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愉快堆积如山。
禾筝一晚上反复经历噩梦,吃了许多安眠药才能浅眠一会儿。
约好第二天去医院陪伴付韵。
可因为大量安眠药的缘故,她醒来很晚,闹钟都没能将她吵醒,睁开眼的一瞬灵魂似乎已经飘到了上空,无声地呐喊着,担忧着她。
顶着浑身的虚汗和沉重的脑袋,禾筝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东西,她自己开车过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面对燕京如此复杂的交通路段,对车子也生疏不已。
磕磕绊绊总算到了医院。
这次的确晚了,赶到时化疗已经结束,好在明姨和方陆北都来了,倒是没有责怪禾筝的迟到,只是两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伴着欲言又止。
病房门关着。
禾筝缺了一股勇气进去,睡眠太差,导致她脸庞有掩盖不住的疲倦,是多少昂贵的化妆品都藏不住的乏力,声音也哑,“怎么样?”
明姨看了方陆北一眼。
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先去买点东西,你们聊。”
她只留下了方陆北。
这个难题也就这样丢在了他头上,无可避免,他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一套,最烦婆婆妈妈,可在这件事上,连他也没忍住犯了这个毛病。
禾筝没在病房外留。
方陆北带着她走到僻静地,楼道里有很干燥的灰尘气息,浑浊不堪,满是颗粒感,好像在往肺腔里钻。
她却无法躲避。
头顶有一盏老旧的灯,灯芯很旧,外面的玻璃罩很脆,仿佛轻轻敲打一下就会碎掉。
抬头望着,灯每闪一下。
就随着心悸一下。
“小姨说她不想继续了……太痛苦……”
这是很柔和温柔的言辞了,方陆北没有残忍的描述付韵说这话时的绝望,和瞳孔里的虚无,那种痛仿佛是切肤之痛,难以言语。
禾筝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依旧望着上空,瞳底还是那盏即将湮灭的灯,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倚靠在墙壁上,那上面满是厚厚的白色浮沉,这下好了,全部落在了她的衣服上。
斑驳的几个印子很狼藉。
有的重有的浅,好似各色不一的命运,有人一帆风顺,相夫教子,有人坎坎坷坷,最后还落个不得善终。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边都没有选择。
方陆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病如今只有这一个治疗方式,是痛苦,付韵承受不了,但更多时候,是她自己没有没有对生命的渴望。
禾筝空落落的目光仰望着上空,好半响才启动嗓子,“要是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方陆北眼睫在颤,“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转过脸,皮肤白的渗人,“当年宋闻得病的时候我就在想,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他们的命都要比她珍贵的多。
“她如果不想治就算了。”禾筝心底的绝望是触目惊心的,“准备出院,送到我那里吧,我照顾她。”
人生的最后一程了。
无论从前她有多苛刻,该尽孝的时候,禾筝不会逃,也没有理由逃,她知道这个决定无疑于是让付韵安乐死,可不这样,便是比死更痛苦的治疗过程,她没有办法强求任何人在两难的抉择中,把她放在首位。
无论她如何希望,也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的考虑。
而这种状况。
也不是第一次了。
担心她情绪上的问题,方陆北将她送到车里后才去询问了医生的意见。
不是没有像付韵这样中途退出的病人。
医生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见怪不怪。
他回到车里时禾筝正擦着额角的虚汗,面色铁青,却还是看着他拉出一抹惨兮兮的笑,“怎么说?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