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摆手,又问道:“你那嫁妆可拿回来了?”
袁娘子:“拿回来了。”
小召送上一包钱银,袁娘子接过手,说道:“我原本是想给二娘酬劳,怎奈二娘是雅士,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点敬意是感谢院里的家奴们的,我听小召说当初他们在华岩寺扮牛头马面可费了好一番心思。”
说到这茬,莲心插话道:“当时那春娟信以为真了呢!”
袁娘子:“她胆子小,是最信鬼神的。”
提起华岩寺的荒唐经历,几人纷纷笑了起来。
林秋曼也不推托,冲莲心道:“既是给家奴们的,便拿下去分了吧。”
莲心眼睛一亮,高兴道:“袁娘子,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袁娘子:“我感激都来不及呢,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这点钱银委实让人笑话。”
莲心喜滋滋地上前接过,拿下去分给家奴们。
林秋曼问道:“袁娘子往后可有打算?”
“自然是有的,我准备和小召回家乡去,这里是个伤心地,只想走得远远的。”
“离开也好,往后重新找个好郎君,好好过日子。”
袁娘子叹道:“王娘子也对我说,前半生的苦日子都熬了过来,接下来该尝甜头了。”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颇有些感慨。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袁娘子和小召才离去了。
林秋曼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待他们上马车走远后,她才回到院里看天色。
近些日雨水增多,夜间时常暴雨,一下就是整晚,倒是凉爽不少。
夏季容易洪涝,京都安定平和,地方官府却不敢松懈,忙着防洪。
连日来李珣都待在政事堂,公务缠身,有时候甚至连回府了都不得空闲。
老陈很心疼自家郎君,却束手无策,毕竟公务关乎着民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与他的繁忙相比,林秋曼则要惬意得多。
先前替袁娘子打官司出了回风头,本以为能招揽些业务上门,结果空欢喜一场,压根就无人问津。
这天下午林秋曼正昏昏欲睡时,突听莲心来报,说有位娘子来寻。
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忙起身去接待。
那娘子年岁不大,苗条瘦弱,穿的衣裳浆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想是农家妇,咋一看到院里的别致情形,眼里难掩惊诧。
鉴于林秋曼事先打过招呼,家奴们对这些市井走卒的态度都还和善。
丘娘子紧张的在前厅等了阵儿,见正主儿来了,忙行礼。
林秋曼客气问道:“不知娘子贵姓?”
丘娘子腼腆回答:“奴姓丘。”
林秋曼做了个手势请她坐,她却拘谨着不敢。
莲心上前侍奉茶水,林秋曼和颜悦色道:“丘娘子无需拘礼,既然来了,便是客。”
丘娘子心中对她既是好奇又是紧张,犹豫了阵子才嗫嚅道:“奴听说二娘帮袁娘子打赢了官司,很是了不得。又听说二娘一副侠义心肠,不像别的官家娘子看不起我等市井,这才壮着胆子上门叨扰来了,还请二娘勿要见怪。”
“哪里哪里,你能来,就已经打破了门户偏见,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见她这般平易近人,丘娘子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林秋曼又问道:“丘娘子可是遇到了难题?”
丘娘子垂首沉默了许久,才局促道:“奴想改嫁,但婆母不允。”
林秋曼:“???”
丘娘子幽幽道:“奴实在走投无路了,公公去世多年,婆母年迈,她老来得子,我郎君三代单传,王家就只有那么一根独苗,他却是个命苦的,前年病逝留下我孤儿寡母。现如今幼子仅仅只有三岁半大,全靠我一个人绣活养家,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支撑不住。”
林秋曼皱眉道:“你若改嫁了,幼子定是要带走的,你婆母年迈,靠什么养活?”
丘娘子:“就是这个难处!”
第63章  二娘做媒
林秋曼若有所思地摸下巴, “你要改嫁,你婆母是何说法?”
“她不允,日日跟奴吵嚷, 说奴要逼死她。又说不让奴把幼子带走, 那是王家的独孙儿,没有了孙儿, 她死后去阴曹地府也对不住王家的祖宗。”
林秋曼沉默不语。
丘娘子继续道:“前两年郎君病逝欠了不少债,皆是奴干绣活还清的。可光凭奴一个女郎家养活三口委实不易。邻里见奴过得辛苦, 便想给奴做媒, 结果被婆母知道后破口大骂赶走了。”
“你是家里的支柱, 她自然怕你走。”
“正是, 可奴也冤枉,自此以后, 婆母常常指桑骂槐,日子久了奴也寒了心。奴这般操持,没换来她一句夸赞, 反倒还骂奴不知廉耻,奴实在气不过, 便与她发生了争执。”
林秋曼同情道:“你俩都不容易。”
丘娘子叹了口气, “吵过之后她便松口了, 奴往哪里去都行, 但幼子一定得留在王家。可那是奴身上掉下来的肉, 哪舍得把他留下。奴实在为难, 找了里正说理, 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求二娘替奴解解这道难题。”
林秋曼轻轻摩挲茶碗边缘,深思道:“你若继续留在王家, 光靠你一人养活婆母和幼子也不容易。若改嫁他人,婆母又不愿意你把王家独苗带走,留下婆孙无异于死路一条,你也不舍得与幼子分离。”
丘娘子:“所以里正也很为难,拿不出个协调的主意来。”
林秋曼:“这事若是闹到公堂上,你可有想好了怎么应付吗?”
丘娘子:“奴倒不怕闹到公堂上,只是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她好歹是幼子的祖母,又孤家寡人的,撕得太难看,让人戳脊梁骨。”
林秋曼赞赏道:“倒是个识大体的娘子,你这事急不得,先容我慢慢琢磨,若能找里正把事情料理了自然是极好的,一家人闹到公堂上伤感情,又都是孤儿寡母,相处了这么些年大家都不容易。”
丘娘子点头。
林秋曼又道:“你家住哪里,我得空了去一趟。”
丘娘子受宠若惊,“那哪能劳烦二娘来回奔波,你好好的士族娘子,岂能去那些腌臜地方。”
林秋曼笑道:“这便是偏见,天子脚下,哪个地方都去得。”
丘娘子还有些犹豫。
林秋曼:“还有何难言之隐?”
丘娘子局促难堪道:“奴家徒四壁,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二娘做酬劳。”
林秋曼:“且先不谈酬劳,你这事情有点棘手,我还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丘娘子感激道:“二娘能应下就已经是帮忙了。”
接下来两人又细说了阵子,丘娘子才告辞走了。
莲心送她出去,稍后折返回来说道:“小娘子莫不是闲得慌,这等鸡零狗碎的杂事也要管。”
林秋曼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还记得那天替袁娘子打赢官司后人们是怎么夸赞我的吗?”
莲心看着她不语。
林秋曼:“我只问你,当时听着是不是很爽?”
莲心老实点头,听到别人夸赞自家小娘子确实通体舒畅。
林秋曼踱着官步,歪着脑袋道:“我得好好学学晋王,你看人家的名声,啧啧,什么谪仙啊,皎皎皓月啊,那简直吹捧到了天上!”
“小娘子还是算了吧,你这声名狼藉估计是洗不清的了。”
“那可不一定,我现在的名声有多臭,往后的声誉就会有多高。”顿了顿,“不信咱们走着瞧,我得好好打一场翻身仗,让世人瞧瞧,女郎家也不比男儿差!”
莲心掩嘴笑了起来,奉承道:“是是是,咱们小娘子是顶好的!”
接下丘娘子的事情后,林秋曼并没有登门,而是打算先去找她住宅所在的里正。
大陈百户为一里,所谓的里正则相当于现代的生产队长。
丘娘子住的地方属于城边村,林秋曼打听到高里正的家后,亲自去了一趟。
也该她运气好,高里正刚准备出门就碰见了。
林秋曼穿了一身胡服,朝他行拱手礼道:“不知这位可是高里正?”
高里正上下打量她,看模样生得俊,衣着考究,又矜贵的样子,显然出身不凡,遂问道:“小娘子是?”
林秋曼落落大方道:“我是林府的林二娘,前两日丘娘子来寻,委托我替她解解难题,她的事情您也是知晓的,故来问问。”
高里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替袁娘子打赢了官司的那个林二娘?”
林秋曼:“正是。”
高里正捋胡子道:“小娘子了不得,只是丘娘子的事情有些为难,她家里的情况很是棘手,我正头疼着呢。”说罢做了“请”的手势。
林秋曼进了高里正的家中。
院里的妇人正在晾衣裳,见了他们微微愣住。
高里正道:“这是我内子巧娘。”
林秋曼行了一礼,巧娘极少见过这般娇养的娘子,忙局促地回礼。
高里正吩咐道:“去备些茶水来。”
巧娘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后厨。
高里正引着林秋曼等人去正堂。
二人坐下后,他才说道:“那丘娘子想改嫁,确实有她的难处,一个女郎家靠绣活养三口人,王家老太眼睛不便,平日里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日子过得辛苦。”
林秋曼点头,“她向我说过这事情,王家老太不允许她改嫁,要不然就把幼子留在王家,这一老一小肯定是没法生活的。”
“是啊,丘娘子找上我来,让我帮忙劝说劝说,但王家的情况也确实离不开她。”
“我倒有个疑问。”
“小娘子请讲。”
“给丘娘子做媒的媒人您是否见过?”
“见过,是张四娘。”又道,“说来也巧,张四娘给丘娘子介绍的郎君是丘娘子娘家那边的同乡,二人以前似乎认识,那郎君也愿意与她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