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轻忽了去,派兵征剿固是该当,只是出兵多少以及领兵者何人却须得谨慎些才好,此老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则个。”
四爷今儿个原本是不想来与会的,可最终还是来了,此无他,如今的朝廷高层里,已没了他四爷的心腹手下,他若是不来,纵使事后能得知朝廷的决议,却断然无法准确地判断出弘晴的真实意图之所在,故而,思前想后地挣扎了好久,四爷终于还是赶到了养心殿中,本来么,也就只是想带着耳朵来的,并不打算在朝议上多嘴,奈何弘晴既是当庭发问了,他也不能不答,也就只能是作出了满脸慎重状地虚言应对了一番了事。
“嗯,四叔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也,既如此,依四叔所见,当以何人领军,又须得派多少兵前去,方可确保山西地面靖绥无虞?”
四爷所言听起来是正理,其实不过都是些废话罢了,群臣们望向其的眼神里自不免都透着股暧昧之意味,然则弘晴却是一派深以为然状地点了点头,很是和煦地夸奖了四爷一把,顺势又将话题往深里引了去。
“陛下圣明,老臣对军略并不甚精熟,实不敢妄言哉。”
四爷心里头其实是巴不得弘晴赶紧将丰台大营的兵全都派去山西,只是想归想,这等话,四爷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来的,也就只能是圆滑地耍了把太极。
“无妨,四叔有甚想法皆可直言无忌,朕听着便是了。”
四爷的太极倒是耍得漂亮无比,可惜弘晴压根儿就不吃他那一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堵死了四爷继续耍滑的可能性。
“陛下既是有所吩咐,那老臣就斗胆放肆了,在老臣看来,此番白莲教之乱看似虽小事,却恐有星火燎原之可能,当得迅速扑灭才是正理,故而,重兵征剿乃该当之事也,只是光征剿亦非上上之策,还须得以抚为辅,若如此,领军者便须得是智勇双全之人,方可确保平乱迅速而又不留后患。”
这都被弘晴逼到了这么个份上,四爷就算不想说都不成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就事论事地给出了个勉强看起来过得去的分析意见。
“四叔此言大善,只是不知四叔所言之智勇双全者为何人哉?朕好奇得很,还请四叔直言好了。”
弘晴似乎对四爷的建议相当之满意,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很是和煦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勇亲王智勇双全,当是最佳之统兵人选。”
四爷此来原本并无发言之准备,说到底,他也真没啥统兵大将可荐的,可被逼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将许久不曾在朝议上露面的老十三给推了出来。
“嗯,十三叔可都听见了,四叔保荐于您,不知您可愿为朕分忧否?”
弘晴显然等的就是四爷这么句话,此无他,今儿个弘晴虽是下诏让所有从一品以上的大员前来议事,可心底里却是没想到老十三与四爷这两位久无音讯的家伙也会一起跑了来,心中自不免会有所猜疑,这会儿一听四爷果然举荐了老十三,弘晴心里头虽是暗自警醒,可脸上却是一派的宁静,也不曾对四爷的举荐加以置评,便将话题丢给了老十三。
“陛下明鉴,能为陛下分忧,实臣之幸事也,奈何臣沉疴缠身,已难堪大用,实不敢担此重任,还请陛下见谅。”
老十三可是个灵醒人,哪怕弘晴问话和煦无比,可他却是第一时间便听出了内里的不对味,心头猛然便是一跳,哪敢真去接了领兵之责,忙不迭地便抢出了列,诚惶诚恐地便出言婉拒道。
“嗯……,十三叔是实在人,既是有疾在身,朕也自不好强求,既如此,朕看就让肖镇山的第二师去山西走一趟好了,至于安抚一事么,且就让山西巡抚缪成办理了去也好,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弘晴之所以逼迫四爷与老十三,就是想看看这两位是否有所勾连罢了,自然不可能真让老十三去领兵的,此无他,哪怕弘晴已然从老十三的言行中看出其与四爷其实并不曾勾连在一起,可宗室领军出征毕竟是种忌讳,应有的提防之心,那还是少不得要有的。
“陛下圣明。”
弘晴既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诸般臣工又怎敢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上一句了事了的。
“此事就先这么定了,回头朕自会下了旨意,如今正值社稷四处用兵之际,朕看四叔身子骨也已是大好了,且就归了户部,帮着朕好生打理一下,莫要误了各处军资用度才好。”
弘晴似乎对四爷先前的表现极为的满意,议定了事情之后,又很是和煦地交代了四爷一番。
“是,老臣遵旨。”
四爷今儿个之所以前来参与议事,除了是想确认一下弘晴是否察觉到了己方之安排外,也不凡重新出山之想头,毕竟其所安排的大计已然开始,为确保最后的胜利,四爷也需要有个合适的名目来统筹安排暗藏在各处的力量,而今,弘晴既是如此交代,显然正合四爷之意,他自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紧赶着便躬身应了诺。
“事既定,诸公且就都忙去罢。”
该议的既已议完,弘晴也自懒得再多啰唣,挥手间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诸般臣工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称颂了一声,就此全都退出了养心殿,各忙各的去了,唯有方苞却是留在了最后。
“灵皋先生可是还有事要禀么?”
这一见方苞迁延未去,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显然已是猜到了方苞要说之事,不过么,却并未出言点破,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陛下,老臣以为事有反常必为妖,有些事,终归还是须得早做准备为宜。”
听得弘晴见问,方苞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躬身,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灵皋先生说得不错,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路,朕已是给了,他人不想走活路,那朕也只好送佛送到西了。”
方苞的暗示虽隐晦,可弘晴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也并不甚在意,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同样意味深长地给出了答复。
“陛下圣明,老臣告退。”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方苞也就不再多言,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告辞而去了……
“先生,事情之经过便是如此,您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与方苞那充满暗示意味的对答,却说四爷虽是又领了户部的差使,却并未去户部理事,而是径直便赶回了自家府上,将今儿个朝议之经过告知了早已等在内院书房里的邬思道。
“王爷可还有回头的余地么?”
邬思道并未正面回答四爷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嗯,怕是难了,只是这胜算……”
回头之路自然已是没了的,就算此际不反,外战一停,弘晴也不可能再放任四爷盘踞朝中,出重手惩治乃是必然之举,对此,四爷也自心知肚明的么,换而言之,到了此等关头,四爷不反也得反了。
“既然势在必行,王爷关心胜算又能如何,有那份闲心,还不如静下心来,将事情一步步行了去也就是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外如此罢。”
整个谋反计划虽是出自邬思道的谋算,可说到底,他对成功的把握性也真谈不上太大,值此微妙关头,他自不会实话实说了去,也就只是含糊地给出了个答案。
“罢了,多想无益,且就拼上一回好了,来人,去,将了因唤了来!”
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眼神瞬间便是一黯,可很快便又转醒了过来,但见其咬了咬牙关,已是面容扭曲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侍候在门外的近卫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传唤了因和尚来见不提。
“贫僧见过王爷。”
了因和尚就在外院,到得自是不慢。
“嗯……,传本王之令,着陆鼎盛即刻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了因和尚已到,可四爷却并未急着开言,而是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猛然站住了脚,面色陡然一肃,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森的话语。
“是,贫僧这就去办。”
四爷既是有令,了因和尚也自不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自去安排飞鸽传信不提。
“生死在此一搏,本王算是豁出去了,但愿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大清基业不失罢。”
了因和尚倒是走得极为利落,可四爷的脸色却并未和缓下来,默然而立了良久之后,这才呢喃地感慨了起来。
“……”
一听四爷此语,邬思道也自不知该说啥才好了,也就只能是苦涩地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