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听着外面那细微的声响, 她自然知道这是萧敬远来了。

不过她故意装作没听到, 继续捧着一盏茶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啊喝的。

哼, 这么晚才来。

这么晚才来也就罢了, 来了还不干脆点, 竟然还故意试探自己?

她干脆地沉住气, 就是不吭声, 也不跑到窗户前去见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窗户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人矫健地跃了进来。

那人自然是萧敬远。

高大的身影走到阿萝跟前,挑眉道:“没听到我的动静?”

阿萝抿起唇,忍下笑意, 故意道:“哪有什么动静, 我可没听到!”

说着间,她睨了他一眼:“你这忽然跳进来, 可吓了我一跳。”

月光稀薄朦胧, 仿佛一层似有若无的白纱笼罩在室内, 院子里的松柏叶发出隐隐苦香, 不知藏在何处的蛐蛐婉转动人, 而就在这深秋静谧的夜里,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抬脸间, 清澈动人的眸子漾出一丝带着调皮的笑意。

萧敬远呼吸微窒,一时言语不得, 深沉的眸光也渐渐地变烫了。

“你——”虽说心中已动, 不过他到底压抑下来,平静地问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

“我该听到吗?以前你还轻轻敲个门,刚才好像没有吧?”阿萝装傻,一脸茫然状。

萧敬远见此,不免疑惑。想着之前她能轻易听到三皇子牛千钧等人过来的动静,如今怎么却没听到自己的动静?

还是说,她这绝佳耳力根本是时灵时不灵?

阿萝本是逗他的,如今见他面色中带着不解,抿唇笑了笑,故意不提这事,却是问起柯神医的事来。

“对了,如今这柯神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不见了?”

提着这事,萧敬远也是不解:“你所知道的柯神医,可有此劫?”

“劫?”

阿萝摇头,拧眉道:“按理说,这位柯神医应该是从海外归来,直接来了燕京城才是,不该出什么差池。”

萧敬远默了片刻,这才解释说:“本来他确实应该下船后,由我的属下接应,前来燕京城,我们信中也早已说好的。谁知道,他下了大船,乘坐一艘小船上岸,一转眼功夫,那小船上便没了人。”

“没了人?他落水了?!”阿萝心猛地往下一沉。

若是柯神医遭此不幸,那她哥哥的眼睛算是没救了?

萧敬远摇头:“我开始也怀疑这个,可是后来一想,他既曾随船出海,也算是熟知水性,怎么会轻易落水失踪?事后我也派人在那附近打牢寻找,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萝听着不免觉得蹊跷:“那到底是怎么了?是有人打劫了他,还是说他故意躲起来不想见你?”

萧敬远眉毛动了动:“不想见我,这个倒不可能,我又没得罪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后来我又细细追查了许多线索,想着或许是有人知道他今日上岸,便事先布置好了,将他劫持了。”

“是什么人要劫持他?难道说,除了咱们,还有其他人等着把他寻来让他看病?”

萧敬远看她歪着脑袋猜测的样子,虽说挂心柯神医的事,不过还是忍不住一笑。

她一心记着要把柯神医请来给叶青川治病,自然便猜想着别人打劫了柯神医也是要他去看病的。

不过这种猜测,或许是对的。

“这段时间我派人一路追查,已经多少有了眉目。”

“找到了?”

“是。”

阿萝看他说一句停一句,不免心急。

以前若是看他这样,会觉得他稳重,心生敬仰畏惧,可是现在这样,只急得她恨不得捉着他的说让他快些说。

“那你好歹告诉我啊!”

萧敬远看她这样,无奈轻笑了下,摇头道:“阿萝,我现在不说,是因为我暂时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知道那劫持柯神医的幕后之人怕是也在燕京城。等我寻到那人,救回柯神医,自然会把这一切尽数告诉你。”

“也在燕京城?”阿萝倒是没想到这个,她不免头发发麻:“燕京城里的人,难道是你我认识的,会是谁呢?”

萧敬远却是不想让她操心这个的:“你不必多想,我已经派出手底下最得力的心腹,全力调查此事。少则几日,多则一个月,自会寻到柯神医,到时候,你哥哥的眼睛必能重见光明。”

阿萝听他说这话,倒是颇有把握,抬眸看过去,却见月光之下,那张刚毅的面庞明暗交错间,棱角分明,而那双凝视着自己的双眸,仿佛平静的大海,乍看平静无波,细望之下,却是深沉而温柔,深沉让人看不透,温柔让人心醉不能自拔。

四目相对,她心中一慌,忙低下头去。

萧敬远看她竟仿佛有躲避自己眼神的意思,若有所感,抬起手来轻轻抚住她的肩头。

他的大手颇为有力,而她的肩头细薄,这让他的手不免越发放轻了一些力道。

“怎么了?你今日是有什么其他心事?”说出的话,也是低沉温和的,带着点诱哄的味道。

阿萝脸上微红,她没想到萧敬远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如今心里其实也是纷乱杂呈。

一个是记挂着柯神医的事,柯神医的失踪让她有无力回天之感,她甚至隐隐觉得,若是柯神医寻不到,怕是她根本无法改变惨死在萧家水牢的结局。如果是那样,萧敬远,她是怎么也嫁不得的。

另一个却是,实自从听了冯启月那番话,她不免开始怀疑冯启月和上辈子那女人的关系,或许冯启月就是那个女人?

可是如果冯启月说得到底是不是实情?

“七叔,有一件事……还是要麻烦你帮我查查。”阿萝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

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母亲嫁到叶家前的隐秘,阿萝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事,你说。”萧敬远感觉到了阿萝的犹豫。

这一段日子,阿萝也算是对他事无隐瞒,可是谁想到今晚,她忽然仿佛平添了一段心事,对自己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那个……我想让你帮我再查查我娘以前的事。”阿萝无奈地咬唇道。

“嗯?你娘以前的事?”萧敬远之前是查过的,他没想到阿萝再次提起这件事来。

再次提起,怕是总有缘由的。

“嗯……”阿萝犹豫了一番,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娘,在嫁给我爹之前,可,可有什么骨血……”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几乎低下头了。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敬远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

他凝视着她垂下的脑袋,看她面对着自己的那柔顺黑亮的发丝,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她没拒绝,不过靠在他胸膛上的她,颇有些不自在。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直说就是,现在这么吞吞吐吐的,倒是不像你了。”

他总觉得,她在自己面前,应该是刁蛮任性的。比如有什么事求他,难道不该是仰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你去帮我查查什么什么。

“哎……”阿萝轻叹了口气:“若这是真的,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总不好和外人提及的,再说了,万一被我爹知道了,怕是也不好。”

若冯启月真的是自己娘的女儿,不知道爹是否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还不知道引起怎么样的波澜。

阿萝的意思,即便是真的,她也得替娘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外人?”萧敬远拧眉,凝视着怀里那秀美的女孩儿:“所以你犹豫着觉得不好对我提起。”

此时的萧敬远,自是有些想法,只可惜,阿萝满心发愁这件事如何善了,根本没听出萧敬远的话外之音,只是点头道:“是啊,若是真的,必须瞒下来。”

这话一出,萧敬远默了好半响,最后才缓缓颔首道:“之前我查过你娘之前的事,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其他并没有什么线索,只是,我曾寻到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曾经去你娘所住的宅上,开过一味药。”

“嗯?”阿萝隐约猜到了,抬头望着萧敬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味药,是安胎的。”

这话一出,阿萝心里咯噔一声。

越是不希望的事,往往越就是真的。

冯启月真是娘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姐姐?

“然后?”阿萝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萧敬远听得那句“外人”其实是有些不快的,可是如今看她这样,倒是有些心疼,便压下自己的不快,温声安慰道:“未必那药真是开给你娘的,便是开给你娘的,那孩子也未必保住了。退一步说,便是保住了,也未必真是冯启月。如今你不必多想,还是以平常心待她就是,一切等查清楚了,再多定夺。”

“我知道。”阿萝低下头,语气却是颇有些失落。

萧敬远看她这般,更加不忍,便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她便是你娘的女儿,也没什么,你从小在你娘身边长大,你娘自然更心疼你。”

这话一出,阿萝眼圈都要红了。

她没想到萧敬远一下子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她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可是面对那冯启月,总是有种小孩子“争娘”的敌意。

险些“哇”的一声哭出来啊。

阿萝嘴唇瘪了瘪,又瘪了瘪,最后终于忍住了那股子劲儿,红着眼瞅他一下,撅着嘴儿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萧敬远见此,不免低笑出声,大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柔声道:“对,你不是那小气之人。”

他声音压得颇低,其中不知道透出多少温柔和宠爱。

阿萝忍不住就势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低声道:“反正你记着,要赶紧查查我娘以前的事……还有,你觉得冯启月和我长得像吗?”

萧敬远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挑眉故意道:“冯启月?她和你像吗?哪里像了?”

这话自然是说到阿萝心坎里去了。

对,冯启月和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抿唇笑了下,仰脸望着萧敬远:“七叔——”

可是话说到一半,就在此时,窗外,有柏叶飘落的声音。

而伴随着那声响,她听到了一个不该有的声音。

仿佛是人的呼吸声。

有人藏在门外柏树上?

阿萝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求助地看向萧敬远。

萧敬远此时脸色也略变,正凝神侧耳细听。

两个人四目相对间,显然是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隔墙有耳,外面有人?

萧敬远轻拍了下阿萝的肩膀,示意她先去榻上歇着,而他自己,纵身一跃,便从窗子飞出了。

阿萝并没心思歇下,坐在床边,细听了好久外面动静,可是自萧敬远出去后,那个躲藏在柏树上人也有所察觉,连忙逃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离开了院子,不多时,便已经飞出老远。

阿萝怎么努力,也是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了。

无奈,她只好上塌歇着,可是心里却起了种种疑惑。

竟然有人偷听自己和萧敬远说话?那……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又知道了些什么?

他自是已经知道自己和萧敬远的私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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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阿萝几乎没能合眼,一直等着萧敬远回来,好歹给自己说说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只可惜,整整一夜,萧敬远再不见踪迹。

第二日,她陪着表姐冯启月在庙中又捐了香油钱,抄写了经卷,最后拜别了山中主持,准备下山去。

一路上,她也有意试探冯启月,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奈何冯启月对她显然是颇为不喜,抬眼看她时,那眼神总是带着些许幽怨缥缈。

若是随意说笑个其他,冯启月便是一句:“我往日只在家中读书写诗,并不懂这些。”

一句话噎死阿萝,阿萝自此无声,也懒得搭理她了。

回到家中后,向母亲回禀了寺中祈福之事,又一起看望了姨妈。说起来也巧,这才一日功夫,姨妈的病倒是真见好转了,这自然惹得宁氏喜欢,叹道:“到底是启月的一片孝心,姐姐这是要好了。”

阿萝看着母亲把冯启月叫到跟前好一番夸,垂下眼,不再多言。

当晚回到房中,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便盼着萧敬远过来,好歹和她说说那日在山中的事。谁知道盼了一日,根本不见人影,这让她又是担心,又是埋怨。

担心的是萧敬远别出什么意外,埋怨的是他应该知道自己提心吊胆的,合该早点给自己消息让自己安心啊。

就这么煎熬着整整一夜,第二日恨不得赶紧跑出去打听萧敬远的事,只可惜,到底是闺阁女儿家,总不能上街直接问吧,没奈何,按下心来,继续等着。

一直煎熬到了第三日,终于,在一次午膳时,她听到哥哥叶青川无意中对父亲提起来。

“萧七爷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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