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挺正常的吗?”胭脂接了,放在手上左右看看,也没瞧出不对劲来,便学着他的模样闻了闻,熟悉的香气儿叫她面色一僵,轻咳一声,讪笑道:“没想到世子爷对闺房里头的金创药也这般了解……”
说着又在妆台里的匣子里翻了翻,这才寻了一样正经的金创药递给他。
这两人说话虽含蓄,可卫静姝也听了个大概意思,一时间面颊烧得发红。
胭脂瞧得卫静姝的神色,便晓得正经人家的姑娘自来同她们这些不一样,勾着唇一笑,便故意逗她:“哟,姑娘这是脸红啥呀,跟了主子爷谁还没经过人事呢。”
卫静姝只觉面上烧得更厉害,扯了半天的面皮,又暗里捏得李君澈一把,这才开口道:“姐姐,你冷不冷呀。”
胭脂一噎,也跟着抽了抽面皮,眼瞧李君澈看都没看她一眼,轻哼一声闪身进了屏风后头,罩上一件薄纱外衫。
穿了也跟没穿差不多,她从屏风后头踱步出来,取了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这才一本正经的道:“我说爷,听说京里正抓采花大盗呢,您这是采了哪家姑娘呀?”
通州码头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儿,加之她又是花娘,消息灵通倒也正常的很。
说着声儿又压低些许,咯咯笑道:“主子爷素来风流,怎的如今沦落到干这种勾当来了?”
卫静姝一双眸子看看胭脂复又看看李君澈,不说话却噘着嘴生闷气。
李君澈取了药膏在手中搓热,这才往卫静姝手臂上的伤口抹去,闻言头也不抬,也不同胭脂废话:“去给施厚霖递个话,说爷寻着人了。”
他这般正儿八经的模样,倒叫胭脂无趣得紧,手上的团扇摇极摇,扭一扭腰身便道:“爷这不是为难奴家吗?施公子一向坐怀不乱的,奴家就是爬上他的榻也要叫他给踹下来,怎么替爷递消息?”
李君澈不言不语,连眼神都没往胭脂身上落一回。
胭脂又讨了个没趣,自打脸道:“好好好,奴家这就去给施公子递消息。”
说着又扭着身子往屏风后头换了身衣裳,这才又婀娜娉婷的上了岸。
少了胭脂,屋里头便只得李君澈同卫静姝两人,一时间静悄悄的。
李君澈手上动作熟练,却沉着脸不发一语,卫静姝抬眼瞧得他一眼,心里便忍不住砰砰狂跳,虚得不行。
李君澈给她手臂上抹了药,又强行将腿脚上的伤处理一回,因着方才瞧过身上的不厉害,倒也算了,将那剩得一半的金创药随意往妆台上一扔,手肘撑着膝盖,便一副审犯人的模样。
“怎的,还没编好由头?”
卫静姝虚得很,绞着衣摆低头不语,天知道,要不是她对皇宫同世子府的密道有一知半解,指不定就折在陈皇后手里了。
心里虽是骂陈皇后龌蹉,同赵德礼一样不是东西,可她自个也明白,要不是自个作死,哪能就叫人扑了个准。
她不说话,李君澈便也不说,屋里头气氛倒是冷得厉害。
过得半响卫静姝这才没忍住,老老实实的道:“我知道,不同你商量便私自跑出去,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是我不对……”
说道这儿,她又鼻子一酸,又骂得一句:“都是那小娘养的,想要拿我威胁你……”
眼见李君澈面色纹丝不动,便也生起气来,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不带我去蜀地,你带着我去哪里就生这些个事儿了。”
李君澈想护她周全,可她只想陪在他左右。
那日只所以不吵不闹的,原就是在心头计划好的,只等李君澈差不多出了城,她便从密道遁出去,寻到卫静婉给她备的马匹同行囊,念着只要追上去了,再耍个赖,死也要跟着往蜀地去,依着李君澈那性子,怕是也不能将她赶回去的。
哪晓得,她是顺利出了世子府,却偏偏叫赵德礼的人盯上了,一只带着鱼腥味的渔网直接将她给套了个牢,往马车上一扔,便拖进宫里头去了。
陈皇后想要救赵德礼,可手头的东西有些虚,抓了卫静姝便再好不过。
她也没折腾卫静姝,不过就是将她囚禁起来,等关键时候再拉出来威胁李君澈便是。
卫静姝虽不比卫静婉聪慧,可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就陈皇后那般难看的吃相,就是拼了命也不得叫她得逞。
她虽不在宫里头长大,可也住了些日子,加上赵喻娇同她说过宫里头几处暗道,到底也有些了解。
三更半夜的,她大着胆子把旌德帝寝宫给点了,趁着众人救火的功夫,又跳进御花园那条湖里,从出水口遁了出去。
因着那条湖连着护城河,她出了宫门便上了岸,本想寻个地儿躲一躲,再回世子府去,可没想到禁卫军比她还快,已经在城里动起来了。
卫静姝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照这局势能躲到哪儿去,又想着陈皇后那性子,少不得世子府也不安全,躲躲藏藏大半日,总算寻到个密道口,准备往密道里头躲一躲,哪晓得还叫人发现了。
后头便有了密道里头的一具死尸。
陈皇后想寻她闹出那般大的动静,险些将整个京都都给掀了,她自是不敢再待在京里的,便趁着开城门的时辰,悄悄躲到人家送夜香的驴车下头,混着出城的。
那些个禁卫军本就是各世家子弟出来的,眼见那驴子里头的一桶桶的夜香都恶心得不行,又瞧那倒夜香的老汉神色如常,自是赶着他赶紧离去。
卫静姝不太识得去蜀地的路,又念着李君澈少不得要派人去寻自个,便在那三岔路做个了记号,便慢慢的行了一路,怕错过来寻她的人,这才躲在那茶寮边上,等来了李君澈。
这会子说起来倒是轻轻松松,可这几日吃的苦头,也就她自个清楚。
到得这会子,她还心有余悸,可一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君澈哪里敢将她放在京都,又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窃喜。
李君澈却是叫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虽是不过云淡风轻的说得寥寥几句,可这其中的凶险哪里是说得出来的。
他脸色铁青,可又心疼得不行,只得瞪她一眼:“见天儿就会闯祸。”
卫静姝自个也是后怕的,努了努嘴,同他诉委屈:“你都不知道,那老妖婆把我抓起来,我还以为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李君澈喉头一梗,再也生不起气来,轻叹一声,将人揽进怀里,声儿低沉的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他也怕那老妖婆做了甚个,叫自个再也瞧不见卫静姝了。
卫静姝自是晓得因着自个一时任性,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定是叫他担心的,可事儿都做下了,她也没觉得后悔的,只心虚的伸手勾了他的颈脖,小心翼翼的撒娇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带我去蜀地?”
又生怕他不应承,连连道:“你将我带在身边,哪里就需要整日提心吊胆的。”
小人儿最会看脸色,捧了李君澈的脸,在他唇上亲一口,又卖起乖来:“我保证,这一路都会乖乖的,再不闯祸了,好不好嘛……”
李君澈叫她气得都没脾气了,就她这性子他也不敢再将她安置到哪儿去,可也不乐意这般就叫她得逞,正要开口吓唬两句,便觉画舫一沉,一阵香风随即扑来。
胭脂扭着腰进了里间,正瞧见卫静姝红着脸,不自在的扯着衣裳,便打趣道:“哟,看来奴家来的不是时候。”
没人应她,也不觉得尴尬,只取了青皮包袱给卫静姝:“瞧你这衣裳不合身,才买的,从里到外都是新的。”
卫静姝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虽觉胭脂嘴上轻浮,可到底也是好心的,忙接了包袱谢过一回。
青鸾在外头已是撑了竿,将画舫往河中心划去。
胭脂神色一肃,再没得方才的玩笑之心:“京城里的禁卫军追出来了。”
所以画舫也不能再停在码头边上。
李君澈眸色微变,意味深长的看着胭脂。
胭脂却叫他看的周身不舒坦,火爆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主子爷这是甚个意思,奴家也在这画舫上,难不成通风报信后,还陪着您一道赴死不成。”
“奴虽然对主子爷忠心耿耿的,可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为着那些个混账东西丢了性命,也太不值得了……”
话音一顿,顿时脸色大变,往床榻上乱糟糟的锦被里摸出一个鱼佩来,嘴里骂道:“杀千刀的死胖子。”
对着李君澈那冷然的神色,她又急道:“主子爷,要不您跳河吧……”
卫静姝瞧着胭脂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便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儿来,叫李君澈瞪得一眼这才强行忍住。
李君澈眉心蹙起,一言不发,画舫内也一时间悄然无声,在外头撑船的青鸾忽然叫得一声:“姑娘,案上好些官兵。”
话音将落,便听得羽箭破空之声,“当当当”的插进画舫的船壁上。