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最重要的工程便是地宫,尽管都是在地下,可论及建筑规模来说,却远比地表上那些林林种种的主殿配殿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尽管最后的机关之类的设施尚未构筑,可甬道众多,殿堂也不少,哪怕弘晴此番带来的人马不算少,要想在短时间里彻查完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不,都已是三天过去了,查验工作只不过才进行到一半,也不曾发现甚可疑之处。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弘晴原本就不想帝陵真儿个地出事,自是乐得当一甩手大掌柜,每日里除了问问彻查结果之外,啥旁的事儿都不插手,任由一众人等去折腾个够,他自己么,倒也没闲着,领着李敏行等人各处转悠着,看似认真在巡视各处,可看风景似乎比查案的成分要高出了不老少,没旁的,自打来到这个朝代,弘晴就少有得空的时候,不是忙乎功课,就是政务缠身,难得到了这么个风景如画之地,不偷闲上一回,也实在是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报,禀晴贝勒,地宫发现可疑之处,鲁提刑不敢擅专,特派小的前来请晴贝勒明示行止。”
逍遥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这不,弘晴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帝陵的美景之际,却见一名刑部兵丁急匆匆地跑了来,一个标准的打千,跪倒在弘晴身前,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哼,终于还是来了!
这几日弘晴人虽都是闲着,可实际上心弦却始终就不曾放松过,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帝陵一案没那么简单,对于春晖等人能否将事实真相掩盖下来,其实并不是太看好,概因帝陵处人员复杂,天晓得那个向太子告密者到底是何许人,有这么个内应在,要想做到瞒天过海,着实是太难了些,正因为此,听得那名兵丁如此禀报,弘晴并不感到有多惊讶。
“知道了,通知齐大人并春晖等人,尽皆到现场一聚,本贝勒稍候便去。”
既是刑部那头发现了疑点,弘晴自是不能坐视不理,这便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将那名前来报信的兵丁打发了开去,然则弘晴本人却并未急着动身,而是默默地在原地寻思了片刻之后,这才领着李敏行等人缓步向地宫方向行了去……
“晴贝勒来了,我等请晴贝勒做主!”
“晴贝勒,下官等发现疑点,春大人竟悍然阻止验查,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也,肯请晴贝勒明断!”
……
待得弘晴来到了地宫的入口处,那里已被闻讯赶来的守备营官兵围得个水泄不通,外围更有数千好奇的民壮聚集成群,七嘴八舌地乱议个不休,现场一片大乱,然则弘晴却并未理会,领着李敏行等人径直行进了地宫之中,由一名刑部郎中陪着,顺着七弯八拐的甬道,来到了事发现场,人才刚从弯角处转了出来,正对峙中的春晖与齐世武已是齐齐抢了上来,连礼数都顾不得行上一下,便即齐齐告起了对方的状。
“怎么回事?一个个说!”
这一见齐、春二人吵成了一团,弘晴当即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端出钦差正使的身份,一挥手,不容分说地呵斥了一句道。
“启禀晴贝勒,事情是这样的,我刑部提刑官鲁思聪今日排查之际,发现此处墙面有疑点,便打算挖掘开来,以明真相,却不料春大人竟悍然派人阻拦,下官闻讯赶至,与其理论,反遭其辱骂,此等拦阻查案之举,实属心虚无疑,下官恳请晴贝勒明断是非。”
齐世武自恃位分比春晖要高出一大截,又占着理儿,自是当仁不让地抢先开了口,毫不客气地便告了春晖一个刁状。
“哦?竟有此事?春大人,且请给本贝勒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弘晴并未对齐世武的告状加以置评,而是神情肃然地望向了面色潮红不已的春晖,拖腔拖调地问了一句道。
“回晴贝勒的话,此处乃是地宫支撑要点之一,轻易不可掘进,若不然,结构恐有损毁,一旦塌方,后果实不堪设想,下官奉旨督造帝陵,实不敢误了工期,此一条,还请晴贝勒明鉴。”
春晖对齐世武的指控并不否认,但却毫不示弱地提出了不可掘进的根本缘由之所在,言辞灼灼,倒也不像有假。
“荒谬至极,此乃做贼心虚,欲盖弥彰也,若不……”
一听春晖如此说法,弘晴倒是没啥特别的表示,可齐世武却是勃然大怒,叉指着春晖便是一通子咆哮。
“够了,吵个甚,本贝勒自有主张!”
弘晴本来就极度不爽齐世武的嚣张,此际见其在真相未明前便胡乱扣大帽子,心中的反感自不免更深了几分,加之也没兴趣听其厥词连连,这便一挥手,不容分说地打断了齐世武的咆哮。
“晴贝勒,下官……”
正如弘晴看齐世武不顺眼一般,齐世武同样也看弘晴极为不爽,这会儿又正值火头上,冷不丁被弘晴打断了话头,心火顿时便压不住了,张口便要抗辩上一番。
“嗯……”
这一见齐世武如此不识抬举,弘晴的眉头顿时便是一皱,冷冷地吭了一声,内里满是令人惊悸的寒意,顿时便令齐世武为之一愣,说到了半截子的话自也就此打住了。
“鲁思聪。”
弘晴没去理会面红耳赤不已的齐世武,神情肃然地环视了一下众人,视线最终落到了刑部提刑官鲁思聪的身上,面无表情地点了其之名。
“下官在!”
听得弘晴点了自己的名,鲁思聪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几步抢到了近前,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
“尔且说说看,此处到底有何疑点?”
早在当初接到太子的谕令之际,弘晴便已是下工夫去了解过了随行的一干刑部人等之底细,自是清楚面前这位鲁提刑官位虽低微,却是齐世武的心腹之辈,对其所谓的发现疑点,心中颇有怀疑,但并未表示出来,而是和煦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晴贝勒的话,下官自奉命彻查这一片区以来,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连着三日来皆无甚发现,直到今早排查到此处之际,终有所得,晴贝勒请看,此面墙颇新,与周遭对比明显,无疑是新砌之物,观其型,内里必有甬道通往别处,若非故意掩饰,怕是难有旁的解释可言,正因为此,下官以为其中必然另有蹊跷!”
鲁思聪显然是个胆大之辈,口才也颇佳,纵使是面对着赫赫威名的弘晴,也并无一丝怯场之心,畅畅而谈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哼,这厮有问题!
值得鲁思聪开口陈述之际,弘晴虽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实则注意力却早已是高度集中,自是注意到了鲁思聪飞快瞥向齐世武的请示性眼神,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鲁思聪言语间眼珠子总是不自觉地在转动着,很显然,他不是在即兴发挥,而是在背事先便准备好的台词,换而言之,此处墙后有问题之事,鲁思聪不是查出来的,而是有人告知于其的。
“嗯,春大人对鲁提刑之言可有甚解释么?”
弘晴并未点破鲁思聪身上的疑点,也没对其所言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旋即便侧头望向了脸色微变的春晖,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晴贝勒明鉴,鲁提刑所言全是一派胡言,此处乃是地宫结构要点,为保证安全故,每年都须得加固上一番,正因为此,看起来才与周遭有些许的区别,不瞒晴贝勒,此处今秋方才修缮过,此际实不宜再妄动,若不然,下官实难保证地宫之万全也。”
春晖到底是宦海老手了,尽管此际心慌无比,可还是硬着头皮给出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一口咬死此处掘进不得。
“唔……”
说到观颜察色的能耐,弘晴自可称得上绝顶之高手,只一瞧春晖那等额头虚汗狂冒不已的样子,便已知其所言皆假,毫无疑问,这墙壁的后头十有八九便是渗水之所在,真要是就此掘将进去,真相恐就将大白于天下了,当然了,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问题是要想强压住齐世武等人的掘进要求并非容易之事,哪怕弘晴是正使,也绝不能作出这等授人于柄的勾当,否则的话,一旦闹到朝中,弘晴怕是将大难难逃,一时间不禁有些个迟疑不决了起来。
“来人,挖开此处!”
尽管百般不愿真相就此曝光,可相较于包庇不成反陷自身于不利之境地,弘晴就算再不忍,也只能是狠狠心,下了最后的决断。
“晴贝勒,您不能如此啊,这可是要毁了地宫的啊,您不能啊……”
春晖已是将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弘晴的身上,可却没想到弘晴最终还是决定开掘,顿时便彻底慌了神,赶忙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了起来。
“晴贝勒,不能挖啊,若是毁了地宫,我等有何颜面去见陛下啊!”
“晴贝勒,不能如此啊,这可是要铸下大错的啊!”
“晴贝勒,您就高抬贵手罢,下官给您磕头了!”
……
春晖这么一嚎,崔彪等一众督造官员们也全都慌乱了起来,一个个尽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已,现场顿时便是好一派的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