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组的正好是沈令音。
考礼法实践时,大家需换上专门的袍服。男子的为黑底镶红,女子的为月白浅绿。礼法实践不但考察行礼步骤以及细节的对错,同时也很注重行礼人姿态动作是否优雅得当。
徐冉以玉冠束发,袍角飞扬,灵巧动人,整个人看起来似三月春光,干净爽和中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沈令音比她年长两岁,身量自是高上一些。穿起月白浅绿袍服,宽袖微摆,柳腰纤纤,当真是风流娇媚。
她们俩最后一组考。先考完的学子在旁观礼,纷纷议论起来。
“徐娘子平时闷声不响的,今日和沈娘子站一块,却丝毫不逊色。”
“一个娇弱翩翩,一个俏丽可人。各有各的好。”
说话的人离得近,声音全部都传到徐冉耳里去了。旁边站着沈令音,徐冉朝她看一眼,尴尬一笑。
要说悄悄话应该离远点嘛,说话声那么大,都还是夸她的,听着让人多不好意思。
沈令音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回以礼貌的一笑,“徐娘子这般出色,免不得旁人夸两句。徐娘子当得起这赞美之词。”
徐冉脸上一红。多好的人,还主动圆场化解尴尬。人长得美,心灵也美,不愧是校花。
“沈娘子过奖了,论出色二字,经仪堂无人能比过沈娘子。”充分发挥马屁精特色。
两人相对一视。你夸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倒也公平。无需再接着往下说了,再说就太假了。
一时无话,站着等夫子喊名字。过了不久夫子喊她们进考场,便跟着进去了。
考试中,虽然和校花一组不免有些压力。但徐冉好歹也是刘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辛苦熬了半年,那可不是白熬的。动作流畅利落,却又透着几分皇家威严,特别镇得住场面。
考官们点头,在各自的评分纸上画下圈圈。
考完全场,徐冉心情轻松,多日因温习和考试累积的压力此刻一扫而空,整个人特别兴奋。今晚回去她要熬夜!要和红玉翡翠一起打叶子牌打通宵!明天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晚上回去就让大姐把她床上的机关给解除!睡睡睡,睡到太阳晒屁屁,嗷。
身后有人喊住她,“徐二娘子。”
徐冉回头一看,是沈令音。
两人并排而行,因沈令音走得慢,徐冉特意放缓步调。沈令音转头看她,尖尖的瓜子脸似芙蕖一般惹人爱怜,“徐娘子,今日礼法考试,你比上次又进步不少,我一向自诩懂礼之人,今日见徐娘子行起整套大周闻行礼,当真是自愧不如。”
被美人夸了,徐冉很开心呐。“沈娘子太过谦虚,我瞧着沈娘子宗礼篇倒是做得极好,举手抬足间,似有大家风范。”
沈令音一笑,嘴角上翘,眼眸流转,甚是勾人。“早年在江南之时,曾拜师于冯肆老先生门下,习过几年礼法。冯老精攻周礼,尤其宗礼,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徐冉啊地惊叹一声。冯肆冯老她知道,礼法大家之一,早年曾任周礼官,主祭祀宗庙之事,卸任之后便云游四方去了,闲云野鹤,行踪飘忽不定。能拜于他门下,那可不是件易事。
既提起冯老,徐冉想起一人来。
“沈娘子既拜于冯老门下,想来也一定认识金科状元冯简咯?”这个在冰寒雪地里脱光了以雪覆身背下整本《大周纪法》的人,虽出身贫寒,早年父母逝世,然机缘巧合,被冯老领回去了,冯老还资助他上学考试,并为他改姓改名。
说起来也是个传奇?
提起此人,沈令音没什么兴致,因着她素日练就的一张含笑脸,虽有几分嫌弃之意,但遮遮也就过去了。 “认识是认识,不太熟。”
徐冉见她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知趣不再问。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言语间沈令音似有打探之意,徐冉也不知道她要打探些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没在意。
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各自乘轿回府。
因着庆祝考试结束,徐冉请了赵燕和苏桃上徐府玩。襄阳王府小郡主请了徐娇过府游玩,吃过饭便过去了。徐佳应了同堂学子之情,跑到野外研究炸药去了,临走前特别嘱咐徐冉,千万不要告诉徐老爷她去玩炸药了。走出几步又交待,若是晚上九点钟之前她还没回来,那十之八九定是炸伤了,让她直接带着大夫来郊西找人。
徐冉听得目瞪口呆,转头问苏桃:“你哥也去了?他们常常这么玩?”
苏桃点头,“和其他几个学子一起。也不常去,没什么时间,就去过那么一两次。”说起炸药这事,还是徐家大姐提起的呢。
那日她去学堂找她哥。她哥正在和徐家大娘子拌嘴。因为她哥嘴贱,徐家大娘子生气了,一怒之下,扬言要炸了他。她哥这人,嘴毒刻薄,不以为然。
她记得她哥是这么回的。“你当我是炮竹呢,一点就炸?想要炸死我,你得买多少炮竹,得堆成山吧。”
徐家大娘子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做个大炮竹,不信炸不死你。”
苏桃将原委一说。徐冉哦哦点头。这里的火药威力不大,尚处于启蒙阶段,刚刚好到能研究个炮竹的程度。炮竹她玩过,跟现在的炮竹完全不是一码事,点完之后冒个火星子,有点像现在的哑炮。要想炸死人,确实得堆成山。
隐约记得中国古代一直有火药,先是从炼丹过渡发现的,至宋朝才真正发展起来。宋朝的火药之所以能迅速发展,完全是因为战争的需求,南宋甚至还有管状火器,也就是现代枪炮的原型。她所在的这个朝代没什么大的战争,边疆与外族夷人的争斗,也只是小范围的,基本还是动刀动剑,粗暴砍杀。
徐冉快速回想,炸药的化学反应物是什么来着?虽然她学文,但是高中的历史老师和化学老师是一对,总是会见缝插针地为他们复习化学课的内容。
有一次她记得历史老师出了个很偏的题,考的就是黑火药。大家看到考题都惊呆了,她就是因为这个题没做出来,与期末考第一名失之交臂。哎,想来她高中还是蛮努力的,就是到了大学一颓废,啥子都忘了哦。
啊,想到了!硝酸钾、木炭、和硫磺混在一起,百分之七十五的硝酸钾,百分之十五的木炭,再加百分之十的硫磺。往容器里一塞,黑火药就这么蹦出来了。但是不敢肯定,万一弄错了呢?
徐冉决定晚上等徐佳回来,改天跟着她一块去玩。保不准这么一研究,还真能将威力贼大的炸药捣腾出来。
发展正确的科学观,建立良好的社会价值观,能发挥优势的时候就要充分发挥优势,可不能白穿越一趟!
晚上等徐佳回府,灰头灰脸的,像是从泥土地里滚回来似的。徐冉一说下次要一起玩炸药,徐佳就答应了。徐冉也没多说,苏桃和赵燕还在小院等她。今儿个她俩留宿,准备晚上一起熬夜。
红玉翡翠备了夜宵,三个人玩累了往床上躺,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屋里放了冰,两排窗户大开,但还是热。又不想让使女们进屋听见她们说的话,遂一人一把扇子,轻轻摇摇地晃着风。
聊起夏假的事情,八月整一个月放假,苏桃说他们家去苏州玩,赵燕家倒是不出门,她就在京里待着了。
问起徐冉,徐冉愣了愣,说自己去白南。
上次徐娇参加算术大赛,徐老爷放过话,只要娇娇能拿第一名,夏假就去白南避暑。白南四季如春,就是远了点。苏桃和赵燕纷纷表示羡慕,不客气地表示让她记得带礼物回来。
三人说着说着话,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第二日送走苏桃和赵燕,正巧碰见徐佳要出门。徐冉在家里闲不住,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起去了。
徐佳继续玩炸药,致力于将苏衙内炸飞。
徐冉看着一旁站立怡然自得的苏衙内,心想他真是好气度。倘若她听见说有人要炸她,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前送呢。
苏衙内见着她,笑:“来,叫声景行哥哥。”
苏衙内本名苏景行,名字好听,但大家都习惯冠以他爹儿子的身份来喊他。徐冉怔了怔,礼貌地喊了声“景行哥哥。”
苏衙内笑得开心,指指前方正忙活着的徐佳,道:“口头上占不到她的便宜,退而求其次,占占你的便宜,倒蛮好的。”
……退而求其次……徐冉嘴角一扯,发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景行哥哥。”
徐佳拿了好几个竹筒,往里面倒东西。依样子看,应该是硝石、硫磺和马兜铃。硝石应该是墙角和屋根下收集来的土硝,点了好几个竹筒,变换了不同的混杂物,效果都不大好。
徐冉不敢上手玩,就在一旁晃悠悠的。古代嘛,大多都是混合物,要像制作出现代那样的炸药,有些原料需得人工提炼,炸药要想威力大,酸的浓度必须大。再多的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一点。
玩了好几天炸药研究,她觉得没啥劲头。虽然记得一个化学反应式,但这里条件有限,纯度浓度不合适,照样行不通。屋子墙角拾得的硝石毕竟是少量,若是能蹦出个什么天然硝石矿,然后再合成点浓酸,混合煤焦油,但是有可能制作出威力震天的炸药。
哎,说来说去,她现在还是个幼学学子,像科学发展这样的重任,还是留待以后说罢。
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学堂召开集会,发试卷排名次。
徐冉赶了个早,既紧张又兴奋。能不能收割男神和爹的银子,能不能安心地过暑假,全看今天的了!
吕夫子拿着红榜进学堂时,徐冉伸长了脖子望。
这次并未直接将红榜公布,而是先念名次,再贴到外面去公布。先是一个堂的名次,再是整个级堂的名次总排名。夫子们一般只念一个堂的名次,级堂人数太多,一般由大家自己去外面看。
先是从最后一名念起。
毫无疑问,又是李信。
徐冉同情地看他一眼。
李信捂住脑袋。想想回去要挨打,他就觉得屁股疼。
一个个名次念下来,赵燕是第二十名。苏桃是第十三名,由后往前念,徐冉满心祈祷吕夫子不要那么快念她的名字。下一个,再一个,一定要撑到前五啊……
念到第六名的名字时,吕夫子往徐冉这边看一下。只一眼,瞧得徐冉心脏病都快发了。
不会这么背吧,恰好差一名?
“郑秋——”
呼,幸好幸好,不是她的名字。
吕夫子接着念下一个。动作比之前慢,咳了几声,又在台案前挪几步,这才张嘴念名字。
“第五名——徐冉!”
徐冉激动得抱住同桌的苏桃,差点往她脸上一口亲。
第五名!第五名!银子到手了!
此次会年期中考,红榜人手一份,徐冉拿着红榜回家时,几乎是横着走的。
前五名免夏假的堂外题,吕夫子还说让她好好休息,九月开学时再接再厉。
徐老爷刚下朝,一进府就看见徐冉趾高气昂地站在门口等他,得意洋洋地将红榜递过去,手一伸,两个字:“银子。”
徐老爷一见她这模样,肯定是考进前五了。一巴掌轻拍她手心,点了点她的脑袋,“小财迷!”
徐冉晃着脑袋将耳朵凑过去:“都还没夸我呢,怎么就先训上了?不行,我很受伤,需得另外再多赔点银子。”
徐老爷哈哈笑,“五十两,等会就给你!再多就没有了!”
晚上大家上桌吃饭。
徐娇爆冷门,考了个全堂第一。徐佳则……照常被苏衙内苏景行秒杀,又是第二名。徐丰最近跑题跑得勤,他老大表示很欣赏,说羽林郎百户缺一位等过了年就将他举荐上去。
如今徐丰是正七品羽林军队长提举正,若能升羽林军百户,那便是从六品。一年内升至从六品,这可是极大的好事。
徐冉在旁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哥,绝对是走狗屎运的标准范本。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饭,商量过几天出行去白南的事。
这一商量,徐冉才知道,哦,原来她还有个叔叔,外加一个便宜祖母。
这个叔叔与她爹同父异母,是她正经奶奶死了之后,她爷爷另外娶的续弦所生。平时大家不怎么来往,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走动。
当然啦,徐冉过年那阵刚穿过来,表示啥情况都不懂。如今一听,嘿,怎么感觉有点微妙?
感觉她爹似乎对这个异母弟弟和后娘没什么好感啊……
叔叔住在在白南,是本地的知府。虽说平时不怎么热络,但毕竟是亲戚,若是过门不入,跑过去避暑还特意另外租个宅子住,说出来太伤情面。此次前去白南避暑,就干脆住他家。
徐老爷给便宜弟弟和后娘备好了厚礼,往议事堂递了请假折子,就等着上头准假了。
徐冉往东宫去的时候,顺便跟太子说了她要请假取消一个月的礼训。
本来因着放夏假,礼训是应当取消的,早在徐冉请假之前,刘嬷嬷就来东宫问了太子意思。这个月,是否让徐娘子好好过个夏假,等九月再继续也不迟。
太子自然是准的。辛苦大半年,确实该给她好好放个假。
等徐冉今日一说要去白南避暑,太子一想到白南相去甚远,就不太想准她这个假了。
徐冉仰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求道:“殿下,您行行好,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天天来东宫礼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