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马锡,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南口处,隔着狭窄的柔佛海峡与马来西亚半岛紧邻,早在三世纪初便已有土著在此小岛上居住,十四世纪时,更曾建立过马六甲苏丹王朝,后被葡萄牙人在十七世纪初焚毁,衰落成了个半荒弃的小岛,诚德元年时,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为与大清之贸易往来,以强大的武力为胁迫,从葡萄牙人手中以一百英镑的象征性价格买下了此地,并强征了马来半岛数万劳工,建造出了座港口以及城堡要塞。
这些年来,不止是来自大清的“八旗商号”船队每年必来大规模交易一次,也有不少来自大清民间的货船前来贸易,甚至窃据南洋的西方各国货船也时常在此补充淡水等补给,仅仅短短数年时间,淡马锡便已发展成了马六甲海峡上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常住人口已多达数万,为捍卫此港口之主权,大不列颠王国不遗余力地在港口各处加设了炮台多处,又特派了一个营五百余人的陆军常驻此港,并于诚德五年任命了乔治·格林子爵为淡马锡第一任总督。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淡马锡之所以能高速崛起,靠的正是与“八旗商号”的大规模贸易往来,然则不知出于何等原因,近两年来,“八旗商号”的船队都不曾再来过,尽管有着不少来自大清民间的货船零星前来贸易,可对于原本繁荣无比的淡马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原本的繁华自不免便有些个衰败了下去,也就只是靠着为往来的各西方国家商船提供补给勉强维持着港口的运转罢了,再不复往年那等巨商云集之盛况。
淡马锡的经济是萧条了下去,可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却是不减,此无他,控制住此岛,也就扼守住了马六甲海峡这个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最重要通道,精明的大不列颠人自然不会因“八旗商号”的不出现,便彻底废弃了此港口,反倒是因着控制南洋之需要,以及应对此番远征东瀛之战事,特意又从印度加派了一个营的陆军前来淡马锡,这就使得淡马锡的防御比往常更森严了几分,港口处那高大的灯塔上,随时都有着一个班的士兵在轮值,以确保不会被外来之敌所偷袭,这不,两艘挂着大清龙旗的中型货船方才在十海里外的洋面上刚露个头,灯塔上的瞭望哨便已将消息传递到了总督府以及东印度公司的办事处。
“打旗号,让他们停船接受检查!”
没等两艘大清货船进入港口,一艘大不列颠单桅巡洋舰便已从港口中高速行驶了出来,前甲板上,一名身材高胖的中年人满意贪婪之色地打量了大清货船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趾高气昂地一挥手,高声喝令了一嗓子,这人正是淡马锡港务官詹姆斯·肯特,东印度公司属员。
“停船!”
尽管疾驰而来的大不列颠单桅巡洋舰实在是寒酸得可怜,拢共也就只装备了十数门轻型火炮而已,可毕竟代表着的是大不列颠官方,一前一后行驶着的两艘大清中型货船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不,大不列颠人的旗号方才一打出,打头的“乘风号”货船上,自有一名身材矮壮的黑脸汉子扬手高呼了一声,此人正是“乘风号”的船长杜顺声,广州人氏,长年走海的主儿。
“哟,这不是詹姆斯先生么,一年不见了,您还是这么富态,真叫人艳慕啊。”
从康熙末年开放海禁时起,杜顺声就开始了走南洋的生涯,只不过那时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罢了,几近二十年的历练下来,如今已是坐拥两艘中型货船的船主了,更学会了多国的语言,论起来,他到这淡马锡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跟詹姆斯等东印度公司的属员们混得个烂熟,还没等两船彻底靠拢呢,杜顺声便已是满脸堆笑地朝着巡洋舰上的詹姆斯·肯特一拱手,很是客气地高声用流利的英文寒暄了一嗓子。
“嗯。”
面对着杜顺声的热情招呼,詹姆斯·肯特也就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顺着大不列颠水手们仓促搭好的跳板,领着十数名士兵,一步三摇地登上了“乘风号”。
“詹姆斯先生,老规矩了,小的这两船都是散装货物,货主名录还有货物清单都在此处,绝无半点违禁品,还请您多多关照。”
一待詹姆斯·肯特登上了“乘风号”,杜顺声立马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一边说着讨好的话语,一边将事先便已准备好的几张纸以及一个小布袋往詹姆斯·肯特的手中塞了去。
“嗯,那好,你们几个去舱里检查一下,看是否有违禁品存在。”
詹姆斯·肯特收取杜顺声之流的大清商人之贿赂也不是头一回了,只一掂量,便知小布袋里装着的银子分量十足,心情顿时大好,不过么,倒是没表现出来,而是麻利地将小布袋往裤袋里一塞,装模作样地一挥手,让跟随上了船的士兵们去船舱里走上个过场。
“哟,詹姆斯先生,瞧您说的,小的是懂规矩的,怎可能藏有甚违禁品,不瞒您说,这满船舱里都是丝绸、陶瓷之类的高档货,若是有所损毁,小的可不好向货主们交代不是,要不,您看……”
这一见那帮子凶神恶煞的大不列颠官兵挺着枪便要往船舱里行了去,杜顺声自不免便有些急了,赶忙一把拉住詹姆斯·肯特,再次悄悄送上了个沉甸甸的小布袋。
“哦,亲爱的杜,下不为例啊,走,回船!”
自打“八旗商号”的大船队不来淡马锡之后,那些个零散前来的大清商船可就是东印度公司最求之不得的贵客了的,上头早有交代,不得随意得罪了去,这可是铁律来着,身为东印度公司的属员,詹姆斯·肯特又怎敢轻易违反了去,先前之所以坚持要搜查,那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等的便是杜顺声的再次行贿,而今,又是一小袋银子到了手,詹姆斯·肯特哪还有甚不满意之说,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给了杜顺声一个面子,连表面上的搜查都不曾进行,便领着一众大不列颠士兵们回到了巡洋舰上。
“呸,该死的狗东西,吃了爷的,早晚要你吐出来!”
杜顺声一直陪着笑脸地恭送着大不列颠巡洋舰的离开,直到巡洋舰已走远了,方才恨声骂了一嗓子,而后一挥手,示意众水手们继续开船,他自己则是快步行进了船舱之中,顺着梯道直接到了二层,在一扇隐蔽至极的舱门前停了下来,伸手一轻二重地敲了几下。
与船舱等高的一扇木门无声无息地向边上滑开了一道小缝,一只满是警惕的眼在小缝处盯着杜顺声看了看,而后方才接着推开了拉门,露出了内里不小的空间,赫然有着十数名手持左轮手枪的大汉正戒备地将一名年近五旬的中年汉子围护在正中,这人赫然是大清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旅长王宽!
“老杜,情形如何了?”
这一见杜顺声已到,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王宽立马便起了身,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寒暄之言,而是直截了当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将军放心好了,一切都正常,至少在明日之前,是不会有甚特别状况出现的。”
杜顺声明面上是两艘货船的船主,可实际上么,却是海外情报局的干将,军衔为中校,这几年负责的便是与淡马锡当地的海外情报局分支机构联络之事,此番受命配合王宽所率的一个加强连的海军陆战队官兵夺取淡马锡各处炮台,自是早就做好了相关的准备,这会儿回答起王宽的问话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得很。
“嗯,那就好,还请老杜通知下去,让外头那帮小子都打起精神来,谁要是露了马脚,一体军法从事!”
尽管杜顺声已然作出了保证,可王宽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没旁的,这两艘货船上从水手到客商大多是海军陆战队官兵们假扮的,尽管在出征前便已演习过多回,可王宽却是不敢担保不会出岔子,这便慎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
王宽既是下了令,杜顺声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诺,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即刻给何将军发报,就说我部已按时进抵淡马锡,预定作战计划不变,请何将军指示。”
王宽没去理会杜顺声的离开,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一扬手,面色坚毅地下了令,自有在一旁负责发报的通讯官紧赶着应了诺,手脚麻利地将电文拍发了出去。
“报告司令,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旅长王宽来电。”
申时四刻,淡马锡西北方向八十海里处,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缓缓地向东南方向行驶着,旗舰“镇定号”的高大桅杆下,新任南海舰队司令何麟面色肃然地屹立着,双目迥然地远眺着远处的洋面,正自沉思间,却见一名通讯官急匆匆地抢到了近前,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念!”
何麟看了眼那名通讯官,并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个字来。
“是,何司令钧鉴,我部已顺利进抵淡马锡,将按预定之作战计划行事,请何司令明示,此电,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旅长王宽。”
听得何麟有令,那名通讯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高声应了诺,紧赶着将电文禀报了出来。
“回电,同意!”
一听王宽已顺利抵达淡马锡,何麟的面色虽淡定如常,可眼神里却是不免有丝激动之光芒在闪烁着,此无他,大清三大舰队里就只剩下他所率的南海舰队尚无寸功在手了,这叫素来心高气傲的何麟情何以堪,而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自由不得何麟不为之憧憬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