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山腰上,走在几人前面的黑子突然就往一边的通道走去。
徐慧茹的墓,就在这一排的中间。越是离那边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他……是真的有点怕。
可是,他虽然怕,脚步却加快了许多。他,很急。
在离徐慧茹的墓只有约摸四五步的时候,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在瞬间就僵直了身子,惶恐地盯着徐慧茹的墓碑前面的那一团人影。
那团人影,是背对着他们的,他抱着墓碑,脑袋耷拉着紧紧地贴在上面。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部表情,但是……从那人的背影看来,真的是和徐良的身形很像。尤其是那一身衣服,也……有点儿眼熟,很像是他前几天拉着徐良去买的、要他穿着去见徐慧茹的那一身。
大力几人也是看见了这个人影的,几人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徐良原来在这里啊!亏得他们一顿好找!这下,黑子也不用担心了。
“良哥?”黑子没有动,只试探性地轻喊了一声。
“……”
“良哥,是你吗?”黑子又问了一声,颤音越来越浓厚了。
“……”
可是,他没有等来徐良的回应,就只有山间轻拂的山风,那一团人影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大力皱了皱眉,他正想要上前一探情况,就见黑子迈开了步子,朝着那边走。
他也和另外两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了上去。
待走得近了,黑子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也正是因为看清了,所以他才在猛然瞪大了眼之后又心颤地往后猛退了一步。他的心,颤得厉害,也恐慌得厉害,身上的力气在瞬间被抽走,以至于他在后退的时候,差一点摔倒,还是大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黑哥。”
大力喊了一声,眼睛就往那团人影看去,瞬间也是惊得瞪大了眼,心却惊疑着猛地一沉!
他看见的是什么啊?那……真的是徐良吗?
可是,如果真是徐良的话,他不是说要出远门吗?怎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的徐良,眼睛轻轻地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不去看他的脸色的话,真的就跟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知道,徐良……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
徐良的脸色泛着清灰色,他的身前不远处,还滚落着一只药瓶子。那只药瓶子上面,大大的“百枯草”三个字尤其的碍眼。
都说百枯草的毒性极强,三至五毫升就能将人致死,其过程特别痛苦,会将消化道灼坏,液体浸噬出去,然后再腐蚀别的内脏。有人说,那是肝肠寸断般的酷刑。
而喝下百枯草的人之后就算有幸能及时得到救治活下来,这一生也算是毁了。事实上,喝过百枯草的人,就算当时没有死掉,其实也活不了多久,因为,那个人的内脏几乎都被腐蚀了。活着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痛苦至极,要不了多久也还是会死掉。
而徐良面前的那只药瓶,全然就是空的,瓶子下面的地上,也没有药水的痕迹……
所以,他这是将整瓶药都喝了吗?
徐良当时可能也是痛的吧?他的眉心微微蹙着,兴许是那时候太难受了。但是,他的唇上却又勾着一抹笑。大力读书少,不太能形容得出来徐良唇上的那抹笑,他绞尽脑汁,才恍然觉得那似乎是解脱和满足的笑……
徐良的唇角还挂着一串暗红色的血水,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妖冶,也有些惊心。
其中一个兄弟走上来,弯身去试探了一下徐良的鼻息,然后才一脸沉重地冲他和黑子这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黑子愣愣地眨了眨眼,身子踉跄了两下,腿也软了。
“黑哥,”大力从怔愣震惊中回过神来,更是用力地扶住了黑子,“你……良哥……走了……”
“走……走了?”黑子颤着声问出来。
“……嗯。”
黑子呼吸一滞,然后就挣扎着推开了大力,颤颤巍巍地朝着徐良走去。
他站在徐良身前,盯着徐良灰败的脸看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地蹲下身来。
“良哥,”他轻声地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
没有得到徐良的回应的他,他颤抖着握紧了双拳,红着眼眶开口说道:“我是黑子啊,我……在到处找你……”
“……”
“你说你……”他的喉头很是艰涩地滚动了两下,“你说你要走,怎么就选了这样的方式呢?好好活着不好吗?嗯?慧茹姐走了,你……不是还有我吗?你说我是你的弟弟的不是吗?”
“我奶奶走了,我……好不容易又有了你这样的一个哥,你说你……怎么也抛下我了呢?”
话音一落,他的眼泪就滚落了出来,他却没有抬手去揩。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呐?”
大力从来没见过这么伤心失态的黑子,另外两个兄弟自然也没有。可能,也是因为和徐良熟悉,现在看他就那么了无生气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死去、再也无法醒来,内心还是欷歔又遗憾的。
“良哥!”黑子突然大喊了一声,“你回答我啊!”他像是长跑了好几公里,呼吸急促,空气也似乎变得稀薄了,“你这样算什么?!你把我灌醉,你就那么独自一个人连个告别的拥抱都没有就走了,你怎么能那么狠?”
“你说你要走,你还为我做了那么多的菜,你说就当是为你践行……你的践行,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既然要这么绝情地走,你当初……就不该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如果他没有遇见徐良,他就不会和徐良有关系,更不会将徐良当作是他的家人,他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和痛苦。
可是……如果没有面前这个再也不能醒来的狠心的人,他……也早就在多年前就死掉了吧?
所以,他恨徐良,却恨不起来。
这个人,是他的哥、是他的家人,他要怎么去恨?他……只恨他自己,昨天就觉得徐良奇怪的他,却没有引起警觉。怪他睡得太死,连徐良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如果他昨天就有了怀疑,如果他没有睡死,那么……徐良现在是不是就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那是他的家人啊,他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徐良。徐良让他喝的酒,他就是喝死,他也是要喝的。
所以……到底该怪谁?
大力走上前来去拉黑子,“黑哥,你别这样。良哥一向和你要好,他要在天有灵,他要是看到你这样,他会走得不安心的。你想让他走得不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