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看着河面,杨天河再回头看着一大帮子人,有绝望哭喊的,有难受叹息的,还有好多张嘴不断地张合,唧唧喳喳说着毫无意义废话的,最后,杨天河将视线停留在他最熟悉的杨双林的脸上。
“杨大叔,他们是说笑的吧?一定是的吧?”有些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不住的颤抖说出口,杨天河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杨双林,等了一会,不满于杨双林的沉默,接着说道:“司月不是好好的在家里吗?怎么会?”
“老四,你要节哀。”杨双林叹气,他的心里又何尝不难受,这么年轻的生命,眨眼间就没了,将司月留在河边的袄子还有鞋子递了过去。
看着那熟悉的东西,杨天河的心脏骤停,却没有伸手去接,“我为什么要节哀,这么说司月是真的在下面了?”回头双目通红仇恨地等着平静的河面,抬脚就往下冲,却被担心他的杨天云和杨天雷在第一时间给左右狠狠地架住。
“你们干什么!”杨天河急得满脸通红,对着两人吼道:“我要下去救她,你们快点放开。”说完,见两人依旧不放手,此时的他哪里还记得平日里的交情,两只脚不断地踢着两人,“放开!”
“别闹了,弟妹下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你下去也没有用。”杨天云对着杨天河吼道,他算是来得比较早的,若是河里的人还有哪怕一丝活着的可能,他又怎么可能会在旁边干看着,他都已经迟了,更何况是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可是一直盯着河面的,那真的是水花都没有一个。
“你放开我!”杨天河拒绝去想杨天云这话里的意思,瞪着他,踢出的脚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杨天云疼得呲牙却也不得不忍着,“你又不会水,下去送死啊!”
“我愿意,你管得找吗!”此时的杨天河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对谁态度都很好的老好人,语气冲得要死,被两人架着还不断地挣扎,仿佛那磨得火辣火烧疼的两只手臂不是他的一般。
“老四啊,那小宝要怎么办?”杨双林看着杨天河问道,“他已经没有娘了,你忍心让他连爹也没有了吗?”
“我,我,”杨天河一听这话,也仅仅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司月在水里挣扎向她求救的样子,便接着不断挣扎,力道更大了好些,倒也也不叫嚷了,而是哭着求道:“你们快放开我,那么冷的水,她在下面得有多难受啊,快放开我好不好?”
杨天云和杨天雷兄弟两人心里也是难受得狠,比起这样的杨天河,他们宁愿他接着像刚才那样对他们吼叫,踢打,“老四,你冷静点,听我说,小宝那孩子那么乖巧,你都不要了吗?”杨天云好声好气地劝道。
“天云大哥,你放开我,小宝有他师傅,你不知道,他师傅很疼他的,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开行不行啊!”眼见着求不管用,杨天河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一面红着眼流着泪,到最后是又开始吼了。
只是,无论杨天河怎么会所,杨天云兄弟两人都是不可能会放手的,如今这老四已经疯了,他们可不能跟着一起疯,眼睁睁地看着老四去送死的。
“嗯,”杨天云闷哼一声,低头,脸都黑了,这老四挣扎见不开,竟然学女人的招数,咬他的手臂,不过,他这下嘴可比女人狠得多,只一下,恐怕就已经流血了。
“呜呜,”杨天河的嘴松开,却没有抬起头来,低沉的呜咽之声传来,他是真的想下河去的,无论能不能救得上来司月,他都想陪着她的,虽然司月从来都没有说过,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司月其实挺害怕孤单一个人的。
一个大男人的哭声让杨天云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心酸的同时,却依旧不敢有半点松懈,如今蛮牛一样的杨天河,一放开就可能会出事的。
“杨天河,你可真是能耐了啊,亲儿子都可以不要了啊。”熟悉的声音让杨天河抬起头,在眼泪的阻挡下,模模糊糊间他仿佛看见了司月的人影。
再说司月,从兴兰那里知道杨家的事情,本来并不相信的,毕竟杨老头再怎么会折腾,也不应该会舍得把他的命折腾没了的,这杨天赐还没出人头地,还没当官呢。
可许久之后别说杨天河没回来,就是杨大叔也没有人影,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草草地收拾了自己,就关上院门,朝着杨双吉家的方向走去。
这还没走多远,就见一群熊孩子站在河边惊恐慌乱地看着河面,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孩子在河里也就扑腾了两下,随后便沉了下去,司月的心猛地一跳,迅速地脱了鞋和外面的兔毛袄子,扔在一边,一头砸进河里。
冰凉的河水让她浑身都难受,再加上下面汹涌的河水,眼看着那孩子被暗流卷走,奋力地向他划去,还不忘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时间,时间慢慢地过去,等到她终于将那孩子抓住的时候,赶紧往上游,呼吸新鲜空气。
只是,这谁家的倒霉孩子,养得也太好了,胖得都快成一头小猪了,在看着这穿着,也不能因为兔毛便宜,就满身都穿毛吧,现在好了,一沾水,死沉死沉的。
明明他们的位置距离着岸边还不到十米,司月是一手划水,一手拖着这胖小孩,即使是心急得不行,都花去了不少时间,才将人拖上了岸。
“呼呼,”累得不行的司月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一边喘气一边快速地给孩子检查,这可是她花了大功夫才救上来的,怎么能死!一遍遍的人工呼吸,一次次的胸外按压,明明浑身都湿透了,硬是弄得司月是满头的大汗。
“咳咳,”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胖小孩微弱的咳嗽声传来,司月高兴之余,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四处张望,这里还是杨家村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等等,不远处怎么有哭声,听着像是妇人的哭叫,恩,待她挺清楚之后,心想,应该是这小胖子的娘,不过,没一会声音就越来越吵杂,喂,他们还没死好不好?你们在那边哭得绝望凄厉,稀里哗啦,热闹得很,可你们能不能过来一两个人帮忙啊,她使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喊了两声。
只可惜,在那样吵杂的环境下,谁能听得见。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胖子,将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侧头,看着这个拐弯处,满脸都是黑线,谁那么有创意,在这里种了这么一大片的桂花树,虽然八月的时候她也来摘了不少桂花,可现在,她是恨不得能将这阻挡视线的树林一把火给烧了。
她可以肯定,依着能听清楚妇人哭喊的声音,两帮人马的直线距离或许还不到两百米,斜眼看着靠在自己身上难受却还算在出气的小胖子,此时无力的她真的没有信心能将自己和这小胖子搬到众人面前。
至于丢下这小胖子,自个儿去找人过来帮忙,她不是没想过,可这小胖子这样,万一在她离开的时候发生危险,或者这小胖子迷迷糊糊间再出现什么意外,阿弥陀佛,以她现在倒霉到极点的情况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那就休息一下吧,以她现在良好的身体素质,过一会,她是一定能将人搬过去的,想到这里,苦笑地听着另外边嘈杂的声音,放松身体,调节呼吸。
河对面,轩辕熙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子,原本他只是出来散心的,至于师傅的要求,不是他不懂师傅的苦心,而是这样荒唐的线索,让他如何去找。
哎,心中叹气,轩辕熙躺在树上,闭眼,与其去寻求那一线生机,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好好感受一下这山村的宁静安详,时间越久,内心的烦躁都平静了下来。
只是,天不从人愿,孩子突如其来的哭声,让他蹙眉,心里头有着被打扰的不悦。
谁曾想,声音是越来越嘈杂,完全没有停下的架势,索性睁眼,坐了起来,这里不行,再找其他地方呗。
轩辕熙一直以为他是个淡定的人,若是面前这平静的河面突然冒出个人脑袋让他受到了那么一丁点的惊吓的话,那么,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他就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他依旧没有动,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哪能凭一张脸就断定这女人与那人的关系,看着那个女人费力地带着个孩子往岸边划去,心说,别费那心思了,已经没气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的心砰砰直跳,开始的时候他是很是鄙视甚至是恶心的,顶着那样的一张脸,竟然猥亵刚死的小孩,虽然他也认识许多有特殊癖好的人,只是,在这样淳朴的小山村里,他就有些接受不了,就在他忍不住,准备出手给这女人一个难忘的教训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
轩辕熙可以确定,那女人将那孩子捞起来的时候,绝对是没气了,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那死孩子不但有气了,还睁开眼睛了,师傅,莫不是真的有人能起死回生!
轩辕熙不由得回想起,在他离京之前,师傅用十年的寿命换来的所谓天机,明明嘴角还带着血丝,脸色惨白,却是一脸欣喜地告诉他,“你命中贵人已经出现,她不但有起死回生之能,还有只手绣江上之力,一定要找到她,不然。“
原本他是不信的,可现在亲眼所见,让他又不由得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动摇,只是,这个农村妇女真的是他的命中贵人吗?那她的长相,轩辕熙的眉头皱得死紧,心头一跳,莫非?
河边上,过了一会,司月觉得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振作精神,先给自己打气,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那小胖子抱起来,还好,去掉一身沾了水的毛,这小胖子比想象中要轻一些,咬着牙朝着人多的方向一步步地走去。
最开始她觉得还抱得住,后面是越来越沉,本来就酸软的手臂此时更加难受,终于,看见了人影,“这边!”司月开口叫道,然而,声音就像是石沉大海,在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在河边背对着她的时候,谁也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好吧,目测这距离,反正也不是很远了,一步一步地挪着吧,司月这么想着,开始迈开脚步,谁能想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竟然听到杨天河说出儿子都不要了的话。
想着她那可爱的小宝,又想着无论是她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曾经那么希望,母亲若是能够坚强地好好活着,哪怕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要她能活着,那也是她心灵的依靠,而不是跟着父亲离开,她的心境或许就会有很大的不同的。
无父无母的孩子,孤苦伶仃地活着,即便是以后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可那又如何?这样的缺憾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那种像无根野草一般飘荡的痛苦,难过,司月已经深有体会,杨天河竟然想要她的宝贝儿子也变成那样,一想到这里,火气是蹭蹭地往上冒,身上的力气似乎也跟着回来了,抱起小胖子,匆匆几步就走了过去。
“杨天河,你真能耐了啊!亲儿子都可以不要了啊!”想都没想,司月是直接朝着杨天河开火。
只是,司月完全不知道她这一句呵斥吓坏了多少人,一个个愣愣地回头,一脸惊悚地看着司月,他们不明白,不是说她跳进了他们面前的河里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咋就从他们后面突然冒了出来呢?看着她湿淋淋的模样,难不成是水鬼?
作为当事人的杨天河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趁着杨天云兄弟两人愣神之际,挣开钳制,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司月抱住。
“喂,杨天河,我说你呢。”司月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刚才杨天河抬起头时,满脸泪水绝望的模样不断地在眼前晃,切,真是没用,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娘们一样。
失而复得之心就像是从地狱一下子到了天堂一般,杨天河是紧紧地抱着司月不放,甚至连司月怀里抱着个小胖子都没有发觉。
“哇哇,”被挤得难受的小胖子哭了出来,因为司月的突然出现,所有人都摒心静气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小胖子不算大的哭声在众人耳里却格外的清晰。
跌坐在河边,眼睛都哭肿了的妇人突然站起身来,动作可以说是神速地跑到两人面前,“安安?”
“你先放开,憋到这小胖子了。”司月不好意思地冲着妇人笑了笑,看着这一大堆的人,“杨大叔,你快来给这小胖子看看。”
杨天河终于是确定了司月没事,不过虽然放开了手,却也没看她怀抱里哭得凄惨的小胖子,紧紧地靠着司月站着。
妇人是在第一时间将儿子抱了过去,看着实实在在的儿子,是又哭又笑,杨双林也走了过来。
看着这么多人,司月是立刻冲着杨天河说道:“愣着做什么,快些回去吧,你想冻死我啊。”
“恩,”杨天河连忙点头,动作迅速地从杨双林手上夺过司月的袄子,鞋子,帮司月将鞋子穿上,袄子披上,两人甚至是没有跟其他的人打招呼,快速地离开,完全不知道有一名叫着轩辕熙的高手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汪汪,”家里的黑圈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摇着尾巴欢快地叫道。
“你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就在床上躺着,我给你熬些姜汤,”说完立刻转头,去了厨房。
就是到了现在,就是是看见活生生的司月,但只要一想到司月做的事情,他依旧是心有余悸,沉闷地看着灶膛里明晃晃的火焰,杨天河的手脚都依旧在不断地颤抖。
房间内,司月动作迅速地换了衣服,坐在床上,慢悠悠地擦着头发,整个人都是一脸懊恼,眉头皱得死紧,她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脑子抽了,亦或者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想都不想地去救人,如今在仔细地回想着整个过程,即使是她游泳的技术不错,可也是惊险万分。
虽然那个小胖子小小年纪就夭折挺可惜的,但仔细算来,他们之间也只能算是隔了好几房人的亲戚,即使她不下河救人,估计也没有人会责怪她的,并且,她也没有那义务一定要去救人的,再说刷名声,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用命去刷的啊。
想想,若是今天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小的小宝才享受了几个月的娘亲疼爱,就算以后有王雪君照顾着,可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还有杨天河那愚蠢的男人,说不定哪天又会被他的那一群家人哄骗了去,再一次过着之前苦闷的生活,这还算好的,若是杨天河再去一个媳妇,那要是对小宝不好,怎么办?
她怎么就会那么冲动呢?司月扔下手中的布巾,心里对今天她会跳下河去救人的行为很是不满,已经有两位父亲的前车之鉴了,她不是早就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做父亲那样的傻事吗?那她今天的行为算什么?自己打自己嘴巴。
“把姜汤喝了吧。”沉浸在思绪中的司月甚至没有发现杨天河走了进来,将一碗姜汤递到她面前。
“哦,”司月抬头,脸上的懊恼还没有散去,不过,她身为医生,是绝对不会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的,端着碗,很快地就将一碗姜汤喝了下去,暖洋洋的浑身都很舒服。
抬头,看着眼睛还微微有些泛红的杨天河,心里难受的同时感觉又挺不错的,想来这一辈子若是自己死了,还有杨天河和小宝替自己伤心难过,逢年过节的也会有人给她少点元宝蜡烛什么的,不像上一世,估计她就是死了,也没有人会难过的,更别说伤心落泪了。
呸,司月,你重活一会,就这点追求吗?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若是告诉你,其实我一跳下水的时候就后悔了,你相不相信?”司月半躺在床上问道,当时被冰凉的喝水一动,发热的脑子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只是,在看见那小胖子的时候,又忘了。
杨天河一愣,点头。
“我若说,我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会下去救人,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人给我施了咒?”
杨天河摇头。
“从我爹娘不在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以后一定不要像他们那么傻,他们死得倒是干脆,可留下来的活着的人真的很难受,”司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天河,“若是换成现在的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那你以后就不要那么冲动,多想想小宝,你要是有个好歹,他还那么小,要怎么办?”若是之前,善良的杨天河肯定不会明白司月这话里的意思,可他现在真的是深有体会。
在完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杨天河是不反对司月救人的,可经历了今天这一场,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危险,他都宁愿司月好好的,至于等待着被救的人会怎么样,他真的不想管,也管不了。
“呵呵,”看着杨天河这样,司月有些惊讶,能说出这话,对于杨天河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司月抿嘴,笑了起来,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不过,还是要记住这一次深刻的教训,下一次再也不能犯傻了。
“那你呢?我刚才可是看见你哭得很伤心的。”
杨天河一听这话,脸有些发红,“别想那么多,休息一会,我在这里守着。”杨天河开口说道。
“恩,”事关大男人的面子,司月也不再多说,况且她是真的累了,“一会杨大叔来了,你叫醒我,我的两只胳膊都有些不舒服。”
“恩,”杨天河皱眉,回想起杨双盛那小孙子,确实是有些胖,不由得一脸抱怨嫌弃地说道:“那小子平日里吃太多了,跟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