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分钟里道路两旁盘根错节的梧桐树在婆娑起舞,与冷风一起,大自然那些声音是悦耳的,可和赵棠秋的话并在一起,又是杀人诛心的。
女人言语时总会带着个人情感色彩。
例如她说:“我最抱歉的事就是那年圣诞节的时候季先生让我去车上挑礼物,那么多东西,我偏偏就动了他的宝贝儿。后来裴简来跟我要,我才知道那是你的,还说季先生因为这个动了很大的气。”
“后来我才记起来,那块坠子是被修复过的。我想他一定是专门为你去修复的。”
那东西在车祸后被挂在病房的门把手上。
禾筝再也没拿出来带过,更没有细细地看过,到现在还躺在不见光的抽屉里,好像永无翻身之日了。
她不知道季平舟在坠子摔坏后片刻未停,开着车子在高速上几个小时,只为修复那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准备圣诞节满心欢喜地还给她,顺便再说一句:“别再闹离婚了,你看,我这不是来赔罪了吗?”
可是后来。
他还回来的时候,一字未言。
苍凉寒夜里,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用尽了蹩脚的方式,也只是想要她开心点。
但总是事与愿违。
寒风凛冽,呼啸的从耳边走过,吹动一些头发,禾筝静静站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导致赵棠秋的语速也放慢了些许,“我也是前阵子才听季家的人说你们离婚了,我好一阵没见到季先生,去给她姐姐输血的时候他都不在。”
她顿了口气,仿佛头有点晕儿,“最近一次见到他,他好像病了很久,刚痊愈,笑着问我近况。跟着季先生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很落寞,好像往后都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事了,我想,是因为你。”
那是这么久以来。
禾筝唯一和季平舟有过的一条交际线。
第二次,是在深秋。
中间相隔不久,不过寥寥几月,她便见到了赵棠秋口中所说“病了很久的人”。
那天燕京闭寺很久的庆平寺九点燃起香,褪去多年废灰的香炉开始接受第一支香,寺内有重整过一遍,可这种百年寺庙,常年接受香火祈求,无论怎么翻新,还是褪不掉记忆里的老旧。
禾筝来时有些晚。
没能赶上敬第一支香,在她之前,已经有了五六根,最早的一根,已经燃到一半,一缕飘渺香雾融于尘世。她望了一眼,却恰巧起风,风吹断了那半截垂挂断灰,大片进了她的眼睛,异物感让她忍不住流泪,可脸颊接触到一滴湿渍时,却不知究竟是为何流泪了。
也许是故地重游。
回溯起上次来,是为季平舟的眼角膜手术祈福。
点过了香,按程序,僧侣带着她进入佛堂跪叩神明。
古时人一叩为风调雨顺,她这一叩,只为亲人平安。
头顶一排神明望着她,刻画的笑脸慈祥,形态各色不一,能满足的福愿也不一,两旁几扇田字窗半开,茫茫微光掉落在灰暗的地板上,映亮宽阔佛堂里合膝跪于蒲团上的寂寥身影。
禾筝长跪不起,双手合十,看向那几尊金身佛像时仿佛世间最虔诚的信徒。
可佛祖菩萨为何从不善待她?
香炉受了风,灰烬飘茫,随着风动,与金黄落叶夹杂在一起,从季平舟眸前摇晃飞舞,没了风,它们便失去了力量,各个沉甸甸地落地,他站在佛堂下的台阶,身后有人,身前有人。
他却只是看着最尽头的人,心中不免猜测,她是在为谁祈福?
是祈求宋闻来世平安,还是祈求家人长命百岁?
可方禾筝从来就是这样,不为自己求一世顺风顺水,所以总是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