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燕京天气显示早晨到午间有雨,淅淅沥沥落了一小阵,午后没多久,地面被稀薄的阳映照出了原本的颜色,有点未干的灰,空气里却有发霉的味道。
很是矛盾。
雨停了方陆北才到医院,车身也湿漉漉的。
他将没吸完的烟在车里灭了,丢烟头的时候恰巧余光看到了后座,便想起了那天禾筝踩着座椅,寡淡漠然地抽掉半盒烟的样子。
关于那天,禾筝落寞浅动,好似抛下了一切,什么都不要了。
而事实是。
她的确什么都没要就走了。
这些天,除了乔儿知道她的去向,别人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来,裴简问过,孙在遇来问过,郑琅也开玩笑地问过,就连跟她关系一般的,乐团里的蒋颜都来问。
还说,教室里还放着禾筝的大提琴,最近学院要拆迁重建,问她什么时候来拿。
方陆北电话去问。
她只有两个字,“卖了。”
带着她曾经的回忆,卖了。
今天乔儿出院,方陆北特地来接,办完出院手续,他乘电梯去接人,空荡荡的轿厢散着粉尘的空调气味,乔儿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病房里等他了。
脱掉了病号服。
换上颜色崭新的衣服,上身双腿都被裹着,没露出一点皮肤来,这就是硫酸的后遗症,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
“都收拾好了?”
懒散的音调一听也知道是谁。
乔儿转过脸,住院这段日子头发长了些,到下巴,一脸乖相。
“早都收好了,就等你了。”
方陆北过去拖行李箱,“那行,走吧,车在楼下。”
从禾筝走。
他便没怎么笑过了,也没太大的情绪起伏。
乔儿稳稳当当跟在他身后,近到能够看到他脑后修剪利落的发稍,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点烟味,淡淡的,在春天,很让人着迷。
车子停在阴凉处,这点时间车厢里还不会被晒的发烫。
“进去坐。”
方陆北绅士地替乔儿开了门,转而去后备箱放行李,箱盖合上,视线内却有了别的人。
草草瞥了一眼,便要上车。
站在前方的人却上前了一步,伤心又悲情,可方陆北却视若无睹,直接上了车,他面色沉了沉,乔儿看得出,车辆打转时,她也看到了站在医院前的姑娘。
笨拙的想活络气氛,“那谁啊,怎么一直看着你?”
“没谁。”
“是吗?”
这没什么好瞒的,说出来还能让乔儿长个心眼,“季平舟他妹,你见到了也别跟她说话,咱们家跟他们家,各过各的。”
季舒不是第一次来了。
方陆北只见了一次,话也说的清楚,那份冷漠,像是跟禾筝贯通了。
可她还是一直来。
从没消停过。
直到车子开远了,季舒还站在那里,可怜的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这份狠心是对的。
现在他做的,还不如曾经季平舟对禾筝的万分之一。
乔儿碎声问:“她那边怎么样了?”
车行驶到主干道上,方陆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在下巴下,手指分明,一节节的,目光也清明。
“不太好,正商量转院,她不能再因为这个病失去第二个亲人了,再强大的心理,恐怕也会崩溃。”
这个道理成年人都懂。
可乔儿还是担心,“但这个病,不是轻易能治好的,宋闻,不就是例子吗?”
“那也要治。”
“转院会转到燕京来吗?”
“只有燕京。”
所以就连乔儿的行程都取消了,要安心等禾筝那边的状况,“如果回来,再遇到季平舟怎么办?”
这个名字现在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分量了。
“人死心了,就是死心了,再遇到一百回,也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