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陆北就把消息带到了禾筝耳边。
她伤了筋骨,很难痊愈,可脸上的伤却拖延不了,已经定下了去贺云醒那边的日期,只盼着跟季平舟把手续办了,跟他解除关系,无牵无挂。
可这么一来,总像是有条尾巴落了下来。
她套好衣服,容颜憔悴,“我知道了,那就等他回来了再办。”
“还有……”
这事方陆北原本是不好意思提的。
可答应了裴简问问,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小简问你能不能发一份菜谱给他,就按以前给舟舟做的那些发。”
禾筝将盛放衣物的包整理好,慢吞吞地合着拉链,意识涣散的回到了从前,季平舟分明说她做的不好吃,他不喜欢,后来她变着法的做他爱吃的,他才吃习惯了一些。
可现在,习惯在了,人却要走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还没有那么小气。
“我知道了,待会就发。”
方陆北下楼办出院手续。
门敞开着,冷风往房间里循环吹来,飘飘荡荡,虚无缥缈,但冷意是真实存在的,浸在禾筝的皮肤上,凉透了。
她扶着那堆衣服,腿脚发酸,手指迟缓地敲击在手机键盘上,一个拼音,一个符号,甚至一味调料都写的精准,写出来的也就是季平舟平时最爱吃的几道菜。
病去如抽丝。
哪怕走,也只能一缕一缕抽离他的生活。
检查完毕,禾筝将他们要的菜谱发给了裴简。
那边的信息来的很快。
她以为会是裴简礼貌又简单的一句谢谢。
可错了。
那样的语气和措辞,她知道是谁。
“还去拿东西吗?”
发送信息时季平舟坐在候机大厅,昨晚宿醉,一夜未眠,五脏六腑都仿佛老了十岁,疲惫的在身体里运转着。
裴简接到禾筝的信息时他就坐在他旁边。
固执地拿了手机来问。
大厅到处是人,广播喇叭几乎没有停歇过,在紊乱吵闹的环境中,季平舟竟然能听到自己胸腔内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却又在禾筝信息回过来时,悄然熄灭。
她说“不了”。
多余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关上手机,禾筝将围巾带上,她穿着厚重,里外套了好几层,手机又滴了一声,本不想再拿出来看,可手却比心先行动。
季平舟说的也简单“去拿吧,家里一直有人等你的”。
他还觉得那是他们的家。
可她却策划着逃离,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意思。
-
除夕过后。
第一个元宵节时燕京才真正活络起来。
恢复了年前的热闹繁华。
城市大厦在夜晚点燃璀璨灯火,照亮着被浓雾弥漫的夜空,有时不下雪,甚至能够看到云层里飘出的月亮一角,散发着清透的寒光。
这次离开。
他们双方似乎都是有预谋的。
不约而同的晚回来了好几个月。
春寒料峭,国际机场的航班准点降落,车早早便在外等待,深冬已然过去了几个月,但寒意从未消退,风仍然凛冽刺骨。
离开座位前,季言湘将季平舟身前的衣领子扣紧了,生怕他出去后被这里的湿冷冻感冒。
年中在北方度过。
那边气候干燥,季平舟零零散散的小病一直就没痊愈过,先后流鼻血又上火,嗓子里的病也爆发了。
长辈们还觉得纳闷,怎么前两年,不见他弱成这个样子。
季舒是个藏不住事又话多的,嗑着瓜子站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来了句:“那是因为以前有人供祖宗似的供着他,现在,他什么也没了。”
每每暗讽的提起禾筝。
她就会被季言湘拎走,单独教训一番。
季平舟在车上浅眠了一觉,脸庞维持着年前的瘦削,下巴那块的骨头快要戳出皮肉一般,皮肤好似浸着茫茫的白霜,闭眼睡觉的时候,呼吸沉沉。
过年这段时间他状况一直不好。
裴简在旁紧盯着都放不下心,只是偶尔能看见季平舟望着手机发呆,凑近了才看到他给异国他乡的禾筝发了许多祝福信息过去。
除夕夜要祝福,初一要祝福。
但那边,永远是石沉大海的平静。
他有时觉得季平舟真不是季平舟了。
浸着寒意的春风吹来,扫动了商园内那点刚冒出头的新鲜植物,透着初春的翠绿,但还太幼小,离近了看什么都看不清。
整个园子内都透着虚假的生机。
司机绕过去拉开车门,季平舟下车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走进那栋楼,那个女人还在等他,然后冲他笑,扑过来,拿出一双早就准备好的鞋,给他解领带,换鞋。
继而带着恬淡柔软的笑意问:“冷不冷?”
“舟哥?”
裴简叫了他一声。
将他从幻想世界剥离出来。
他惨白地笑笑,缓了口酸酸的气压在胸腔,“走吧。”
路过满园初露的春色,季平舟却没一点愉悦感。
走上台阶。
裴简在下面挪车,季平舟先进去,陈姐迎面跑过来接他的衣服,笑容灿烂,“这就回儿了?在那边玩的还开心?”
季平舟点点头,慢步往空荡荡地屋子里走,单手将领带扯了下来扔在沙发上,陈姐跟在他身后默默捡着,“那边儿有那么多哥哥姐姐,都疼你,在这儿小舒天天烦你。”
眸光追着那条酒红色领带的一角。
他定格的看着陈姐手里的东西。
突然又恍惚了。
总觉得这房子里还有禾筝的影子。
她在的时候,跟着他捡衣服时会碎碎地唠叨几句,拿起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领带,眉一蹙,就开始发作。
却是隐忍和柔和地说:“给我就好了,别老乱扔。”
他脾气又臭又冲,不仅如此,还爱甩脸子,将腕表解了往茶几上一扔,沉沉地冲她:“爱捡不捡。”
她纵着他。
被这样骂了还跟在后面喊:“先吃点东西再睡。”
连陈姐都知道。
他以后可再也找不到那么惦记他的人了。
崭新的衬衫穿在季平舟身上倒是服帖合身,但不是禾筝给他挑的,穿上去,人倒显得没有那么俊朗了,反而弥漫着颓丧气,他转身往楼上走。
陈姐拿着他满是寒气的外衣站在楼下,忽然想到什么,叫了他一声,“那个舟舟……年前方小姐让人来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你——”
季平舟顿了顿,“她自己没来?”
见陈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清楚了。
他让她来拿东西,是为了能见她一面,不是为了将关系撇的这样干净。
但她却根本没打算再回来。
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告诉他,他们走到这儿——就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