔儿送进了厢房里头,荔儿和藿儿见主子和相爷关系融洽,心上也为自家主子欢喜。

第二天沈溪石去上朝的时候,神采奕奕,眉目间的柔和让裴寂都看呆了去,还是沈溪石赏了他一个暴栗才缓过神来,捂着脑门疼得直吸气,“爷,要是早知道成亲您这般欢喜,小底就是抢也要将夫人给您抢回来的。”

沈溪石淡淡看了一眼裴寂,那眼光像看傻子一样,要是能抢回来,他至于耽搁这么长时间,他的阿倾,如果不是自愿,没有人能逼迫得了她。

她自幼就聪慧,骄傲。

阿倾,终于是他的。

***

魏国公府里头,魏夫人徐氏正在带着儿息刘氏看明远伯府上送来的细帖子,好半晌和刘氏叹道:“这门亲事到了这关头,也算是成了。”这一回沈家的诚意是有的,沈家虽只是伯府,但是太后的娘家,又是三朝元老沈顺宜的嫡重长孙,她的三娘嫁过去,是要做宗妇的。

日后便是与嫁到景阳侯府的二娘子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这么一门亲事,徐氏颇为满意。三娘子先前骄纵,因着执意要嫁给沈溪石,在汴京城里头闹了不少笑话,现在还能嫁进明远伯府做宗妇,当真是祖宗保佑这孩子了。

刘氏见婆婆喟叹了一声,笑道:“娘可是舍不得三妹妹?”要她说,以三娘子现在的名声,这一门亲事,委实是三娘子高攀了。

徐氏微微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眼睛对着桌上的描红烫金的细帖子,心口总有些突突的跳,她心里头虽百分满意,但小女儿不乐意这桩婚事她是知道的,可是沈溪石已经娶了妻子,萱儿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嫁。

徐氏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腕上的玉镯子,好像是想将什么拉回来一般,刘氏安静地陪在一旁喝茶。

忽地女使匆匆来报,“夫人,三娘子不见了?”

“什么?”徐氏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眼前女使的手臂,“去哪了?可有人跟着?”

“不,不知道,奴婢刚刚去喊小娘子,才发现里头没人。”小女使忐忐忑忑地说完,脸上便现了两道巴掌印,徐氏怒骂道:“没用的东西!”直接往小女儿的阁楼里去。

魏家闹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汴河大街上的沈府门口,一个衣着鲜亮的小娘子对守门的小厮道:“我想见你家夫人,麻烦通传一声。”

沈家小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来人一眼,“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小娘子?”

“我,我姓魏,魏三,你家夫人该知道的。”

小厮没再多说,立即着人去通传了。

顾言倾昨儿个刚从小舅舅那回来,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好觉,此时不过辰时末,正喝着小米粥,听见女使的通传,不由皱了眉,“魏三?魏家三娘子?”

藿儿嘀咕道:“那人怎么来找小娘子?难道还是对相爷不死心不成?”

顾言倾摇头笑笑,她是听溪石说,近来魏家和沈家的嫡长孙沈肃在议亲,一时大约明了魏三娘子的来意,对荔儿道:“请到厅里去,我一会便过去。”

魏三娘子进来的时候,四下看了几眼,见院子里新种了些茶花、腊梅,土都是松软的,想来才种下去没几天,而出了这些,院子里不过一些经年的石头,剩下的竟是什么也没有,荒凉的就像从前沈溪石的眼睛,想到这里,魏三娘子的胸口有钝钝的痛感。

将人引进了厅里,荔儿让厅里伺候的小女使上了茶水、糕点、蜜饯,又对魏三娘子道:“魏小娘子还请稍候,我家夫人一会儿便过来。”

魏三娘子点点头,却是并不碰面前的茶水、点心,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顾言倾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身茜红描花锦缎长裙的魏三娘子面容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她进来,魏三娘子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很快又暗寂了下来,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太后的承禧宫里,彼时,魏三娘子以为顾小娘子许是要以妾礼进入沈府。

不成想,不过几月的光景,顾小娘子竟成了沈府明媒正娶的女主人。

顾言倾和魏三娘子的目光对上,微微颔首,在主位上坐下,“魏小娘子今日来访,可是有事?”

荔儿给自家主子上了一杯茉莉花茶,氤氲的淡淡香味,让人莫名的静下来。

魏凝萱伸手将茶盏端在手上,轻声道:“我娘近日在给我议亲,听说沈枢相最是疼爱夫人,便想过来看一看,先前的事,是我不懂事,多有冲撞顾姐姐,妹妹厚颜,还请顾姐姐见谅。”

顾言倾听这话,一时倒有些讶然,她先前可是见识过魏三娘子的刁蛮、无礼,先前为了想嫁沈溪石,魏三娘子可是闹了好些事儿出来,如果不是陛下让魏府丁忧,自个和溪石的婚事怕是受不得添些波折,如今魏三娘子的话语里竟这般平静。

顾言倾不知道魏三娘子为何有这般转变,见她客气,到底也惦记着和静晏的情分,笑道:“魏小娘子多虑了!等魏小娘子婚期定了,我代我家夫君,也添一份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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