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学生要传证人。”
她来,三辆马车同行,其余两辆车中,坐着的都是本案的证人!
吴典寅颔首,“传!”
话落,门外进来八个人,有的跪下有的则立在一边拱手行礼。
其中有几位是毛献友认识的同村和当铺的同事。
“乔栋,你当时是什么时间,发现毛寅面色蜡黄,呕吐腹痛?”杜九言问道。
乔栋拱手回道:“是六月初二,当时是毛寅从家中回来的早上,我看见他面色发黄,问他是不是生病,他说没事,他儿时也得过这样的病,吃一点药就好了。”
“六月初二,就是毛寅死前的白天。”杜九言走到另一个证人面前,问道:“毛献友和你是哪天离开邵阳?你们又是何时确实行程的?”
当铺的伙计道:“五月十七八的时候就知道要走的,因为那个客人写信来约的时间。于是五月二十八的早上,我们就启程走了。”
“五月二十八,他就离开了邵阳,却在离开前的一个晚上,他约了毛寅六月初一在隆庆寺见面。”杜九言看着毛献友,“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日我问你的时候,你亲口说你和毛寅有两个没有见面,可是如此?”
毛献友点头,“是!”
“没有见面?”杜九言走到从西南一起带来的书童面前,“你告诉大人,五月二十七的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小书童回道:“大概吃过晚饭快要休息的时候,毛献友就来找毛寅,当时天黑对方穿的又多,我没怎么注意。但毛寅来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在台阶上喊了一声爹!”
“两人说话的时间很短,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毛寅就回来了。”
“这叫没有见?”杜九言道。
毛献友要说话,杜九言打断他,“大人和我没有问话,你不要开口。”
“小师傅,”杜九言拱手到一个小沙弥面前,“毛献友是何时去的隆庆寺?”
小沙弥回道:“是五月二十七的白天,去的时候在后院待了很久,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所以偷偷去看了几眼,记得的比较清楚。”
杜九言总结道:“时间顺序是这样的。五月中旬的时候,毛献友就知道,五月二十八他要出差去办事。但是二十七那天,他却去隆庆寺种满蚕豆的后院,待了很久。回城后他去了西南找到毛寅,说有事要和他商谈,但是不能让郭氏知道,所以约毛寅初一去隆庆寺见面。”
“毛寅去了,但他没有去。”杜九言看着毛献友,“你知道自己要出门,却还约他见面。如果谈事,你完全可以选择在家中,甚至可以去西南,你为什么偏偏选在隆庆寺?”
“你是何居心?”杜九言质问道。
毛献友擦了擦汗,不知道要怎么说,夏百川却反问道:“他或许忘了,或许是真的有事。杜先生,这并不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忘记?是不是太牵强了?”杜九言盯着毛献友,“做实地考察,确定时间,约人然后自己离开邵阳做出不在场的时间。”
“如此完美的准备,分明就是一桩有预谋的杀人案!”
“我没有!”毛献友反驳道:“就就是忘记了,我真的有事和他说。”
“说什么?”杜九言盯着他,“你和他一年说不了几句话,为何突然有话和他说?”
夏明川道:“您这句话并不能证明什么,以前没有话说,不代表现在没有。他们虽非亲生,但毛献友能将毛寅养大成人供他读书考上讼师,可见对毛寅很关爱。”
“你这样说太过武断,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
杜九言回道:“动机自然就是我所说的,为了讹诈西南的一万两!”
“毛寅来西南近两个月,不早不晚为什么是现在。还有,毛寅读书的时候也曾住过书院,他为何不讹诈书院,偏偏是此时来讹诈西南?”夏明川道。
“因为他现在需要钱。因为此时此刻的西南是最合适的时候。西南人人害怕再次被告,如果出了事一定会想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九言道:“所以你选择了现在,在你看来是最佳的时机。”
“他的长子,在辰州赌钱前后一共输了六千两。他为了帮长子还债!”
“毛寅的怪病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当年他第一次发病时,大夫都没有诊断出来,毛献友又是怎么知道的?”夏百川问道。
杜九言道:“我去隆庆寺后,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再次去上河镇的毛家村。”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毛家村祖辈有个规矩,那就是全村的四周不可以种蚕豆,全村人不可以吃蚕豆!”杜九言看着毛寅的二叔,“你可知道,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我爹告诉我的,可能还要更早点。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杜九言看着众人,“不是没有人知道,是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这极少的一部分包括毛献友。”
“因为毛献友叔叔和父亲,就是吃了一颗蚕豆后脸色发黄死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太阴之证,发了丧。但是,当年已十几岁的毛献友却存了疑惑,他去了祠堂,翻找了毛家村所有的记载和村志,他找到了祖辈定着这个规矩的原因,并偷偷将这本书拿回家藏了起来。”
杜九言拿出一本薄薄的泛黄的册子,举在手中,“这本册子里,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毛家村的蚕豆病,两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当年迁徙来时,学着邵阳的百姓种了很多蚕豆,而就在蚕豆开花和结果的时候,有七个人因为蚕豆死了。”
“他们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事,认为这是受到了蚕豆娘娘的诅咒,所以,祖先下令,毛家的子孙不能种蚕豆和吃蚕豆,甚至连有蚕豆的地方,都不要轻易去。”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因为这种病确实非常的怪,他们没有人听过。
也能理解,毛家的祖先忌惮和担忧。
“那是不是毛家村的人,都有这个怪病呢?”门外,有人问道。
杜九言摇头,“不是,这种病遗传的几率非常高,但却不是人人都会有,就算是一家的兄弟,也有可能哥哥有而弟弟没有。”
“但很可惜,这种病无法试验和区分,所以,毛家的祖先才有这一项规定。”
“当年,郭氏带着毛寅嫁给毛献友,一直不曾见过和碰过蚕豆的毛寅,却发了病。而就在那次,毛献友知道了毛寅的病情。”
“或许当时的他并没有多少的打算,只是本能地将毛寅的病情隐瞒了下来。他在等,等待能用得上的时机!”
“而毛寅并不知情,他的生命被某个食物操控着,只要他碰到那个食物,他的生命就会在碰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杜九言看着众人,大声道:“就在这个月处,毛献友等到了他等了十年的时机。强大的西南风雨飘摇,作为朝奉他很清楚,西南不敢惹这种事的,所以,他动手了!他让毛寅悄无声息地死在西南,然后他会顺利得到一笔赔偿。”
“如果不是我到了西南,他的计划会完美无缺,他也会顺利拿到赔偿的钱,终此一生都不会被人发现!”
杜九言弯腰盯着毛献友,“是吗,毛献友!”
天气很热,但毛献友却觉得很冷,他瑟瑟发抖,求救地去看夏百川。
夏百川脸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早知道杜九言的厉害,也听过季仲岸的描述,可是总归是出自他人之口,并没有感同身受,可今天他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杜九言的厉害,不仅仅是她思维逻辑的缜密,还有她对待案件的态度,分毫必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就像她说的,如果不是她到西南,那么,这个案件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没有人去会剖毛寅的肚子,没有人去查证十年前的事情,甚至于连毛氏祖辈的事情她都查了出来。
八个证人,毛氏祖辈的族训,毛献友偷回来的族训册子,这一切……
夏百川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这样的态度,注定了每一个到她手中的案子,会清清楚楚。
“所以,杜先生方才一上来,就认罪了?”夏百川脱口问道。
杜九言颔首,“在律法面前,只分真想和对错。在律法不允许的情况下,我做了有违律法的事,我就是错!”
“所以,你也是一样的。”杜九言看着毛献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的事,瞒不了别人,也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杜九言提高声音,道:“所以,现在我们还要谈论赔偿的事吗?你认为你还有资格来谈赔偿吗?”
毛献友跪的摇摇晃晃,难以支撑。
毛寅的二叔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毛献友骂道:“你这个畜生,当年我大嫂改嫁,我们要将毛寅留下来,是你说都是自家兄弟,你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毛寅。”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为自己亲生儿子还债,却要拿我大哥骨血去换。毛献友,你要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毛献友抬头看着毛寅的二叔,喝道:“你们留他养着,你就放屁!要不是我收留了他们母子,他们早被你们吃光了骨头。这十年的命是我给他的!”
“你、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毛寅的二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