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必须要说明。”杜九言道。
“任何事,我们讲究因果。”
“在刑事案中,则是动机。常柳放火的动机是什么?”杜九言目光扫过人,蹲在常柳面前,点了点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放火的动机,是因为知道了我要帮助你们班主,扶持杭家班。”
“常柳,人在做天在看。你用最恶心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对你有恩之人的心。并用阴狠毒辣的方法实施报复。”
“嘴在脸上,你为何不去问?腿下身上你为什么不去查?”
“说你聪明,实际你愚蠢不堪,因为正常人都会的求证,你却不会。说你愚蠢,可你的案子完美至极,完美到简直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
“谁教的,嗯?”杜九言揪着他的衣领,“谁?”
常柳张口就道:“是……”话落摇头,“没有,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的。”
“都是我自己做的。”
杜九言眉头微抬,和桂王同样惊讶的视线撞在一起,桂王目光眯了眯,也露出了同样的怀疑。
“你做了什么?”杜九言问道。
常柳有些楞,看着杜九言似乎在思考她里有什么地方不对经。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讼师。”常柳喊:“你说话啊。”
寇礼征道:“杜先生,您这样是设套和诱导,就算得到了结论,也是不被承认的。”
杜九言盯着常柳,抬手打断寇礼征的话,“你别说话!”
寇礼征楞了一下。
“常柳!”杜九言看着他,声音很低问道:“以你的年纪和阅历,你做不了这些东西。”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教你做的?”
“谁在帮你,谁告诉你的,你母亲是被常班主逼死的,谁蛊惑你恨常班主和苏八娘的?”
常柳茫然地看着杜九言摇着头。
“没有,没有人。”常柳摇着头,“你不要乱说,没有人教我做这些事,你不要乱说话。”
杜九言,紧紧盯着常柳。
难道她的感觉是错误的吗?
“没有,没有。”常柳摇着头,“啊……”
他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杜先生,”寇礼征扶着常柳,和杜九言道:“他年纪还心智不稳,你不要这么逼问。”
常柳盯着杜九言,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嚷嚷着道:“苏八娘那么坏,他每天都嘲笑我。说我没用,说我个子矮。”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得罪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常柳笑了,笑起来给人感觉依旧开朗,但是目光却透着森森的凉气。
这个孩子的心,早就长歪了。
“大人!”杜九言和齐代青道:“证据确凿,动机明确,凶手并未在严刑逼供和诱供之下招认杀人事实。”
“此案情节恶劣,在于有的人生来是狼,以怨报德,不知感恩,而寒了世上好人的心。让善良的人不敢再伸手帮助有需要的人,让无私的奉献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提防。”
“只有严惩这些以怨报德的狼,才能给善良的人适当的宽慰!”
“告诉世人,善良不一定有回报,但是邪恶必将得到严惩!”杜九言大声道。
场面一时寂静,大家都在思考杜九言的话。
方才说话的那位大叔喊道:“杜先生说的对,让邪恶没有良心的人得到严惩。”
“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枉死的苏八娘,对得起含辛茹苦的常班主!”
大家挥着手,激动的,重复说着这句话,
齐代青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他颔首,看着常柳道:“常柳,如你这般无知又不懂感恩,恩将仇报之人,律法不能宽恕,人心更不该包容。”
“本官今依律判你斩刑,望你在死前能有所顿悟,知错认错!”
常柳目瞪口呆地看着齐代青,忽然站起来,道:“你们不能判我死刑,我还没有十五岁。我今年才十四!”
“你的户籍上是十六!”齐代青道。
“没有,那是常班主把我的年纪记错了,我才十四!”
齐代青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杜九言为什么一直在追问,谁告诉他母亲被常班主害死的事,因为这个孩子的心智根本没有成熟。
这样一个孩子,他是如何完成这么完美的杀人?
“将他带下去。”齐代青挥手,常柳像一直困顿的小兽,目光赤红不敢置信,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他回头去找,喊道:“班主,救我。”
“救我!”
单德全看着他就烦,上来就堵住了他的嘴,吩咐道:“拖下去!”
什么鬼东西,他真想一拳头敲死得了。
“杜先生,”寇礼征拱手道:“辛苦了。”
杜九言回礼,含笑道:“你也辛苦了。”
“我有个疑问。”寇礼征道。
杜九言看着他,等他说话。
“您为什么要问,常柳有没有给我讼费?”
杜九言顿了顿,道:“杭家班早就穷的揭不开锅,常柳也鲜少上台挣钱,就算挣也不过几文几两的事情。他恐怕没有钱给你讼费。”
“可是他给了,五十两的银票!”寇礼征道:“在牢中给我的。”
杜九言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这确实令我感到费解和惊讶。”她转过身去看门外的常班主,“您认为他这五十两,从何处来的?”
常班主摇头,“他一直在班里,不可能有五十两。”
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会不会是他偶尔得到的。”寇礼征道:“毕竟,来听戏的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
杜九言也是认同的,“寇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那我告辞了,此一场辩讼寇某受益匪浅,多谢赐教。”寇礼征拱手,含笑离开。
“现在年轻人真不错啊。”杜九言和上来的桂王道:“谦虚有礼貌太出色了。”
桂王蹙眉道:“人家比你年纪大,入行比你早,你好意思说他是年轻人?”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讪讪没有说话。
“杜先生,”常班主上前来,拱手道:“我、我想见见常柳!”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你和单捕头一起去。”
单德全颔首,“你随我来。”
单捕头带着常班主和杭家班里的孩子们去牢里见常柳。
杜九言和桂王说着话一起出去,才到门口就有位大叔冲了过来,喊道:“杜先生,您收徒弟吗?”他说着,将自己家十四岁的儿子推倒杜九言面前来,摁着他的头在所有人面前跪下来,“给杜先生磕头,求杜先生收你做徒弟。”
小男孩咚咚就磕头。
他们是酝酿好的,可对于杜九言来说是突发事件,她忙后退了一步,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年纪轻轻才疏学浅哪敢收徒弟。”
“快起来。”她喊着大叔,“快让您儿子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范老四,你好好卖你的糖人,冲上来就让杜先生收徒弟。你儿子什么资质杜先生都不知道,他敢收徒弟吗?”旁边有位大婶道。
“就是就是,你这不是为难杜先生吗?”
“是不是看人杜先生才来京城,你就想欺负杜先生。我可告诉你,人杜先生虽是才来,可却不是没根基的,现在可有我们护着呢。”
说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您别担心,我们会和邵阳百姓一样护着您。”
杜九言笑着拱手,“多谢大家关爱,杜某何德何能,实在是又感动又羞愧啊。”
她说着上前将范老四的儿子扶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人有理想有目标是好事,我支持你。”
“但我现在并不能收徒弟。你若是想在这方面有建树,我建议你先考功名,然后踏踏实实去燕京学习。无论做什么事,踏实能吃苦才是成功的关键。”
少年拱手应是,道:“我一定听先生的,回家就认真读书,以后像先生您这样出色。”
我这么出色,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啊,少年!杜九言心里说着,面上道:“努力啊,少年!”
少年笑了,牙齿特别白,信心满满干劲十足,“嗯,我回家读书去了。”
说着,推开人群跑走了。
范老四很激动,感激地和杜九言道:“杜先生,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我这儿子木头桩子一样不开窍,我累死累活他也不晓得上进,今天看了您的辩讼,又听了您的一席话他就开窍了。您就是我范家的大恩人。”
杜九言摆着手,“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范老死将担子上剩下的五个糖人都取下来递给小萝卜,“我没什么好东西,请杜公子吃。”
说着,就挑着担子走了。
小萝卜嘻嘻笑着,和花子闹儿分糖人吃。
“回去吧,回去吧。”杜九言挥着手,“下回有讼案大家再来。”
大家都笑着和她说恭喜。
杜九言笑盈盈地目送大家离开,回头和桂王道:“走,我们去牢里看看。”
“看什么?”桂王道。
“不知道,我去听听常柳说什么。”杜九言负手走着,单德全从回廊走出来,冲着这边面露焦急地挥手。
“怎么了?”杜九言加快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