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开出商园不久,在第一个路口撞见一辆纯黑色的越野车,车牌他们都认识,车型也熟悉,又经过了改装,基本便确认了。
是方陆北的车。
这个时间,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路过,季家和方家隔着一条江,不是特别过来,根本遇不上。
裴简用余光打量了下季平舟的脸色。
他沉沉的,表情不多,细声呢喃了句:“季舒大早上去季家做什么?”
她真的去了。
昨晚不是开玩笑。
裴简下意识问:“要跟上去吗?”
季平舟没多想,“跟上去,正好,我有事要问他。”
第一反应便是有关禾筝的事情。
老爷子今天走。
也就是季平舟解禁的时间,裴简藏不住的担忧,“舟哥,您冷静一点,和方小姐的事……”
“我很冷静。”
他望着前端被阴霾压着的蓝天白云,兀自出神,“这些天,我还不够冷静吗,要是真冲动,我现在已经把方禾筝逮回来关起来了,有她在我头上撒野的份儿吗?”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一是碍于老爷子在,他不可能太嚣张,二便是他从不做出格的事情,理智克己。
再者,是想让禾筝也冷静的考虑考虑。
裴简现在再回想那天,仍然觉得心惊肉跳,比之前几次闹离婚可厉害多了,也彻底把季平舟给气到,连吃了好几次药才控制下来。
车并排停在了方陆北的车旁。
打了喇叭。
他寻着声音看过来,从车窗里,还是能看到裴简的脸,裴简冲他使了使手势,示意他靠边停,他没回应。
绿灯落了。
他踩下油门,直行而去。
这明摆着是在给季平舟脸色看,连裴简都不知该怎么办,看了眼季平舟,他倒是不恼,昂了下脸,“追上去。”
得了他的命令裴简才敢动。
车辆在后追逐,一直在逼停,方陆北本就是跟他们闹着玩,没想当真,跑了两圈就在路边停了,懒懒散散地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季平舟上来。
他无时无刻不挂着他濯濯的傲气,好像所有人都要为他让路。
以前方陆北讨厌他这副样子。
后来觉得。
季平舟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他坐下来,关上车门,车停在路边,他过来时踩了雪,鞋边湿湿润润,又冰又凉,跟他的脸色一样,像沉寂了很久的冷霜。
“你送季舒回来的,她到方家去了?”
“对啊。”方陆北只字不提上次和他打架的事,两个人都气定神闲的,“她应该是去找禾筝的,明姨没让她见人,我就送她回来了。”
“为什么不让她见?”
“你说为什么?”
季平舟该是心知肚明的,他一双眼睛常年浸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就算是那夜禾筝要走,他也只是说别走,别的话什么都没说。
哪里又是诚心要留人的样子。
他低头,摸着袖口的一枚纽扣,“她怎么说,真不打算回来了,离婚?我听爷爷跟她签的是让她净身出户。”
“不然呢?”方陆北的脊背满是冷意,顺着骨头蔓延,他没告诉季平舟,事实是那份协议要比他想的更加残忍,“禾筝说,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愿意陪你演这出相亲相爱的戏码了。”
“怎么是演了?”
“那不然呢?”
恐怕连季平舟自己都不能说是真的爱她。
方陆北看着他,“舟舟,这三年,你自问你对她好过吗?”
“好。”季平舟没有犹豫,“怎么不好,我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在我身边又是什么日子,还不好吗?”
“她嫁给你想要的难道就是这些吗?”
时光回溯到曾经。
他们都记得的那段时间。
方陆北不想提,但又忍不住,“你眼睛看不见那会儿,是禾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你熬汤,掐着点给你送过去,你心灰意冷,你把滚烫的汤泼到她身上,那样骂她,她都没有退缩过。”
沉了口气,他耐性全无,“你觉得她做那些是为了嫁给你过好日子?”
季平舟沉默着。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以她的相貌,并不难。虽然我瞧不起她,但她对你,真的没话说,走到今天,全是你自己的责任。”
“我的责任?”
他好像听到了个笑话。
过往的画面倒带般一帧帧从面前走过,他想起自己在双目失明时她日复一日的温暖,她握着他的手说匹配到了眼角膜,恢复光明时她站在窗外喜极而泣,红着眼眶对他笑。
这些时候,她心里想的,恐怕都是另一个男人。
她每天来送汤只是为了想让他快点康复,好求他去给那个人动手术,他恢复光明,她流泪,也只是因为,有人带着那个人的眼睛活了下去。
季平舟实在不知道在这段婚姻里可怜的人是谁,“她又不爱我,凭什么要求我爱她?”
方陆北带着点笑,“她要是不爱你,就不会失望到要离婚了。”
“她又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
“她没说,是我自己用眼睛看的。”
聊不下去。
禾筝好歹是他妹妹,离婚这种事,他会向着家里人才是合理的。
季平舟面目冷沉,在这件事里,他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交了底牌,“你回去告诉她,如果真要离婚,那就离吧。”
他转身,推开车门,要走时脚跟在车底座绊了一下,往前打了下晃,回头看,是一份牛皮纸袋。
似乎在这里掉了很久。
被踩了些脚印。
还有些潮湿。
这东西方陆北有点印象,他先弯腰捡了起来,“这是谁掉在这儿的?”
季平舟本不想管,“你这车上坐过哪些女人,挨个去问吧。”
礼貌这东西本就不存在在方陆北身上。
他问也没问,捏着绳端绕了两圈,纸袋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照片,以及一些开房记录。
季平舟还没走。
目光落在哪些照片上,瞳光稍暗,“你找人跟踪我?”
虽然照片的身影模糊,但那些场所,身旁的女人,各个季平舟都认得。
方陆北一张张看过去,又放到他手上,“我吃饱了撑的跟踪你?”
“那这些怎么会在你车上。”
“我怎么知道?”
那些开房记录几乎精准到了年月日,甚至还有时间,对方是谁,是小明星还是小白领,名字,年龄,上面都有标注。
方陆北不自觉的毛骨悚然,“你跟这么多女人去开过房?”
季平舟不想提这个。
这些几乎就是他全部的罪证,如果用在离婚官司上,就算他找业内最好的律师,也不一定能赢。
“你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些?”
方陆北有所犹豫,似乎想到了这东西的来源,却藏着不说,“我真不记得。”
季平舟看出他在撒谎,“你们兄妹又来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