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香给跛子重新梳了个婆子的发髻,帮他将眉毛剪的细了一点,面上敷了粉,涂了血红的口脂,一说话就仿佛能吞了谁似的。
“一会儿你弓着腰扶着她走路就好了。”冬香说着又看着杜九言,“你太漂亮了,我也给你捯饬一下。”
杜九言点头。
她又给杜九言脸上黏了好几颗痣,看上去不伦不类很倒胃口。
跛子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看着他,两看相厌索性都撇开眼。
楼下的人在喊,冬香道:“我去换个姐妹上来,我陪着你去。”
杜九言一愣,拦着她道:“你不是不想去的吗?你的身体不舒服啊。”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而且没有人给你打掩护,梅姨要是发现了,你肯定活不成。”冬香又道:“我就一条贱命,死了活着都没什么关系,你好人家的姑娘,又是去找哥哥,我得帮你。”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兰香上来。”她说着推开杜九言出去了。
杜九言鼻尖发酸,看着跛子。
“见招拆招。”跛子摸了摸她的头,“都会没事的。”
杜九言冲着他露出个很难看的笑容。
萍水相逢,她只是几句谎话,对方不但相信了她,还要舍了自己来换她的命……
“来了。”冬香拉着个年纪很小,容貌一般的小姑娘进来,“你换冬香的衣服,快点,梅姨催着。”
杜九言看着兰香,兰香也看着她,“你真的要去吗,那……那上面不是人待的。”
“没事。”杜九言道:“我们换衣服吧,你休息一天。”
兰香点头,和杜九言换了衣服。
冬香拉着杜九言带着跛子下来。从春月楼到长生岛码头,马车要走半个时辰。
他们下楼的时候,梅姨的第一辆车已经走了,冬香带着两个人上了最后一辆车,车里已经坐着一个姑娘,正靠在车壁上打盹养神,听到动静就掀了眼皮随便看了一眼,又睡着了。
“你们也……也休息一会儿吧。”冬香道:“以前每次去,能活着回来的人,都要脱掉一层皮。”
“所以大家上去以前,都抓紧时间休息。”
杜九言应是,也闭着眼睛休息,跛子人高马大,坐在里面缩手缩脚的,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车到了长生岛的码头。
梅姨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穿着姜黄的褙子,涂抹了脂粉,容貌给人感觉有些刻薄。她在前面喊大家上船,她则站在岸边点算人头。
“下车了。”冬香示意跛子下去,低声交代道:“你不要抬头不要说话,就扶着我。”
跛子点头,下车后就佝偻着要扶着冬香。
一共十七个春月楼的姑娘,加上梅姨和护送的几个四个小厮,一船人坐的满满当当的。
杜九言靠在冬香身上假装打盹,梅姨也没有注意哪些人来了,随意扫了一眼,交代道:“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去,我也不愿意你们去,去一次回来三五天都要躺着歇着。”
“可怎么办呢,这就是你们的命!”
“不要死鱼一样干耗着,有本事就用本事,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记得没有?”
大家都无精打采的应着是。
杜九言打量着船里的姑娘们,都不是顶漂亮的,年纪也都不算小。估计是过气色衰在楼里生意不好,就拉过来伺候岛上的兵。
她垂着眼帘,心里五味杂陈,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难处,有的是大难,有的则是小难!
“别怕。”冬香低声和她道:“等会儿你跟着我,和我在一个帐子里。”
杜九言点头。
跛子眉头蹙着,并不打算让杜九言进帐子!
船走的很快,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岸边,梅姨和站在码头的兵打了招呼,两边点算了人头,梅姨领着大家上了栈道,不宽也不算长的栈道,两边守着各守着十个兵,腰上配着刀,轻浮地打量着她们。
杜九言抬头打量着四周,这个岛上果然很多树,树种的特别杂,有的像是天然长成,有的则像是后来移栽过来的。
过了栈道后就是两截半的围墙,门宽约九尺,两边守着四个人。
过了门,又是一条清幽的小径,再往前看,居然又是一道围墙,门口依旧守着四个兵。
过了这道门,眼前忽然开朗起来。
这个开朗并非是平地,而是透着一点青的草坪,往草坪右边走,这是一大片的树林,树林里特别的安静,并没有她想看到的练兵的场景。
梅姨领着她们往左拐,又一道拦起来的围墙,似乎是将整个长生岛,沿着围墙分成了两半。
过了这道门,又是一块空地,这里的地则都是夯实的泥地,中间还有设有擂台,一顶顶的军帐围在四周。
这么看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正是午饭时间,来往的兵正端着碗进进出出,看到她们顿时响起一片呼哨声。
“这后面全是军帐吗?”杜九言低声问冬香。
冬香回道:“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听说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里是所有人都不给去的。”
竹林?荆崖冲还真是喜欢竹子啊!
“那围墙那边呢,那个林子是空的?”杜九言问道。
冬香摇头,“那边是猎场和养马场。林子里很多……”她目光闪烁,低声道:“很多猎物。”
杜九言看着她。
“你、”冬香犹豫,想了想四周看看,飞快地道:“如果你哥哥不是兵,那他很有可能在围墙对面的林子里。”
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猛然扎进了杜九言的心头,纵然来前设想过岛上会遇到的种种情况。
但是她依旧被冬香的闪烁其词,遮遮掩掩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惊住。
树林,猎物,人……
“林子里有房子住,那些外面来的百姓,就住在那些房子里。”冬香道:“一旦有人来打猎,就……就将那些人从房子里撵出来,让他们跑,像野兽一样在林子里跑动着。”
杜九言浑身发冷,看着跛子。
跛子眉头也是紧蹙着,两个人的脸色,是少有的灰白难看。
人做猎物!
并不是建造皇宫,也不是要造反,而是在这里建造了一个供人打猎享乐的猎场!
“这里有多少兵,你知道吗?”杜九言问道。
冬香摇头,“这些事我都是有一次来碰巧看见了,否则不可能知道的。”
“至于兵,你看那边的帐子,一个帐子里能住二十个人,我没有细细数过,但是这边三五百个帐子得有。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隔两天就上来一次,他们都是一班人,一个月轮一次。”
她说完,梅姨带着她们停下来,有个穿着官袍的男子上前来,和梅姨道:“大家都在吃饭,你带她们去后面的帐子里歇会儿,等会儿按老规矩,一个帐子一个人。”
“刘官爷,今儿一个人是多少活?”梅姨问道。
刘石回道:“一百七十个,你看着分一分吧。”
“是!”梅姨应了,招着手,“都过来都过来,别乱看。”
梅姨不敢让大家四处晃悠,这里都是刀剑,杀人比宰鸡还容易,她拉着一众人进了军帐,低声道:“都老实在这里待着,谁都不要出去。有的话我说了无数遍。你们都记住了,这四周的海都要快被填满了。”
怎么填的?当然是尸体!
大家都跟着应是,冬香拉着杜九言和跛子坐在人后。
梅姨目光扫过来,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扫过一眼没说什么话,就自顾自的出去了。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着,跛子起身道:“我们去茅厕。”
“你、”冬香吓的拉住他,“这、这里人多,你们要是找的人,肯定在围墙对面。”
“等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天几乎就黑了,到时候你们留下来,他们一般不会再清点人数。”
谁也不会留在这个岛上,最重要的,想留也留不下来。
“先出去看看。”跛子道:“如果不行我们就回来。”
他紧紧抓着杜九言的手,拉着她起来,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两个人出了帐子,一出去外面就有人喝问道:“干什么去?”
“我们去小解。”杜九言笑着道。
问话的人不耐烦,随手指着帐子后面的空地,“随便找个地方吧,别乱跑,跑丢了没人找你们。”
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杜九言。
两人绕过去,杜九言低声道:“安山王肯定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