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啊,这话一出,裴元麟看向她的眼神果然就不太一样了,眉梢那么一扬,和楚骁遥握了握手,“幸会,楚氏最年轻的当家人,不过,倒是没听说过楚先生还有一个干妹妹。”
楚骁遥微一笑,“托裴四少的福,最近新认的。我干妹妹一上来就帮我大赚了一笔,蔚鸯妹子不光是四少的福星,也是我的福星。”
“哦,是吧?这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我是不是错过什么精彩的趣事了?来来来,我们快点菜,等一下,一边吃一边说来让我好好听一听。”
裴元麟对这件事露出了浓浓的兴趣。
于是,点菜,上酒,陆经年很是兴奋地把他们在海滨作投资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更将蔚鸯的预言能力描绘得神乎其神的。
紧跟着,楚骁遥更把自己赚了一笔钱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说,总之,蔚鸯在海滨投资项目上起到的作用,被极尽所能地渲染了。
慕戎徵什么也不说,一直安安静静地在照顾蔚鸯吃东西,比如:剥虾;比如,去鱼刺;比如,盛汤……
一桌全都是男人,裴元麟,楚骁遥,陆经年,苏喆,张副官,就慕戎徵带了一个女眷,这家伙就这么大剌剌地秀着恩爱,陆经年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叫嚷起来:“慕戎徵,你是不是刺激我们没带女伴啊?哎哟,我要受不了了,我要受不了了……”
这家伙捂着脸,表情无比夸张。
蔚鸯有点难为情,“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用理他。他这人从来没一个正形。你多吃点。”
慕戎徵给她夹的菜,都要堆成小山了。
裴元麟望着这个性格好像一夜之间大变的堂弟,心下很惊讶他的转变,想不到,他会在饭桌上这么不遮不拦地表现对一个小姑娘的爱护。
嗯,一个被陆经年和楚骁遥一致称赞的小姑娘,能在海滨项目上空手套白狼占了股份分红权,可见身上应该有一些小本事。
楚骁遥默默睇着:这一男一女之间眉目含情,的确像是陷入热恋了。
昨天有关裴四少的新闻一度引来天下人遐想连连,今天,正主在这里聚集他们开小宴,还把裴元麟给叫了来,原因何在?
楚骁遥是聪明人,哪能不明白这人狡猾的心思?
很简单,这裴元麟一直是裴渊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后辈,极受裴渊看重,今天,慕戎徵敢在裴元麟面前把人给带出来,一,表示他是动了真格,宣告所有权;二,借他和陆经年的嘴,给蔚鸯造势,让裴元麟知道一下,蔚鸯是个有能力的女孩子。
说来说去,蔚鸯总归是家底太薄,想要带进裴家有点难,所以啊,慕戎戎暗中用一这局饭,不着痕迹地作了作文章,全是在为他们将来作准备。
陆经年也在暗暗想咕哝着:木头,你想得到你大堂哥的支持对吧,行,我好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如果,蔚鸯可以得到裴元麟的认可,将来带回家,至少你们不会孤立无援。
几个人各怀肚肠。
“哎,什么叫经年没个正形啊,是你宠女朋友宠得让我们受不了了……过年前我问你时,你不是说你没有想交女朋友的想法么?怎么这才多久呀,就找着了?啧,还说二十五岁前绝不交女朋友,一心只扑在部队,现在食言了吧……来来来,必须喝一杯,恭喜你终于你终于交上了女朋友……”
裴元麟笑得举杯。
他看得出来,堂弟很看重这小姑娘,那他就给予最大程度的祝福,做男女朋友,不代表将来可以成眷属,他只是一个堂兄,现在只有祝福,反对这件事轮不到他,而且,这小子认准的事,他反对有个屁用。
慕戎徵平常不喝酒,这是军中的规定,喝酒易误事,所以,金刚狼营内,从上到下一律禁酒,但今天情况不同,他得喝,“那我先干为尽。”
他站起来扬了扬高脚杯。
“哎哎哎,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喝啊,女朋友也得喝……来来来,小蔚鸯,干一杯,干一杯……这叫夫唱妇随……”
陆经年在边上吆喝着,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小慕这个人呢,平常太正经,难得遇上这种可以调戏的时候,当然不能放过。
夫唱妇随还能这样用?
蔚鸯想,陆经年用词也太随性了吧!
“哎,不行不行,小鸯不能喝酒,我代她喝。”
慕戎徵不同意。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蔚鸯,她的酒必须她自己喝。”
蔚鸯本不想喝的,一,在经期,二,自己不太会喝酒的,很容易醉,不过,这是裴元麟敬的,她驳了好像不太好,只得跟着站了起来:“我不会,眯一口行吗?”
“蔚鸯……你不用勉强。”
他望着她,不希望她为难。生理期,不宜喝酒。这是他今天在医书上学到的知识。
“没关系,红酒喝上一点点没事。”
她回以一笑。
“行啊行啊!既然是小朋友,那就喝一点点意思意思。”
裴元麟那语气有点逗。
也是,这人比她大了十几岁呢,看她的确就像是小朋友,不过,后来他好像也娶了一个比他小了六七岁的小女生做老婆,那位好像还大有来头。
蔚鸯浅浅眯了一口,脑子里想着那位是谁来了,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是一个非常英气的姑娘,叫什么来着,两个字的?
明明就在嘴边了,怎么就叫不出来了呢!
“对了对了,楚兄,我们得敬你和小蔚鸯啊,说来,你真是不够意思,一声不响就把四少的心肝宝贝认作了妹妹,你这动作也太快了,来来,敬你们兄妹一杯,大家一起敬……”
陆经年撺掇着又让蔚鸯眯了一口。
……
这顿饭吃得还是相当尽兴的。
只是蔚鸯喝了两口酒后,脸蛋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几个男人见她真不会喝酒,就没有再拐她喝,而是谈论起三地联合共治的利与弊,说着说着,又谈到了海滨海港项目下半年有没有可能正式开发,不知得几年才会赢利……
蔚鸯一直没插话,努力吃着慕戎徵给堆成的小山,然后小口又喝了几口那红酒——十六岁的她,几乎不沾酒,后来才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学会了喝酒,在学业压力很大的时候,她也喜欢眯一口,后来参加工作了,每次动完手术,回家休息时都会喝上一小杯。
喝得多了,她知道什么酒好,什么酒不好,今天这酒不错,忍不住贪了几口,但由于这身体还没有适应酒精,以至于没几口,就有点晕头了——酒量也是要靠慢慢培养的。
本来,她是不想说话的,毕竟她年纪最小,在座又都是男人,一个个都是社会上的精英,都能在未来撬动南江的命运。
在他们看来,她应该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乖巧的当一个聆听者,但是,听着听着,她有点听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觉得,海港开发收回成本可能需要七八年,或是十年以上。
可见对于这个海港的收益,他们预估太保守了,嘴一痒,她就叫了起来:
“不对不对,海港项目上,初期一旦建成,三年就能回本,而后每年扩建,每年都会赢利,再五年,它将成为整个A国最大的海运集散中心。十年之后,我哥哥楚骁遥将是海滨首富,更是整个沿海地区的海港王,是整个南江地区,除却裴氏之外最有钱的有钱人……”
她举手,红扑着脸蛋再次口出惊人之语,引来众人侧目。
慕戎徵目光一深。
裴元麟不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这不可能,南江境内除却裴家,有四大家族,家家都有钱,而楚家在海滨也就名列第五富豪,想要在十年间挤掉这么多家族,成为海滨第一富,南江第二富,靠的是一个现在还没影的海港,开什么玩笑?
这小姑娘喝了酒后在说胡话吧!
楚骁遥看到干妹妹把自己捧得这么高,不觉笑了,“蔚鸯,你这是酒后醉言呢,还是确有其事……”
她每次断言都准,但现在,她已经醉了,所以,他不知道她这话是该信呢,还是当笑话听听。
“真的,比真金还真。我不骗人。”蔚鸯站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指天为誓罢,一顿后瞧向一脸不信的裴元麟,笑了笑,又道:“看来大堂哥不信,没事没事,将来的发展会向你证明,我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那就拭目以待。”
裴元麟不和醉得稀里糊涂的小醉鬼一般见识。
这件事就这么告以段落了。
但是蔚鸯并没有坐下,而是拿起了红酒杯冲裴元麟敬了起来,红红的脸蛋上尽是俏生生的笑。
“大堂哥……我刚刚记起来了,你以后要娶的大堂嫂应该是东原第一大将军的千金小姐,也是东原地区名声赫赫的少校女军官,叫……叫朴素,就是素素姐,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人家是一个非常非常彪悍的女军官……不过很不好追,大堂哥,加油……蔚鸯预祝你成功,在此先干为净……”
她一杯喝光了那杯甜甜的红酒,酒精让她变得后知后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常,而她晕得可怕,坐下时靠着慕戎徵,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慕戎徵以手臂拥着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视起她,半晌抬头解释道:“大堂哥,蔚鸯醉了,她在信口胡说。”
“我没胡说。朴素是唯一一个对我友善的人。你们裴家人,都不喜欢我,只有她是喜欢我的。可她一直生不了孩子,所有人都以为她有病,其实没有,没事没事,我可以帮她治的……我可以的……”
她说得很含糊。
其他人都听不清楚。
但是慕戎徵听得分明,心下惊怪极了: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他说裴家人都不喜欢她?为什么她知道朴素,并且还了解到对方不能生孩子?
重点,裴家和朴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这件事,她肯定不知道,否则怎么会轻易说出这种话来?
还说大堂哥会娶人家,这怎么可能?
“御洲,你家小朋友喝醉了,回了吧,我等一下还有事,先走了……”
裴元麟突然站起离开。
慕戎徵不觉眯了一下眼,大堂哥反应有点奇怪啊。
难不成他和那位朴小姐真有什么事?
如果没有任何情况,他会一笑了之,会说:“御洲,你虽不大喝酒,却是海量,但是,你家小朋友不行啊,喝几口就不着边了。”
可他没有。
为什么?
从离开渔鲜世家回公馆的路上,慕戎徵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在他把人送上楼,放上床,她突然坐了起来,先迷迷糊糊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好像是在认人,眨巴眨巴了几下后,歪着头指着他问:“你是会笑的慕戎徵,还是不会笑的慕戎徵?”
慕戎徵:“……”
真是醉得厉害。
看来以后不能让她碰酒,一碰酒就变了个人似的。
“睡了。”
他冲她温温一笑,好脾气地扶她躺下。
她跟着笑了,伸出手吊住了他的脖子,叹息道:“你是会笑的慕戎徵,对,你是好的那个,不是坏的那个。嗯,我喜欢会笑的你,讨厌不会笑的你。”
“知道了。”
双手撑在她上方,他低低地应着。
醉酒的她,超美,他深深地睇着。
“以后,你不能对我家暴。”
“我不会。”
他从来不打女人的,何况是她。
“那就好。”
“乖,躺好。”
他剥开她的手,这样对着,他的心跳在加速起来,酒香加女儿香,真是太撩人了。
她却又缠上,将他勾了去,紧紧给抱住了,含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慕戎徵……”
“嗯。”
“我这个大傻瓜。”
你才傻呢!
慕戎徵有点无奈。
“我哪里傻了?”
“你为了救我,被打成了马蜂窝。”
“……”
她做梦他被打死了?
啧,小傻瓜。
“可我还是没有保住我们的儿子。连我也死了。”
“……”
全死了?
那现在这人是谁?
梦话说得完全没逻辑。
不过,她居然想给他生儿子。
这让他心里美美的,声音跟着柔了下来:“等你大学毕业,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我要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好!”
他现在好像没有想当父亲的想法,但是只要她想要,他就愿意给。
“我愧对他们!”
什么嘛!
根本没法理解。
轻轻地拉开她勾紧的手臂,他无奈地睇着,红扑扑的小脸,醉得真是很严重。
“蔚鸯……”
他轻轻叫。
“嗯。”
她低低地应。
“睁开眼,我和你说几句话……”
蔚鸯睁开了眼,醉眸迷迷蒙蒙,很是娇懒可爱,含含糊糊应了一字:“嗯。”
“你怎么认得朴素的?”
“你介绍给我认得的呀!”
“我,什么时候?”
“我们离婚前!”
还真是满嘴胡话。
慕戎徵头疼。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
蔚鸯敲敲脑袋,“结了啊,我嫁给你足足13年,你居然一直憋着不和我说你喜欢我,不过,没用,那时我很讨厌你,要不然也不会离婚了。我不喜欢不笑的你,我喜欢现在的你。”
说完又傻笑,憨憨地。
完全听不懂。
算了,不和醉鬼瞎扯谈了。
“好好睡,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休息。”
“哦,你不睡这里?”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
“虽然我挺想留下睡的。但是……还是算了……”
她忽嘻嘻直笑,
他则叹:“我觉得你在兴灾乐祸。”
“保证……没有。”
她打着酒嗝。
“就让你乐一阵子。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哦!”
“记得想我。”
“嘻嘻,好肉麻!”
“肉麻就肉麻吧!”
“嘻嘻。”
“明天我一早走。不过来了。”
“哦!”
“好好睡觉。”
“哦!”
“人要是不舒服,要去医院,你的医术,我不太放心……”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可以做全科大夫的。”
野心好大。
“你就吹吧!”
“我走了。”
“不要。”
“嗯?”
“亲一下再走。”
“……”
呵呵,醉了的她,还真是——热情。
“遵命。”
他低下了头。
后来,他走了,她迷迷糊糊睡了,睡得很沉,睡梦里全是他的吻,缠绵之极,整个人都能被酥掉,又好像掉进了一个蜜罐里,就连呼吸都是甜的。
*
从房里出来,程蒽守在门口。
“妈,不,以到后,我还是称呼您程姨吧,在没正式结婚之前,这样称呼比较好。”
“好。随你。”
她不介意,关于他搬出去的原因,之前,他已经解释过——想得很周到,这孩子对蔚鸯很用心。她很满意。
“程姨,我不在,烦您好好照顾好蔚鸯。”
慕戎徵交代着。
“知道。”
“另外,有关何欢,我已经交代下去,会尽快送他们一起出国。生活上,我会让人给予最好的照顾。”
他知道这该是程蒽最关心的事,所以,才把陆经年叫来处理这事。
“谢谢。”
程蒽由衷道谢。
“程姨,我走了。”
“再见。”
慕戎徵最后睇了一眼主卧大门,快步下去,苏喆和张副官在楼下等着。
“你们先回吧!我还有点事要办!一个人方便点。”
张副官和苏喆面面相觑,“是。”
车子先驶了出去,慕戎徵跟着从小门走出,很明确地往司小北家走去,而后,翻墙而入。
是夜,月色皎皎,园内景物清晰可见,宛如白昼,远远地,他看到了主卧那边亮着灯,其他皆一片漆黑。
他飞步过去,一记跑跳,借力翻上二楼,抓住栏杆时,轻轻地就从二楼阳台的窗内闪了进去,那动作,一气呵成,轻松自如,完全没有任何停顿,且,声音极为的轻翼。
可是房里的人却非常警觉,立刻沉声喝了一声,“谁?鬼鬼祟祟私闯民宅,想干什么?”
是司小北。
这个少年的警觉性还真是强,不当兵真是国家的损失。
“我!”
他稳稳回答。
门开,司小北拉开窗帘,出现在门口,话里带着笑意,道:“慕先生上门拜访还真会挑时间。”
“我明早就走,今天要是不来,就没办法兑现对你的承诺。小乖睡了?”
他走了进去。
看到司小北穿着一身白色T恤,手上拿着一本书,一脸温笑地站在桔色的灯光下,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亲切讨喜,像一个不解世事的天真少年。
但事实上,这人的心思,深到让他这个心思叵测的人都觉得有点紧张。
“我没有,我在等你和小妈妈,你之前说晚上八点左右会带小妈妈一起过来看我的,现在都十点多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奶声奶气的嗓音带着满满的欢喜,下一刻,一个软软的小身体一把抱住了她,甜甜就叫了一声:“小爸爸,一个月没见,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小爸爸?
慕戎徵唇角抽了抽,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意要叫他小爸爸呢?
之前,他问司小北:“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和蔚鸯?”
司小北回答道:“希望你欠我人情,帮我一个忙。”
他问:“什么忙?”
司小北说:“小乖很喜欢你,我希望你可以满足她对父亲这个角色的向往,可以抱抱她,陪陪她,她病得厉害,你又忙,也许下次见面,她可能就没了……”
这话他说得很伤感,而慕戎徵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就答应了:有空就来看她。只是这几天这么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此刻,他面对小乖那双冲自己伸出来的小手,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把这个小宝贝给抱了起来。
“小爸爸,你抱我了,你抱我了……”
小乖欢喜极了。
对着他的脸,右亲一下,右亲一下,夸张着表现着她对他的喜爱。
慕戎徵莫名有点脸红,忽然觉是,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女儿也挺好的,瞧瞧啊,腻腻乎乎的,很像小时候的蔚鸯——哦,不,小时候的蔚鸯长得肉嘟嘟的,不像这个小乖,瘦瘦的。
那个时候,蔚鸯还不叫蔚鸯,而是和司小希一样,叫小乖。
而当时的他,生活艰难到一个惨字难以概述,一度绝望到想以自杀的方式,了结余生……
是的,他自杀过。
那年他十二岁,蔚鸯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