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易眨了一下眼皮,旁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的哩,咋仔醒过来喽。”
赵易听到人动静,想要扭头看一眼,却又听道:“莫动,莫动,一动难好哩。”
赵易根本听这杂七杂八的口音心中更乱,斜眼看一个满脸鸡皮的老翁穿着黑布衣服瘫坐在炕上,还叼着一个半米多长的大烟袋,叭搭叭搭地抽着。
赵易收回了眼神,干咽了一口吐沫,有气无力地问道:“我这是在哪?”
老头儿抽了一口烟说道:“这个小旮旯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到是你是哪里人啊?叫啥名字?”
赵易回想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缓慢地说道:“我不知道。”
老头儿又说道:“耶,你个这大人了?还有不知道自己名字?少见哩。”
赵易闭着眼睛闷想,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却是困意连连,竟然又睡着了。
到了晚上,赵易渐渐地闻到了一股玉米粥的味道,又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却听旁边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扑哧”一笑说道:“嫂子,我说的对吧,只要一闻到吃的,什么人都得醒。”
赵易眯着眼睛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关切地望着自己,而鼻子前面有一碗粥,再斜眼睛看旁边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赵易早已经饥渴难忍,还想要再闻闻粥的味道,鼻子前面的碗却抽回去了。旁边的老头又笑道:“莫着急,莫着急,你这个样子得一点点地来,不能吃稠的。”
赵易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只听得炕上一阵响动,再睁眼已经在自己跟老头儿中间摆了一个小炕桌子,上面有两碗粥和一碟小咸菜。
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要侍候老头儿吃饭,老头儿却放下了烟袋,说自己能行。那个小姑娘就下地到地桌前自己去吃饭了。而赵易的身边却跪坐了一个人,端起了饭碗,用一个小瓷勺舀了一勺玉米汤喂赵易。
赵易并没有张嘴,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圆脸圆眼睛,翘翘个鼻子小嘴巴,有点娃娃脸般地可爱,只是年龄有点大,盘了一个农村已经婚妇女的发髻,怎么也得快三十了。
这个农村小媳妇看着赵易傻看着她笑说道:“怎么?不饿啊?还是饿过劲了?你要是再不吃东西就得发送你了。”
地下的小姑娘却笑道:“王半仙说的还真准,说是七天过不来就不行了,没想到七天末了还真活了?”
炕上的小媳妇又笑道:“王半仙那还有准?还是这个人命大,吃一口吧,嗯?”
赵易望着温温柔柔的眼睛心里一阵温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小媳妇一笑,将勺里的米汤慢慢地送到了赵易的嘴里,赵易缓慢地将米汤咽了下去。小媳妇又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他,隔桌的老头儿只是笑眯眯地喝粥吃咸菜,一言不发。
一会儿,一碗米汤都喂进去了,小媳妇收了碗笑说道:“今天就这些吧,你刚醒,吃太多不好。”说完下炕了。
赵易记忆了一下她甜蜜的笑容,闭上了眼睛又缓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了些热乎气,却困意又要睡觉了,迷糊中,又听有人砰的一声进门,然后一个男孩的声音问道:“妈,那个死人活了没?”
却听小媳妇训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以后别说什么死了活了的?快去吃饭,刚才上哪野去了?”
那个小孩答应了一声却没解释,坐在地桌旁边吸溜地吃饭了,而赵易又睡着了。
第二天凌晨天刚朦朦亮,赵易在一声开门声中醒来,这下有精神了,能一下睁开眼睛,赵易觉得转头还是费劲,只好躺着不动,只听昨天那个小媳妇的声音说道:“爹,我跟小凤去老张家帮忙铲地了,饭都在锅里,等虎子醒来让他拿给你吧。”
炕上的老头答应了一声又说道:“出门含片姜,露水还没退呢?”
外面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答道:“知道了,爹,总墨迹没完。”说完只听两个女人银玲一般的一串笑声远去了。
赵易缓缓地扭过了僵硬的头,只在那个老头仍然斜躺在炕上,叠好的行李靠在背后,屈着腿,还在玩弄着玉石嘴的大烟袋,而一个几岁的小孩盖着小被在另一边熟睡。
老头儿见赵易睡了,呵呵一笑,拿起烟口袋给烟锅压紧了烟丝,先点根蜡烛才将自己的烟袋点着,然后吹了蜡烛。深吸了一口问道:“醒了?想起自己是哪一个了?”
赵易看着老头儿又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老头儿等了半天笑道:“既然你想不起来,我就告诉你吧,你是俺儿媳妇跟老闺女捡回来的,你当时脑袋肿得像个大筐,我们都以为你活不了,是前屯的王半仙说你还有希望,但最多挺七天,他说你脑袋是被车撞的,弄了些好药,没想到你真命大,活过来了。”
赵易还是气若游丝地说道:“那谢谢你们家了,我病好了一定厚报。”
老头却笑道:“还后报?你还是想想以前你是谁,怎么跟你家人联系把你接回去吧?”
赵易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一片空白,只好说道:“大爷,我是真想不起来了,等我病再好好,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老头又笑道:“那行,等你想起来可别忘了,多还我们几天饭钱?”
赵易无力地动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但头顶却剧烈地疼痛,仿佛炸开了一样,差点没晕过去,急忙咬牙挺住。
老头看赵易痛得又是咬牙,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早上,小男孩起来穿衣服叠被,收拾完了又在炕上摆了炕桌,只放了两个黄馍一碗粥,还是一碟咸菜。赵易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老头是个瘫子,下肢根本不好使,只在炕上挪动。
小男孩伺候老头儿吃完了饭,自己也吃了一碗稀粥,刚要收拾,老头儿让小男孩也给赵易盛碗粥,还让小男孩喂赵易。
小男孩及其不情愿地喂了赵易一碗粥,一勺接一勺地喂赵易差点没把赵易呛着,还是在老头的喝斥之下才放慢了速度,然后小孩就出去玩去了。
赵易一碗玉米粥下肚心里终于有了底,虽然头还是很疼但觉得四肢能动了,便在炕上慢慢地活动四肢,却还是觉得使不上劲,身体根本起不来。
老头儿也是闲得无聊,跟赵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赵易这才知道这个老头儿姓吴,家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跟二儿子在外面打工,因为事故都丧命了,大儿媳妇带着赔偿金跟孩子走道了,到现在也没音信。现在只有二儿媳妇带着孩子跟老头儿和三女儿过。也想让她再找个人家,但她心地善良,说是养老送终之后再说。
吴老头那个老闺女才十八,却是眼高于顶找不着婆家,在这个村子十六岁要是没定亲就要嫁不出去了。老头家还有一垧多地,还是当年承包的时候全家分的,这个地方土薄,这点地也出不了多少钱,所以生活很穷,虽然还有点二儿子的赔偿金那也是给小孙子以后上学取媳妇的钱,存在信用社里一直不敢动的。
到了中午,赵易已经能抬起胳膊了,却也是累得满身汗。老吴头的二儿媳妇中午赶回来做饭,仅半个多小时,就蒸了一锅两合面的馒头,显然昨天就已经发好了面。
午饭就是馒头、稀粥、和一些园子里的生蔬菜,只沾点大酱就算是菜了。赵易已经知道这个二儿媳妇叫金桂娟,说是有少数民族血统,为人善良又能干,是老吴头二儿子当年在外面打工认识带回来的,可惜也是命歹之人,孩子才三岁那年老公就去世了,现在都快五年了。
赵易见自己的胳膊能动了便强支起上身倚靠在墙上,金桂娟本来还想照顾赵易喝粥,没想到他竟然能半靠在墙上,此时才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赵易。
赵易的脑袋并没有完全消肿,仍然有些胖头肿脸,而且满脸都是胡子,但看上去鼻正口阔,剑眉斜鬓,有棱有角非常的男人,两只眼睛也恢复些神采,淡定中有一丝冷峻。他穿了自己老公一个旧背心,可能背心有点小,坐起来胸肌把背心撑的鼓鼓的,好像是一个运动员。
金桂娟的心里动了一下,端着粥碗笑说道:“我还以为要伺候你吃饭呢,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
赵易只能称谢,自己要端碗,却发现还是不好使,金桂娟只能继续一勺勺地喂他,却笑道:“我喂我儿子也没这么慢。”而老吴头在旁边吃着大葱沾大酱却只是笑。
到了晚上,姑嫂二人都回来了,饭菜还是老样子,就是粥就杂合面的馒头,菜还是园子里的小菜拌点盐粒子就是菜了,弄了一盘也没比咸菜多多少。
姑嫂二人自然对赵易又是一顿盘问,赵易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两人对望了一眼也只能失望了,只说等你病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